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迅雷般的月兑弦之声骤然响起,便是城下刘备兵卒也听得甚为真真切切,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响起之处。
先是一个针尖儿般大小的墨点,跟着在刘备兵卒眼中慢慢放大,等他们终于看清楚重箭的真实面目,彼此张了嘴巴,却是来不及叫出声来。张飞依旧在城下骂得是不亦乐乎,或矛指城门,或手指城头而骂,等他不经意抬头间,看到头顶自上而下飞来的重箭。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只是嘴里还骂不出来声了。
“将军!小人!”城下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喊出一声。
只是提醒得似乎有些点晚了。重箭袭近张飞跨下战马的一刻,战马天生感觉到危险的本能反应,让它将一双前蹄高高提起,口中嘶鸣不绝。只可惜马终于还是马,还不是人,如果是人处在这般危险境地,且有马儿这般大自然赋给的危险感应,人的第一本能反应绝对是想也不用想地抽身躲避。
这马儿却高高提起前蹄,欲与飞将而来的重箭相抗,瞧来自然是有些“膛臂挡车、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的荒谬之感。
马儿受到威胁之时的自我表现,虽然和人不尽相同,却也能够理解。张飞措手不及之下,在战马将前蹄高高提起,嘶鸣不已的当儿,他人已经被掀下马来,摔将在地,落了个灰头土脸。其实以张飞之能,纵是猝不及防,也断然不会如此狼狈。只是当他突然看到当头射下比自己大腿还粗的巨箭,遇上这种情况不论是谁,只怕也须有一段反应的时间。也许这段反应的时间一过,会有人会吓得双股颤颤,动也不敢动;也有人会在脑海之中习速地思考着应对之策,尽量闪身躲避;再或者有会有莽撞之人,会学那马儿般,不自量力地迎头而上。
也许张飞就是这类人,只可惜马儿的不自量力却是阻止了张飞的不自量力,张飞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最后一丝哀鸣回荡在众人耳旁,画面就定格在这一刻。张飞跨下战马自马首而下的胸月复位置,被重箭一箭贯穿,牢牢地钉将在地上,如泉水般不断往外冒的鲜血顺着重箭箭身不断流淌着。不过须臾时间,便将重箭箭身本来颜色抹去,重箭下半部分被染成了血红。战马一双眼睛已然失去了生命的色彩,硕大的身躯偶尔还重箭之上还抽搐着。
被摔将在地的张飞,也不知是幸与不幸,刚好摔在被这片所余不多的青草之上,就在翻了个滚,却是身不由己地啃了满口的青草。
张飞从地上爬将起来,口里不住“呸”“呸”地往外吐着青草,他的爬将起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找那匹惊了他的战马报仇。“好个不识好歹的蓄牲,他张飞爷爷只吃肉喝酒,又不是你,居然敢叫你张爷爷啃青草,看你张爷爷如何……”等张飞看清楚自己跨下战马的死状,也不由得怔住了。
张飞先前那番话,要是平常被军中之人听来,定然会被当作笑话一般,引起一阵哈哈大笑。只是此时此刻的刘备军中,谁都没有了那个心情。
静!只有前所未有的出奇的静,如死一样的寂静。刘备兵卒一个个看着那支重箭,还有那匹被它钉死在地的战马,众人心中冒出的第一想法都是:要是这支重箭钉死的不是张飞座下战马,而是自己,那自己的下场又会是那般?一双双眼睛写满了恐惧,皆是因为巨弩的一箭之威。就算是平时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张飞,现在也为这一箭之威所震慑。
战马终于停止了抽搐,整个战场之上静得只听得见马血顺着重箭箭身滴淌在地的声响。
“威武!威武!将军威武!”仿佛平地一声惊雷般。相比城下的死般的沉静,城墙之上暴呼出阵阵欢呼,众人将我拥作一团,若非此刻还在城墙之上,我只怕他们早已经抬着我抛将上天了。城下刘备兵卒人人皆垂头丧气,脸上更写满惊惧之意。看到这般情形,我心中不由得暗暗欢喜。
刘备大军此刻已然战意尽消,斗志全无,纵是刘备强令全军攻城,面对这样一支既无战意,又无斗志的的军队,我们自然不会怕。相反,他刘备若是执意强令攻城,驱赶着这样一支已失战心的军队来犯,无疑于驱羊搏虎,不用我多说,后果可想而知。换句话说,纵使在下邳城下折过一阵,但是这箭之威,却是夺去了刘备三军之气,胜负之间,很难再说清楚。
“军师!眼下该怎么办?”刘备也觉出这此刻时局于他不利,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接受,“刚才射……射出那……那一箭的巨弩,看来好……好像和军师的手弩有些相像,只是有城墙挡着,不能窥得全貌,看不真切。”刘备一开始提到巨弩之时,声音还自带着一丝颤抖,甚至他看向诸葛亮的眼中,也带有一丝怀疑之色。
诸葛亮呆呆地看着张飞战马被钉在地上的重箭,不知在想些什么。对于刘备所言,他像是丝毫未听在耳中般,至于刘备看向他带有怀疑的眼睛,也全没看见。
“叫张将军回来吧!巨弩之力非人力所能抗横!”诸葛亮收起了羽扇,嘴角划过一丝不易为觉察的笑意,“想不到他赵子龙军中居然也有这等精于器械制造的能工巧匠,我只道自李广死后,除去塞外的李陵一支,天下再没有人等造出这等守城巨弩,想不到今日……这战打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倒有点儿盼望着见见这能造守城巨弩之人。”
刘备听得一头雾水,见诸葛亮偏偏答非所问,心里不由得更急了,连忙又催促问道:“眼下之局,该如何应付?还请军师出个主意!”
“三军斗志已去,战意削减,今日实不堪在战了!即使强令攻城,也只会徒增伤亡,多送些战果给赵子龙罢了……”听过诸葛亮此言,刘备只道他和自己想到一快儿去了,情不自禁地出声打断道:“先生的意思可是……今日暂且退兵,待他日重整旗鼓,再与他‘常山赵子龙’一决雌雄?”刘备说最后一句话时,双目中饱含怨愤地向下邳城看了一眼。
诸葛亮轻摇羽扇,跟着摇了摇头。
这下刘备完全不解了,既然三军已无斗志、战意,还不退兵,又还能做什么呢?就在刘备正在问将出口之际,突然一个小校走到诸葛亮面前,附在他耳旁,私语了数句。诸葛亮听完,换过一脸笑意,哈哈笑道:“退?为何要退?最多不过是不胜不败之局,就看他赵子龙有没有把这三场赌约继续下去了。
“来人啊!给本军师备马,我要亲自会会这‘常山赵子龙’!”诸葛亮早没有四轮椅之上,刘备闻此言却是吓了一大跳。
“先生!军师!此事万万不可啊……”想到那被巨弩重箭一箭贯穿的张飞战马,刘备似乎就有一种不寒而粟之感。眼下他刘备三军虽未大败,但斗志已消,战意渐无,虽未败却也呈将败之象,他现在心中已是没有主意,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诸葛亮了,又如何舍得让他冒险?诸葛亮说要亲自会一会我,或是城头之上再像先前一般莫名其妙地再射出一箭,刚才张飞已可以说是侥幸躲过,以诸葛亮这文弱的身板,别说是巨弩重箭这般特制的箭支了,便是寻常一支普通的箭矢,他只怕也是吃不消。
“皇叔不必相劝,若要扭转战局,化被动为主动,非孔明和赵子龙见上一见不可!况且我料定他赵子龙绝不敢动我分毫。”说来也怪,军师诸葛亮在前面不停地走,而身为主公的刘备在跟在身后不断规劝。这般情形若是落在一般明眼人眼中,定会错认他二人主仆身份,一定以为诸葛亮是主,而刘备是仆。
“他们怎么还不肯退去?”陈宫说道,高顺闻言皱起了眉头,“刘备该不会恼羞成怒之下,会强令攻城吧?要是刘备这般动怒就好喽!”陈宫苦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