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自修结束了,童晓蓓独自一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无不感叹着“这多舛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她回想着自己这一天的经历,不知是怎么的,西四楼在今天变得异常不安分——焦虑、暴躁、郁闷都在今天袭击了西四楼的成员们;冷淡的、漠然的、火爆的也全都在今天一齐释放了。原本以为自己在前途与爱情方面双重受挫,而自我悲悯的童晓蓓,在亲眼看见杨峥被人撒气之后,已经无法抗拒自己对杨峥的思慕了——他的魅力来源于他的情绪承载力,而他的情绪承载力却好似无底的黑洞。他能够吸纳其所关心的人的负面情绪,而自己仍旧不失光芒地,充满阳光、充满朝气地生活着——他就像太阳那样,流溢着阳光却不失辉煌。
傍晚,孙小米对他的唠叨与咆哮没由来,他放纵了,也忍耐了。原本以为他会就此疏远孙小米了,却因一个邀请破碎了童晓蓓所有关于杨孙的负面期望。也或许是因为郝括奇请客,心情大好的缘故吧,他笑脸相迎地召唤孙小米让童晓蓓更见着的是一丝歉意。
杨峥成了孙小米的情绪垃圾桶,而他却因有着超强的自净能力,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倾听者。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着别的渠道了解孙小米的情绪动向,这在很大程度上,让他对孙小米忽变的情绪乃至行为都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看得出,秦睿对孙小米的了解不深,也难怪孙小米跟他就像哥儿们一样,彼此都“粗心大意”地混到一起,可相比之下杨峥的细腻更让人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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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哥对我可严了。”杨妹妹的话响彻童晓蓓的耳畔,“这次到他这里来是复习的,要是让他知道你带我逛校园,他肯定会说我的。”
“杨峥,对你严?我不信!”童晓蓓笑了,说:“看得出,他挺疼你的哇。”
“疼我?好几次都忘记给我带午饭,让我饿肚子呢!”
“嗨,男生嘛,粗心大意是常有的事。”
“才不是呢!是因为我存在感太低了!换个人,他绝对不会那样。”杨妹妹嘟起嘴,满脸泻出对哥哥的不满。
“换个人,当然不一样啦。那是外人嘛,自然要区别对待的。有时候顾全周全了反而是因为见外呢。”
杨妹妹听童晓蓓这么一说,觉着有理,便欣慰地笑了。
两人就这么以杨峥为话题,在西校区逛着。走到新月湖边,童晓蓓蓦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晓蓓姐姐?”
童晓蓓看了看杨妹妹,伸出手去拉起她的手,走在蜿蜒的廊道上,直通向亭子。到了亭下,对着湖面,童晓蓓自然而然地就闭上了眼睛,好像是让阵阵凉风将自己带去另一个空间,弥补她还没来得及做的事——与杨峥在湖边独处时,那活生生给自己别回去的呐喊。当下,童晓蓓更握紧了杨妹妹的手,并感觉到杨妹妹纤细柔软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化开,跟随着自己的体温融进了身体里。她如痴如醉地说:“你哥哥带我到这个地方来过。就我和他呢。”
杨妹妹看了看周围的景致,又看了看非常陶醉地望着湖面的童晓蓓,笑了,说:“呵,我老哥可会讨女生欢心了!”
童晓蓓听她这么一说,愕然不知所措——她没想到杨妹妹回如此“早熟”,她觉得高中生对这方面应该会比较迟钝才是。可是杨妹妹的机灵让她改变了对新一代高中生的看法,更多的,她或许是在反思自己枯燥乏味的强压下的高中生活——摞得高高的书本,铺天盖地的试卷,给自己筑建了严严实实的封闭小屋,想要通往美好多姿的世界,就得爬到这些书本的最顶端,那是屋顶,是整个空间中,唯一距离自由天空最近,也是看之最真切的地方。
时隔三年,她开始了考研。之前,她去见过东四楼的考研教室,丝毫不比高中教室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堆得高而多的书外,每一本都比高中时候的大且厚,当然里面的知识再不“科普”了,毕竟是“研究生”了嘛,专业性自是大大加强的;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教室的门窗:凡是能透进自然光线的地方,都被封上了报纸,有的不仅是贴上一层,而且还是好几层,似乎就是为了故意与世隔绝一般。有了电灯又何必留下阳光?当外面纷纷娆娆的世界在大学期间向每个苦战过高考的学子展开后,现在想要继续深造,无疑要克服掉外界的各种诱惑,于是便要收心,要绝世了。相比之下,西四楼的考研教室更人性化一些,或者说,是充满了人情味儿——它是战场,必然要经历枪林弹雨的洗礼;它是根据地,给人带来了温暖和希望;它也是娱乐场,在惬意中融化了喜乐和忧伤。在西四楼里,跟着Chrypar,感觉就像是在一个大家庭里,那是一个在学习压力的冰冷僵硬世界中,难得的充满柔情与阳光的地方。
童晓蓓看了看杨妹妹,那就是三年前的她自己的写照吧。她的脸上还是充满了朝气与稚气,心理虽说有些“早熟”,可眼神还是清澈又纯净;她期待着进入大学,像自己的哥哥那样——生活得逍遥自在,学习得自由无忧,偶尔无聊的时候还可以释放出自己讨女孩子欢心的魅力,让自己表现得风流。童晓蓓看着杨妹妹,还真与杨峥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她的鼻子,那就好像是他们家族的标志一样,居然生得一模一样。
“那给我说说你老哥怎么个讨女生喜欢法!”童晓蓓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着。
“就像你说的那样啊,带你一个人到这里来。”
“那是因为我心情不好,他建议散散心,所以我们才来的!”童晓蓓的心扑通跳着,她相信杨妹妹的话,但她更要保持清醒地确认一番。
“我哥哥就这点很厉害,他很能看人,因此也很懂人。”杨妹妹一瘪嘴,好似在指控着哥哥,说:“他对我严,也就是因为他懂我。你可知道,家里人,老老少少,我最怕他了。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胡闹。也正因为这样,我爸爸,也就是他叔叔,才一定让我到他这里来复习。”
“他懂你,你却怕他?”
“是的吧。可能这就是权威咯!当他每一句话都说到你心坎里时,你会觉得他有一种神力。仿佛他会读心术一般。其实嘛,他普通得很,只是比别人更细心罢了。不过话说回来,他挺有魄力,家人都宠我,单独他不那么做。仔细想想,我还挺佩服我老哥的。”
童晓蓓听着,按捺着内心因共鸣引起的激动,想多从杨妹妹这里了解到杨峥。
“诶,对了,晓蓓姐姐,我哥哥带你到这里,然后呢?”杨妹妹的好奇心无疑地暴露了她的年龄与阅历——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然后嘛,他就让我对着湖发泄。”
“那他呢?”
“他?闪到一边去,玩手机咯!”
“哦,这样啊!看样子我老哥更关心孙小米姐姐哦?”杨妹妹拍手欢叫起来,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童晓蓓见着她单纯的笑容,惊呆了,心想:我说了什么吗?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扯出了孙小米啊。
杨妹妹自己就开始解释说:“晓蓓姐姐,我哥哥人就这样。对每个人都很好,也很细心。天生的洞察强力与优质记忆让他在他的朋友圈里游刃有余。可是你有没有发现,我哥哥对孙小米姐姐不一样?”
童晓蓓听着,心里不舒服了,原本她就觉得杨孙二人有点什么,虽然后面传说是杨岳二人,可也丝毫没让她怀疑自己最初的感觉。现在杨妹妹这么一说,她就不能自已了,心中疑问道:“那岳珊珊又算什么呢?杨妹妹这么说,是小孩子在胡诌吗?”
“上次叫哥哥给我带午饭,他硬是给忘了。后面有一次,孙小米姐姐让他带凉皮,还要求一大堆的,醋啊、香菜啊、花生啊什么的,他居然都记得清清楚楚。”杨妹妹埋怨地说。
童晓蓓一听,小丫头原来是为了这事才这么觉得,便拍拍她肩头,安慰说:“你傻呀。都给你说了,对待外人不能大意的呀,家里人才可以那么随便的嘛。你想想,你哥哥总得把面子工程做好,才能在那个圈子里活络起来呀。真的,有时候,这反而才叫做见外呢。”
“可真是这样吗?”杨妹妹觉得不是,“要是我像孙小米姐姐这么对他发火,他会不理我的。可是他却没有不理小米姐姐。”这一点,童晓蓓也介意起来:他没理由地原谅了孙小米莫名其妙的暴躁。
“而且,他闲下来的时候,总是朝你们那里看。一开始,我以为是看你,可是听你讲他今天带你到湖边的举动,我敢肯定他更多的是看小米姐姐呢。”杨妹妹耿直地说出了实话。童晓蓓感觉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全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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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措?惘然!童晓蓓看着新月湖的水面汩汩上冒。青烟、白泡越来越高,接着吞噬了湖面,蔓延至凉亭。刚才还抓住的杨妹妹的手,现在已经不见了。童晓蓓的眼前一片漆黑,她胡乱地抓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却被漩着,漩着,卷进了深渊。
那翻滚的,眩晕的,令人作呕的感觉惊扰了她的每一个细胞。无奈中,蹬踏着,童晓蓓醒了。同样,也毫无理由地,她对杨峥滋生了一种仇恨般的不平衡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