谢君的父母常年在深圳工作,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出国读书以后就更少了,她是在爷爷女乃女乃身边长大的。谢君的爷爷谢伯岩有七十多岁,头发白得几乎一尘不染,身体却还很结实,戴一副棕色宽边眼睛,很知性很和善的样子。谢伯岩当年是某县县委书记、人大代表,退休后便迁到省会城市来生活,老伴林绮霞是大学退休教师,谢伯岩的妹妹谢仲梅,也就是谢君的姑婆婆,经营一家大型跨国服装公司,据说,是兄妹俩合营的。因为谢伯岩兄妹长期做慈善事业,捐助贫困病人,也常找医生了解资助对象的病情,所以和华羽文倒是老相识了,有种“忘年交”的感觉。因他心中始终有个疑问,时过境迁,可是几十年始终没有揭开谜底,所以这次便请华羽文帮忙解开绸帕的秘密。
华羽文小心翼翼地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打开,取出一件东西,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那原来却是一块早已泛黄的白色绸帕,形状并不规则,不圆不方,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边缘稍显毛糙,看样子,年代应该是比较久远了。
她随即又取出一个棕色的小玻璃瓶子,打开盖子,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在一个塑料盆子里然后加了一点猩红色的液体,再往盆子里加水,有小半盆的样子。
华羽文做这一切的时候,张浩然、谢君、谢伯岩、林绮霞、谢仲梅,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有点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
华羽文把泛黄的旧帕子浸入那盆液体中,又用一根很细小的吸管加了一点无色透明的液体。绸帕一点一点地被盆中的液体浸透,渐渐地,绸帕上面似乎有淡淡的字的痕迹,然后,越来越清晰……
谢君屏住了呼吸,眼睛一下也不肯眨地盯着那块绸帕,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
绸帕上的字迹越来越清晰,众人围上去细看。
谢君由衷地赞叹:“羽文姐,你好厉害啊,居然真的配得出来!”
华羽文笑笑说:“不过是凑巧听别人说过这种药水罢了。”
其实,华羽文的有机化学、生物化学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实验室的这些小技俩,当然难不倒她。
上面的字,谢君和张浩然并不能全部认得,因为那全是繁体字,且又相当地潦草,龙飞凤舞,笔锋刚劲有力,笔者书**夫可见一斑。华羽文却是早就用网络繁体字转换工具把每个字认得真切,熟记于心了,不过谢君一家并不知情。
那上面乃是一首五言绝句:月静风亦清,在池有蛙鸣。天外飞仙客,心系青山中。
谢伯岩一眼便看了出来:“这是一首藏头诗啊,第一个字连起来念,就是月在天心。”
谢君恍然大悟地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张浩然若有所思地说:“好像是在描写一种意境,像是在大山里面,有月亮,有山,有水,有青蛙叫,真美啊。”
谢伯岩说:“月亮,我母亲一生最爱月亮。她常常一个人坐在门口,或者是房顶上,看月亮,就算是下雪也去。她的名字就叫做——月儿!”
林绮霞说:“月在天心——那应该说的是,妈妈在一个人的心里?”
谢君拍着手开心地笑着说:“是一个爱情故事呀!恩,肯定是一个男人送的,哎呀,这个男人真的是好浪漫,真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要是,要是……”她斜睨了一眼张浩然,脸立刻红了,“要是有个男人也能这么浪漫地对我,就好了。”
张浩然只是装作没有听到。
谢仲梅说:“我妈妈是世界上最美,最善良,最好的妈妈,她曾经拥有的爱情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爱情。”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谢伯岩兄妹解开了萦绕心头半个世纪的疑团——当然,这都要感谢眼前这个技术高超、科研临床处处拔尖的才女华羽文。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早在他们面前揭开这个秘密之前,华羽文就配制药水成功,把药水中浸泡过的绸帕拍了一组的照片——从各个方向、各个角度拍,甚至逐字拍,甚至一道笔画一道笔画地拍。
她拍这么多照片拿来做什么?谢伯岩兄妹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窈窕才女,居然就是母亲的转世——她早在几天前,就在网上把这组照片传给了笔迹鉴定专家王一鸣。
就在赴约参加谢伯岩兄妹家宴的前一天,和张浩然、谢君一起吃完火锅,回家的路上,她接到了王一鸣的电话:“华小姐,你所提供的图片,虽然是繁体字,可是经过鉴定,和你提供的另一份样本,在书写习惯上异曲同工,在笔迹上完全吻合。基本可以认定,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华羽文提供给王一鸣的另一份样本,是一份草拟的合同——良辰美景画廊下个月将在成都锦城艺术宫举办大型画展——合同末尾,遒劲有力的笔锋,赫然一个签名——良辰美景画廊的老板,兼知名画家——梁辰。
果然,那是同一个灵魂。虽然,历经半个多世纪的沧海桑田;虽然,你的脸已不再是当年的旧模样;虽然,你的身体,已经是另一具躯壳,可是,茫茫人海,却还是让我找到了。灵魂,终究还是当年那个灵魂。当年,你说,“会有一张网,一个节一个节地去找”,终于,我找到了。你的魂,不会变!可是,前世的你,可曾料到,今世的网,那不是有形的渔网,却是看不见、模不着的互联网?
这半个多世纪,你想不到,变化有多大。
什么都变了,唯独我的心,没有变。
我努力攻读博士学位,我努力成为一名医生;我穿上学位服,戴上博士帽,照了很多照片,我想发给你看,可是你,知道吗?
月在天心,月在天心,月亮,在天空的心中;月儿,在天龙的心中;可是,梁辰,我又是否在你心中呢?
从日本打中国那年算起,七十五年了,足足四分之三个世纪,那块绸帕的秘密,足足在我心中藏了七十五年。未婚先孕,无家可归,战火纷飞,忍辱负重,十年浩劫,水淹火炙,什么都经历了,什么都走过了,为了你,我不怕。可是,你心中,究竟有我吗?
那块绸帕,我珍藏了七十五年。你知道,那有多难?
三天后,华羽文收到了一个很大的包裹,是一个长1.5米、宽1.2米的大型玻璃柜,里面是淡蓝色半透明的液体——张浩然快递过来的培养基。
华羽文住的是一套三十平米的小公寓,阳光极好,布置也很淡雅温馨——两年前向父母借了一点钱,加上自己的积蓄,按揭买下的。为了安全起见,她请搬运工把玻璃柜搬到私人地下车库,然后,亲自拆封,靠墙边放着,大小倒是刚刚合适。
安顿好了以后,她戴上无菌手套,把那根试管打开,把里面那个毛茸茸的、软若无骨的、有点像毛毛虫的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玻璃柜。
这是一个秘密——属于华羽文和梁辰的一个秘密,不,不,是属于月儿和天龙的一个秘密。
不,不,这是张浩然和华羽文创造的一大奇迹,是可能会震惊世界的一件大事。是福,是祸?那就只有上帝才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