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一衣带水
“唐国先主父子的确是气魄宏大,分清溪与秦淮为金陵城壕,城东的清溪城壕有多宽还不知道,这城西的外秦淮居然宽达二十余丈,真是我平生仅见!”
外秦淮河的西岸,曹彬看着对面南唐军的军势,轻声地与潘美交流着,他首先提到的却不是南唐军本身如何威武雄壮,而是金陵城壕的壮阔和当初营造此城的李昪及其义父徐温的气魄。
夕阳下,谨慎推进了一天的侍卫亲军在离河三百步左右的地方忙着扎营立寨,这三天的行军,每天都只需要走三十里的路程,虽然一路上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军士们却都不算很累,此时倒是干得热火朝天的。
曹彬和潘美当然不必忙活这些杂务,于是就一起驱马来到外秦淮河边观察地势。
正如曹彬说的,金陵城的城壕居然就是直接利用了河流,根据情报,发源于金陵城东北钟山的清溪水道、外秦淮河和长江的夹江共同构成了金陵城壕,当初他们看着舆图上面标注的城壕宽度还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如今实地察看才发觉此中的雄壮。
二十余丈的城壕,还是直接借用的河道,这可不是说填就能够填起来的,也不是像对付一般的城壕那样可以阻塞进水口的,想要拦截如此宽阔的自然水道而使护城河干涸,那工程量可就大了去了。
护城河很宽,又是借用的自然水道,顶多稍微挖掘修补一下,所以城根也比较宽阔,总有十丈上下,所以即使在中间修筑了羊马城,却仍然可以沿着河岸修起连片的临时营寨来。
不过非常宽阔的护城河有利也有弊,进攻方固然不便填壕,越壕攻城的难度那是相当的高,但是防守方也没有多少武器可以打到护城河外面来——无论是从城墙上还是羊马城发『射』,甚至是从城壕内的临时营寨发『射』,弓弩都没有这么强悍的威力,只有城墙上的少量床子弩和城内的几十架重型抛石机才勉强可以。
这个稍微算一算就可以知道了:
金陵城的城墙底宽三丈五尺,高二丈五尺,上阔二丈五尺,城根宽十丈,护城河宽二十多丈,羊马城去城十步也就是五丈,正好在城根中间,墙厚六尺,一般防御时自然是躲在墙后面的。
这样的话,城墙上的兵器要投『射』到河对岸,至少都要投『射』三十多丈的距离,也就是约莫七十步的样子,一般的弓弩直『射』已经很难了,用弓箭抛『射』当然可以更远,但是准头就彻底不要想了。
羊马城的守军使用弓弩的效果大概和城头差不多,因为虽然近了那么四五丈的距离,他们的位置却低了二丈五尺,少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临时营寨中的守军情况会稍好一些,最短距离五十步的样子,用强弓硬弩『射』一『射』无甲兵还是可以的。
正因为如此,曹彬和潘美才可以如此安稳地驻足河边,对着金陵城防评头品足,对面的南唐军冒出来一个百步穿杨的高手,还要能够『射』穿他们的盔甲,这种可能『性』极小,至于说百步穿杨到可以直奔面门,那真的是神话了。
不过他们的几个亲兵还是一直满怀警惕地盯着对岸,因为南唐军手里还有一种比较粗劣的火铳,威力准头虽然都很差,但是在六十步距离伤人还是没有多少问题的,准头差可以用数量去补的,说不定南唐军看见对面出来的是大将,于是就不惜本钱地搏一把呢?亲兵们就是盯着对岸有没有比较显眼的异动了,至于个别人,不管他是用弓弩还是火铳,应该都不太要紧。
当然,守军还可以用床子弩与抛石机,那个打一百多步很轻松,尤其是重型抛石机的话,确实是可以打到三百步远的。
但是床子弩和抛石机的准头就是彻底的惨不忍睹了,除非是对付集群目标,那么撞大运随便撞到哪一个就是了,想要瞄准点杀,那就连郭炜搞出来的最精良火炮都不行啊……
而那种可以打到三百步远的重型抛石机都是放在城内的,为了抛『射』的石弹可以绕过城墙高度,还得放到城墙后方几十步远的地方,加上城墙的厚度、城根和护城河的宽度,这就去了一百多步了,其实也就是可以威胁护城河外围一百步左右范围。
当然,这种重型抛石机的准头同样不必提起,也就是扔出来的石弹能够重达百斤,对集群目标的震慑力比较大而已。
这也就是周军选择在距离护城河三百步远的地方安营扎寨的原因了。
护城河很宽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河上没法设置吊桥,而只能架设固定的桥梁,此时却已经统统撤去了桥板,不过桥墩仍在。
这个特点就说不上到底是利还是弊了,进攻方固然无法通过砍断桥索放下吊桥就获得一条通道,防御方却也没有了迅速出城反击的道路,自撤去桥板的那一刻起,南唐军其实就已经选择了死守。
“二十余丈也不过就是一衣带水,我看这外秦淮冬日水浅,人马均可徒涉。唐人用天然水道作为城壕,宽固然是宽了,河底却是少了淤泥陷阱,河岸更是平缓可以步行,也不如人工挖掘的壕壁那么难以攀爬,这样宽却是未见得有利呢。”
潘美却没有为金陵城壕的壮阔而惊叹,反而是从中看到了适合己方的战法。
听着潘美的分析,曹彬点点头:“都监此言有理,虽然冬日水凉,不过城壕水浅,正好有利于我马步军徒涉,唐军背城而阵,其实毫无成算。只是各种攻城器械却难以徒涉至城下,尚需等待舟楫齐备,而且陛下反复叮嘱攻城不必急于一时,当以降低双方伤亡为重,故此我军也不必『操』之过急。”
“嗯,你说的倒也是……原本我是想明日一早就率军徒涉过河,将城下之唐军击垮,然后迅速攻城。现在想来,这样做的确是『操』之过急了,与陛下的深意不合,虽然河水浅涸,大江之中的水军无法进入,那也完全可以等军中工匠打造好舟楫再说。”
对于曹彬的提醒,潘美想了想,不禁大以为然,于是压住了内心的兴奋急切,开始琢磨着怎么完善皇帝的交代。
“这却又不尽然了,攻城可以慢慢来,可以等到舟楫齐备足以运输各式攻城器械之后,尤其是可以安全地载运火『药』过河。不过都监意图明日率军过河,以迅速击破城下的敌军,这倒是可以做一做的,将唐军彻底驱赶进城之后,我军的行事将会更加游刃有余,唐人樵采之路会更快断绝。”
见潘美接纳了自己的意见,曹彬并没有欣欣然飘飘然,反倒是对潘美的基本想法大力支持起来,只是对相关计划稍事补强了一下。
…………
“什么?!周军已经于今日黄昏进抵城西、城南,还有周军大将靠拢外秦淮河窥探?可惜了我天德军!可惜了那百十杆特制的火铳……”
周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很快就在金陵城内传播,别说是李弘冀君臣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汇报,就是对普通的市民现在都已经瞒不住了,毕竟西门那边的商户行旅都被堵了回来,石头山清凉寺的僧人也已经逃入了城中,最后发展到整个金陵城四门紧闭、全城戒严,这种情况已经瞒不了任何人了。
当然慕容英武得到的基本上也是第一手消息,而不是城中百姓间的汹汹传言。
虽然作为采石方面陆路都统丧师数万,落得个孤身逃回,不过李弘冀最后也没有特别追究他的罪责,尤其是在火器方面仍然主要得依赖于他,所以慕容英武依然是南唐朝廷军事方面的重要一员。
正因为如此,金陵的城防是交给了神卫统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慕容英武却还是可以得到第一手军情,只不过他听到中军虞候通报军情的第一刻,感叹切齿的就是他在新林寨的惨重损失。
城西的外秦淮河只不过才二十几丈宽嘛,如果在那里驻扎有他的天德军,天德军的手里面有他根据周军火铳仿制的特制慕容铳,一杆两杆不敢说,百十杆集火『射』击的话,那跑到河对岸窥伺的周军大将恐怕就会没有命在了吧?
想到这个,慕容英武就是特别的遗憾,特别的不甘……自己为什么会在出征采石矶的一战当中那么孤注一掷呢?把全部的火器新军、全部的火铳和半数的震天雷全都砸进去了,结果对周军作战是一无所获,而所有投入的东西却彻底地消失了,只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当初为什么就没有想到稍微留一点下来呢?
就是留下来的数千枚震天雷,冲着抛石机那可怜的命中率,还真的是不够用多久的,虽然李弘冀又一次听从了他的建议,军器监完全放弃了火铳的制造,转而全力制造震天雷,这几天也才只是做了几十枚。
一旦周军大举攻城,皇甫继勋为了安全,肯定是如同雨点一般的把震天雷扔出去,等到用完了库存的数千枚之后,每天十几枚的产量够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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