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布置得极为简单朴素,床头一只衣柜,当地的桌子上放着茶壶茶杯,还有容若的那一双短剑,一旁放着几把椅子,此外再没有任何家具和装饰。门旁边是一扇窗,对着外面的小院,虽然已是深秋,可是窗外的竹子依旧绿意盎然,映得窗内也是一片葱翠。
就在那窗边,站着一个人,一身玄色衣衫,背负着双手,看向窗外,此时正慢慢回过身来。只见这个人二十余岁年纪,容貌平凡,但是眉宇间气度轩昂,周身更有一种精明彪悍之意,让人一眼便知此人必是常年手握兵符的权贵大将。
容若轻轻“噫”了一声:“原来是你。”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现今南诏国的大军将,清平官段俭魏之子,太子妃段月容的同胞兄长,段重阳。当日在南诏时也曾见过数面。
段重阳点头示意:“武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容若凝视他:“大军将怎么到长安来了?难道南诏国内有什么变故?”
段重阳微微一笑:“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武姑娘只是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将武姑娘请到这里?”
容若沉默片刻,淡淡地道:“寻阁劝王子一向可好?没想到王子贵人事忙,还没忘了我这大唐一个小小女子。”
段重阳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之色:“武姑娘惊才绝艳,当日要不是武姑娘出手,宫中平定逻立隆和达朗玛之乱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哩。所以非但寻阁劝王子念念不忘,感激不尽,我们也时刻铭记在心。”
容若忍不住冷笑一下:“原来这就是感激不尽的结果。”
段重阳微笑道:“感激归感激,其他归其他,政治权谋原本如此,武姑娘是亲眼见到寻阁劝王子如何处置亲叔,又如何架空国主的,现在又何必计较这个?”
容若却也不在这上面与他斗口舌,只是问道:“冷香是你的人?”
段重阳点了点头:“冷香是南诏乌族的女儿,五年前才来到长安。又花了两年功夫,才进入清歌坊。”
容若道:“是啊,南诏北临剑南,南据吐蕃,夹在两个兵强将广的国家之间,时而依附吐蕃,时而联合大唐,日子可能过得确实不容易,自然要消息灵通些,才能左右逢源,事事不至于落于人后。打探消息,还有比在歌舞筵宴上更方便的时候吗?想来那些个高官大将,在冷香姑娘的软语温存面前,什么戒备之心都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武姑娘说得没错。这些年来,冷香确实为我南诏做了不少事。上一次南诏与剑南道结盟,共抗吐蕃,也是在听了冷香从长安送回的消息后,当时的寻阁劝王子才能立定心意。否则只是听武姑娘和李公子的一面之辞,那背父夺权的决心只怕也不好下呢。”
容若这才明白原来当日在太和城中与寻阁劝一番话之后结盟,其实背后还有来自遥远长安的因素。可是听段重阳言语之中,对现在大权在握的寻阁劝却也并不怎么尊敬,心中不免又有几分诧异。
“冷香姑娘如此费尽心机留在长安,所发挥作用又是如此之大,这次却因为我这个小小女子暴露身份,不是可惜了吗?”
段重阳负手踱了几步,停下来,道:“冷香虽然在酒中做了手脚,将武姑娘请到此地,但是我们既然筹划做出这等事来,就已经想好了随后的应对之策,并不一定会将矛头引到南诏,此其一;武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武姑娘是平章事武大人的女儿,现在剑南节度使韦皋的义妹,又是未来的洋川王妃,身份地位非比寻常,即使为了武姑娘牺牲一个冷香,也是值得的,此其二;再者,即使以上统统不计,只看寻阁劝王子要将武姑娘带回太和城的命令,我们也要不计代价去做这件事。”
容若心中一震,没料到寻阁劝竟然真的愿意为了抓到她而付出这样的代价。想起当日在郑回府中初次见到寻阁劝时的情境,虽然年纪尚轻,可是眼神锐利如刀,思考问题处处从实际利益出发。又想到他对付逻立隆的霹雳雷霆一般的手段,心中不禁凛然。
可是表面上,容若仍然不动声色,道:“寻阁劝王子胸中一向有大志。只是他若是想用我来威胁韦节度使和洋川王,让他们为他做些什么事,只怕是打错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