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缘之月在天心 第二十九章 奈何桥

作者 : 文秀华

过了鬼门关,便是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想惜永相失。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昼夜黄昏,没有冬夏更替,没有地老天荒,只有阴森森冷飕飕的风略带一点潮湿。明明是黄土铺就,踩上去却是悬空的,就像在悬崖上一脚踏空一般。无数的魂灵,飘飘荡荡,或三五成群,或成对成双,或形单影只,无须迈开脚步,也无须辨别方向——黄泉路永远只是单行道——一去便不能回头。

黄泉路的尽头是忘川河,只见滚滚河水惊涛拍岸,却连一丝流水声不闻,唯偶有习习阴风掠过,令过往游魂头皮发麻,胆颤心寒。

河上有一座独木桥叫做奈何桥——纵使你前世官高位显,宝马香车,如花美眷,走过了鬼门关,可奈何?纵使你前生富比石崇,才过子键,貌似潘安,走完了黄泉路,能奈何?

桥头有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妇人,这便是传说中的孟婆——她从不说一句话,似乎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给每个路过的游魂递上一碗孟婆汤,每天如此——哦,不能够再说每天了,因为她见不到日出日落,每年如此——哦,也不能够再说每年了,因为她根本无缘看到春夏秋冬。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永远在这里也不算远,一生在这里也不够长。

孟婆汤又叫忘情水,一喝便忘却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相见不相识。过往的游魂,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怒目圆睁,有的恐惧焦虑,喝了孟婆汤,便都面无表情,了无牵挂地进入六道(笔者按:佛教中有六道,即:仙道、人道、修罗道、畜道、饿鬼道、地狱道,三善道三恶道,其中修罗德不及天,善不及人,多隐于深山之中,相貌凶恶,故亦有二善道四恶道的说法),或为仙,或为畜,或为人。

那魂灵飘飘忽忽便到了桥头,孟婆照例递上汤碗,它却是摇头不愿喝下。孟婆要强行喂下去,却被它一把掀翻在地,孟婆重新递上一碗,又被掀翻,如此反复十余次,孟婆终于开口了:“汝不饮何为?”

那魂灵云道:“乃因前世有缘未了。”

孟婆曰:“有道云缘定一生,便只定今生,难为来世!”

魂灵云:“然有道亦云,来生再续缘,佛法曰,前世因,今世果,焉得斩断关联乎?”

孟婆曰:“汝意若已决,吾从。果不饮此汤者,须跃入忘川河,水淹火炙,待千年后方可轮回,轮回后记忆尚存,可觅前缘。”

那魂灵纵身一跃,便跳入忘川河。

……

三年后,佛至冥界,得知忘川河中有一魂魄。

佛显灵桥中,金光四射。

佛曰:“轮回有六道,纵有牵挂之人,焉知为仙为畜。如六道不同,便空耗一世不得相认!奈何?汝悔否?”

魂灵云:“余尝闻六道不同不得相认,然,不悔。”

佛曰:“纵使皆入人道,焉知降生早晚?若降生之时,前生牵挂之人阳寿将近,奈何?汝悔否?”

魂灵云:“余尝闻‘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恨君生迟,君恨我生早’,然,不悔。”

佛曰:“纵使同年降生,然世界之大,世人何止万千!如无缘相见,或相见不得相识,奈何?汝悔否?”

魂灵云:“余尝闻‘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然,不悔。”

佛曰:“纵然得以相见,告知前生之事,疑之杜撰何如?”

魂灵云:“此恰我所虑之!此人信乎?不信乎?佛祖可否指点一二?”

佛曰:“天机不可泄露。”

魂灵云:“我并无‘举世皆浊我独清’的风范,如若此人甚觉荒唐,世人亦皆以为杜撰,我便也以为是在梦中了。”

佛曰:“梦与醒本无实质区别。如前世不过是南柯一梦,汝又焉知今生是真实的呢?”

魂灵云:“然。余尝闻‘庄生晓梦迷蝴蝶’,便说的是庄周梦中变成了蝴蝶,醒后发现无法辨别是庄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成了庄周。”

佛笑曰:“汝已有所领悟。”

魂灵云:“既然如此,我转世之后,并不轻言前生,使之唯存我心,恰如一梦,何如?”

佛曰:“红尘滚滚永无尽,数不完人世间女怨男痴。罢罢罢,你已无须千年等待之苦,劫数已满,快快投胎转世去吧。”

言毕,佛即刻消失不见。

河南省新乡市郊县某个小山村中,闻一阵婴儿啼哭,声音清脆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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