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从后殿转出来一个内侍,高声叫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德宗天子与王皇后携手从后殿走出来,身后跟着捧着各式仪仗的宫女和内侍。
殿内众人俯身行礼,山呼万岁,娘娘千岁。
在御案之后坐下,德宗天子满面含笑:"诸位爱卿免礼平身。"
司宴官一声招呼,一排排宫女内侍从殿外鱼贯而入,给每张几案奉上美酒佳肴,各色果品。
德宗天子率先举杯,众人也纷纷举起案前的酒杯。德宗天子朗声笑道:"今日正逢中秋佳节,朕也有许久没有和诸位兄弟子侄们一起聚聚了。这是家宴,不论国礼,还望诸位不要拘泥礼节,尽欢才是。"
诸人齐齐应是,共同饮尽了杯中之酒。
在司宴官的调度下,预先准备好的歌舞助兴节目一样样排演开来,一时之间。殿内笙歌齐举,各色轻纱舞衣飘扬,珠翠叠绕,环佩叮咚之声不绝于耳,更有各式各样的海陆珍馐、奇绝美味络绎不绝地呈上来,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好一派繁华豪奢景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卢贵妃脸上笑意流转,眼波盈盈地道:"今日里的歌舞虽然隆重华丽,只是未免太刻板了些,而且也都是素日里看惯了的,没什么新鲜。这中秋月宴本是帝王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些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来。皇上、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德宗天子看了看王皇后:"皇后怎么看?"
王皇后微微一笑:"不知道贵妃有什么好主意,倒是可以说来听听。"
卢贵妃嫣然笑道:"据臣妾想呢,诸位亲王公主都不必说了,个个都是天潢贵胄,文采横溢,才华风流的。宫中的姊妹们多年伴驾,也都身有所长。即使是外面来的诸位世家小姐们,也无一不是才貌俱全的。不如写了些题目在纸上,放在瓶子里抓阄,每抓出一项来,再击鼓传花,传到哪位,就由哪位当众表演,以娱座上嘉宾。皇上和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皇上听卢贵妃如此说,不由得笑道:"这个主意倒是新鲜,皇后,你看呢?"
王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既然皇上也如此说,就按贵妃的意思来好了。"
听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此说,卢贵妃连忙下去准备,不过片刻功夫,便捧了一个薄胎雨过天青的圆口瓶出来,笑道:"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原本应该请皇后娘娘来行令。可是又怕皇后娘娘操劳,饮宴不能尽兴。"
王皇后性子本来就宽和,听卢贵妃这样说,便点头道:"贵妃想的周到,如此就有劳贵妃了。"
听说准备行这个各展所长的令,殿内诸人都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
无论是亲王、郡王还是公主、郡主们,多有想凭借这个展示才华的机会,博得皇上和皇后娘娘赞赏的。别看这些人个个都是皇室近亲,可也并非人人都能得到皇上恩宠,许多人只不过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皇上一面。人人均知道只要得到皇上赞一声,日后就可能有说不尽的赏赐与好处。
宫中妃嫔们别看地位尊贵,平日里陪王伴驾的时光却也有限。也都想着借这个机会出出风头,给皇上留下深刻印象的。
各位世家门阀的小姐更是不用说,本来就想藉着这中秋月宴的机会争奇斗艳,进而一步登天的,哪有不抓住这样好机会的道理?
一时之间人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都看着卢贵妃手中的瓷瓶。
按照卢贵妃的吩咐,鼓手也准备停当,早有宫女捧了一朵锦缎扎制的大红牡丹花来,原是为了宫里行令游戏所用。
卢贵妃先从瓶中拈了一个纸团出来,展开一看,笑道:"开门就是好口采。是绘制一幅国色天香图。"
鼓手背过了身子,鼓槌在鼓上敲出铿锵有力的节奏。德宗天子含笑将手上的大红牡丹花递给身边的王皇后,王皇后又交给一旁的宫女,宫女碎步走下高台,递到太子手里,太子先递给王良娣,又递给牛美人。恰在这时,鼓点的声音停了下来。
卢贵妃笑道:"那就有劳牛美人的一支妙笔了。"
牛美人心中暗喜,这头一个露脸的机会便落在了自己的头上,更何况是绘制国色天香图这样有特殊意味的画呢。于是便笑盈盈地站起身:"既然如此,臣妾也少不得出丑了,还望皇上和皇后娘娘不要见笑。"
王皇后也笑道:"都是自己家亲戚,大家图个乐和,哪里会笑呢。"
牛美人走到一旁早就已经备下的书案前,唯一凝神,便专心画起来。
这一边行令还在继续。
卢贵妃又拈出一张纸条:"这一张却热闹些。以《大风歌》为韵,如若是女子,便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献上一支舞;如若是男子,便以舞剑助兴。"
鼓声再次响起。
本来这红花该从牛美人向下传,此时牛美人正在作画,便由太子代劳。红花经过一位位亲贵之手,忽然鼓声再次停下来。大家看时,红花却恰好落在舒王李谊手中。
卢贵妃眼波流转:"舒王便请以《大风歌》为韵,舞一回剑吧。"
有宫女将御前舞剑所用的剑器双手捧给舒王。舒王长身而起,接过那剑。
此时诸般乐器纷纷响起,琵琶声慷慨激烈,古筝声高亢宏亮,管子声深厚低沉,奏出一曲壮志豪情。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思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舒王身形屹立如山,本来颠倒众生的一双眼睛此时完全凝注在剑上,缓缓起势,举手投足之间有破浪乘风的慷慨豪迈气概,却也有威加海内的隐隐霸气。
容若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与舒王只有一面之缘,只看到了舒王彬彬有礼却让她莫名其妙觉得邪魅的一面,今日里却看到了这俊美无匹的男子这样的威仪赫赫。难道说这些出身于帝王之家的男子们,真的都有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舒王一曲《大风歌》的剑舞舞罢,殿中纷纷响起赞美之声。
德宗天子本来就对舒王这个侄子宠爱有加,甚至多次动念要改立他为皇嗣。见他这样文武双全,舞得一手好剑法,心中份外高兴,连声道:"谊儿的剑术更加长进了,不愧是咱们李姓的后人。皇后,你看该如何赏赐?"
为了这中秋的赏月宴,王皇后早就备下了各色珍奇用品和玩物,准备着用来赏赐诸人。见皇上如此说,王皇后微微一笑:"谊儿果然剑法出色。便将前日龙泉进贡的那批剑中最好的一把赐给他吧。"
德宗天子点了点头,捻须笑道:"皇后想得周到。"
舒王谢过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赐,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时,牛美人的国色天香图也绘制完毕,由两个宫女捧着,呈到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来。
只见洁白的纸面上,工笔精心绘着碗口大小的数朵牡丹花,深红浅红、姚黄魏紫,各色争艳,花瓣细腻,栩栩如生。
德宗天子赞道:"好,好一个-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牛美人俯身道:"皇后娘娘雍容华贵,母仪天下,正可当得此花。"
王皇后心里也高兴,笑道:"难为你了。来呀,将那支牡丹花样的金钗赐给牛美人。"
得了皇后的赏赐,牛美人满心欢喜:那国色天香图里牡丹的寓意本来就非同寻常,皇后偏又将牡丹金钗赐给了自己,冥冥中自有天意,难道说自己真的有皇后之份?
见牛美人出了风头,旁人不论,长公主心中却是老大的不高兴。刚才的龙涎香风波,虽然后来因为高平王李约的出面,让她只得轻轻揭过这一节,可心中却一直隐隐不快。这时见牛美人还得了皇上和皇后的称赞和赏赐,一脸的喜动颜色,更是让人忿忿难平。
可当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却也不能说什么。长公主轻轻地"哼"了一声,背过脸去。
酒令还在继续。
卢贵妃不时从瓶中取出一张纸条,念出纸上的题目。鼓手击出长短不一的鼓点旋律,红花在席间传递。不多时,按照行令的内容,又有一位亲王奉上写出的六种不同笔法字体的"福"字,还有一位嫔妃绘制了一幅水墨花鸟,也都得了皇后娘娘的不同赏赐。
广陵王妃郭凝香刚刚按照拈出的令签内容,吹奏了一曲玉笛。皇后娘娘对这位长孙媳妇、长公主的爱女本来就十分喜爱,便笑道:"凝香真是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长公主生得好女儿。"一面命人将一只上等的羊脂玉镯赐给广陵王妃。
长公主心头喜悦,刚才因为牛美人而引起的淡淡不快也暂时忘在脑后,笑道:"皇后娘娘太爱惜这个孩子了。"
卢贵妃又拈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不由得笑道:"这个题目可难了,倒要看看是落在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