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师雄,左边!”
“谢行本,右边!”
“罗七君,右边!”
“曹光实,左边!”
“袁廷裕,右边!”[搜索最新更新尽在泽,右边!”
“宋德威,右边!”
…………
几个降兵营中,类似的点名在默默地进行着,都头以上的军官都被点了出来,只不过有的听令站往左边,有的则听令站往右边。
随着点名过程的进行,留在原地未动的士卒都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现场的情势已经很明显了,不管是出列到左边的还是到右边的,那都是少数人,只是军中的将佐;而留在原地的则是大多数,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兵丁。周人就是意图杀降,想来也是会拣少数将佐来杀的,他们不放心的多半也就是将佐,杀兵丁既费事又没有必要。
就是被点名出列的这些将佐,虽然心中忐忑不安,仓卒之际却也难以抗拒,只能在铳口下乖乖地听命,倒是有些风闻的人敏锐地发现了左边人群与右边人群的迥然不同,对周人的目的已经有了一点猜度,而自己却是身处左边,这就让他们大感放心,
倒是被点到右边的那些将佐,朝身周这么一看,心中就不免遽然一惊——事情不会有这么巧的吧?虽然有些和他们一起串谋的人也站到左边去了,但是站在右边的全都是和串谋有份的!
难道周人已经察觉了?现在这样甄别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什么都不做可就是在等死了……但是眼下就奋然抗命显然是无谋的,周围有那么多的火铳指着,留在原地不动的兵丁明显也是难以煽动的,就这么几个人挑头反抗,显然只能算飞蛾扑火啊。
不过还真有飞蛾扑火的人……
“唐陶鳖,右边!”
听到这个声音,藏在大群兵丁中间,正在患得患失的唐陶鳖就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随着出列的人越来越多,唐陶鳖已经看得很明白了,站在右边的都是和他有过串谋的人,而站在左边的则多是不曾参与的,这种情形让唐陶鳖感到分外的恐慌,周人这是察觉了自己这些人的异动,今日这样兴师动众是来收网的?自己应该怎么办?
但是仍然有一些串谋过的人却被点到了左边,也就是说周人并没有完全掌握他们的名字,这种情况又让唐陶鳖有了一丝侥幸心理,或许自己也会被点到左边去?
然而这个声音将唐陶鳖的幻想彻底打破了,他也得站到右边去!要到那群等着挨宰的人中间去!
他唐陶鳖岂能任人宰割?
“北军欺人太甚,贪我发遣钱米和衣装不说,平日还折辱侵扰我家,儿郎们反了吧!”
藏在人群之中,唐陶鳖高声呼唤着同袍的理解与支持。
哗啦一声,营寨内外几乎同时有数百杆火铳指向了喊声发出来的地方,然后又是哗啦一声,铳口所向之处的蜀军不约而同地散了开来,那些兵丁们宁愿和周围的同袍挤得更紧,也要避开这个乱喊乱叫的疯子。
开玩笑,又不是人人都像你唐陶鳖这么倒霉,被北军的看守贪了钱米衣装,还被北军看守侵扰到了家里,谁乐意铤而走险反了啊……那传说中雷鸣杀人的火铳可就直直地指着大家伙呢,有几百上千杆呢,这雷鸣轰响一下还不得尸骨无存啊?
人潮瞬间就退开了,把犹自振臂呼喊的唐陶鳖孤零零地亮了出来,就如同退潮后海滩上那伟岸的礁石。
砰砰砰几声铳响,正在点名的指挥使手下的一队亲兵同时发铳,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十来杆火铳的攒射,方才还是中气十足的一个人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地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群噤若寒蝉。
看到唐陶鳖血肉横飞的样子,无论是已经出列站到了右边的将佐,还是在人群中忐忑地等待点名的阴谋参与者,一时间都压下了拚个鱼死网破的想法——看眼前的情势,真要是拚了,鱼死是肯定的,网却未见得会破。
还是忍忍看吧,兴许结果没有那么糟呢?唐陶鳖是因为公然作乱才被打死的,这不其他人还都是活得好好的么。
唐陶鳖这样的插曲,在不止一个营寨中上演了,不过没有一次可以成事的,最后都是做了周军杀鸡儆猴的道具,甄别仍然在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
“那个唐陶鳖说的都是真的?军中有人贪渎蜀军的发遣费,陛下定下来的人给钱十缗和未行者加两月廪食,有些并未到蜀兵的手里?还有个别将官作威作福,纵容部曲侵扰蜀兵家眷?”
听完西川行营都监潘美审讯串谋作乱蜀将的报告,袁彦大感震惊。
伐蜀之战胜得太轻易了啊……虽然临行前陛下三令五申,却还是变成了骄兵悍将,就连自己也是疏忽了严肃军纪的大事,差一点就惹出滔天的大祸来了。如果不是侦谍司暗查得实,行营甄别及时,蜀兵一旦乱起,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的确属实,虽然此种情形并非普遍,但是也不算罕见,蜀军之中被贪渎了衣装钱米的不下十之一二,家眷被将官部曲侵扰的也有上百起。属下督察军纪出现了如此大失误,实在是惭愧……”
潘美想起来临行之前郭炜的交代,那是真心的惭愧,当初还没有怎么听明白的话,如今言犹在耳,却已经让他深有体会。
“不要让‘接收大员’变成了‘劫收大员’!”
当初陛下在滋德殿专门召见行营主要官佐,特别是对几个都监反复叮咛严肃军纪的重要性,潘美还有些颇不以为然,禁军围太原、下淮南、克幽蓟……都没有这样慎重地交代过军纪问题啊,还不都是这么过来了?从先帝整军以来,禁军的军纪已经很好了,并不需要太过于担心。
然而今日审讯的结果却是令人触目惊心,虽然贪渎枉法的比例还不算太高,但是有些禁军将佐的表现真是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劫收大员”,陛下果真是明见万里。
幸好陛下的三令五申多少还是有一些效果的,起码多数的禁军将佐还是守规矩的;幸好陛下诏令将蜀军兵将分离,也幸好侦谍司处事得力,不然的话……
“那也不是都监一人的过错……伐蜀之战过于顺利,让行营上下都有些骄悍跋扈,以致于对陛下的交代都疏忽了。幸好陛下布置严密,又有皇天庇佑,终于没有让蜀军作乱成功,下面就由都监去严明军纪,堵住那些窟窿,也趁便平息一下蜀兵的怨气。”
既然是处理未遂的叛乱和军中的贪渎,而不是行军打仗,袁彦很痛快地就放权给了潘美、曹彬他们。郭炜让锦衣卫亲军司的两个主官担任两路都监,让从征的锦衣卫亲军作为执法队,袁彦很明白其中的意味。
当然,锦衣卫亲军不光是陛下最亲信的禁军,在军纪方面也是最好的,像弄出这场轩然大波的禁军将官贪渎枉法事件,那就几乎没有锦衣卫亲军的份,所以由他们去执行军纪,众人却是不得不服。
…………
“和州刺史王继涛原定与供奉官王守讷部送蜀主归阙,今有言继涛问蜀主求宫妓、金帛,着即留王继涛于军中,等候朝廷处断。”
“右千牛卫将军刘楚信割蜀民之妻乳而杀之,御厨副使朱光绪强纳蜀将之女为妾,非常时期,宜尽速呈报朝廷,明正典刑以平民怨。”
“殿直成德钧部送伪蜀军校,在路受贿,为人所告,应斩之以徇。”
“战棹右厢都监刘汉卿凌虐士卒,激起部下通谋蜀军构乱,着遣还东京。”
“虎捷指挥使吕翰、虎捷指挥使孙进、龙捷指挥使吴环等人贪残肆虐,又不服军法管制,且勾连蜀军意图作乱,着即刻问斩,以儆效尤。”
…………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贪渎枉法的军官都已经上升到了刺史这一级,而且还是公然向孟昶索贿,至于其下一些军官的荒暴行径,就更是令人发指了。
对于这些军官,不严惩真的是不足以平民愤,可惜有些级别的军官恪于朝廷体制,袁彦和潘美都无权直接处理,不过殿直成德钧这种等级的,又正好是欺压蜀军的罪过,倒是可以拿来祭刀并且安抚蜀军。
当然,其中也有殿直刘汉卿这样要严格执行军纪却手法欠妥的,居然闹得禁军的指挥使意图勾结蜀军作乱,西川行营拿他也不好办,只能将他送回东京去,暂时消除矛盾了。
不过那几个意图作乱的指挥使就死得快了,级别什么的在谋叛的罪名面前那是分文不值。
…………
显德十二年的二月二十三,在被严密隔离监视了三天之后,蜀军又一次在营寨集合,现场观摩了几个罪官问斩,其中有贪渎的禁军军官,也有串谋作乱的禁军和蜀军军官,刀锋之下,群小慑服。
当日,成都府外的蜀军分批上路,其中将佐步孟昶等人的后尘,前往眉州乘船下峡,而一般士卒则向北走栈道出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