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像黑土地上闪亮的沟渠壑壑,映得佛像的脸也通亮通亮的了。电闪雷鸣中,佛的脸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华羽文双手合十,跪在佛像前,默默地祈祷,而后,闭上眼睛,缓缓地问道:“梁辰,你爱我吗?”
梁辰撩了一上的藏袍,与华羽文并排跪在佛像前,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而后,丝毫没有犹豫地答道:“爱!”
“无论如何,有你这句话,”华羽文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对我而言,也足够了。”
梁辰突然抓住华羽文的手,声音有点激动,“羽文,苍天在上,佛祖在上,你告诉我,关于我常做的那个梦,你,能解吗?”
华羽文心跳蓦然一紧,“倏”地一下缩回手,却只抬头看高高在上的佛像。
“你能解的,对吗?告诉我,你能解!”梁辰道。
“我能……”华羽文无力地说。
“前世是有的,是有的,对不对?”梁辰急切地追问道。
“对……”华羽文垂下头。当然,当然前世是有的。
“我梦里常见的那个地方,是前世里去过的,是不是?是不是?”梁辰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小,问到后面,竟然有些语噎。
“是……”华羽文道。
“那么,我前世里,见过你的,对不对?”梁辰把华羽文的手又握得更紧了些。
华羽文沉默不语。
“你就是那个在木筏上给我唱歌的姑娘,从我在ICU病床上睁开眼,第一次看见我,我就肯定了这个事实!”梁辰道,“虽然,我并不知道我们前世里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等了你很久,你也等了我很久,既然如此,我们,还需要等什么呢?”
梁辰的手慢慢地伸过来,揽了华羽文入怀。
又是一道霹雳,整个天空都被照亮了,破庙在风雨中顽强地挺立着它的身躯。华羽文想起了七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也是在大青山,有一个燃起熊熊篝火的山洞。在那里,她与天龙躺在草垛上,看洞顶的青苔。
华羽文靠在梁辰怀里,拿出一只手,轻轻抚模上梁辰的脸,唇,脖子,他的皮肤紧致而有弹性,温温的略带一点潮湿。
“辰,你爱梅锦吗?”华羽文幽幽地问道。
梁辰略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佛像庄严的脸,答道:“不。”
他犹豫的时间很短,但仍然瞒不过华羽文敏感的心。
你说你爱我,这便足够了,为了这句话,我愿意将此生空耗,以此世托付。可是,如果你爱我,为何又会有梅锦的存在,我无法做到不在意,我无法欺骗我的心。
你说你不爱她,可是为什么又会有所犹豫,你那一瞬间的犹豫,说明了什么?
梁辰,你不知道,为了你,我已经承受了多少,还有将来还必须承受多少,你不知道,我此生此时,本是为你而来,为了你才来在这个世上,别的一切,对我而言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辰,佛祖在上,你不会骗我的,对吗?”华羽文伏在梁辰怀里,小声地说,像是在呓语,“如果你骗了我,如何?”
“天打雷劈!”梁辰看了一眼外面,铿锵有力地说道,“你会骗我吗?”
“我要是骗了你,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华羽文语声很低,却掷地有声。
“羽文!”梁辰忙用手指覆上华羽文的双唇,“发誓只发今生,不能把来世也牵扯进去,更不能,不能说,万劫不复……”
华羽文微微一笑。我就说了万劫不复,又当如何?
那个又盲又聋又哑的老僧,背对着他们,面向佛像,正襟危坐,双手合十——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年风风雨雨,他,心中只有佛,绝无杂念。在这大山之中,独守孤佛古刹——日夜都一样,晴雨都一样,冬夏都一样,饥饱都一样,甚至,生死都一样。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西藏,有许多的苦行僧,为一朝拜佛,而甘愿五体投地,一步一叩首,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历经数年光景,叩头叩在青石板上,直叩到头破血流;而他,却他,却是将此生的所有——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的心,全都献给了毕生的信仰。他的心纯得像蒸馏水,绝无半点杂质。
面对这样一个老者,我相信你不会说谎,你也相信我不会说谎。
所以,不必继续追问下去了,你说爱我,便是爱了,你说不爱她,便是不爱了,我都信。至于其中缘由,都不重要了,我也不再问。
太累了,这个地方,真的好温暖,好温暖。我的脚心还在阵阵地痛,可是我的眼睛却已经睁不开了,就让我,在你的怀里,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吧,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