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蓄势待发
萧思温和高勋的推测不无道理,只是事物的发展变化也并不是完全依理而行的。
雅里斯的南院枢密使和楚思的虎军详稳确实被耶律述律免掉了,对此二人无法发出任何怨言,契丹朝野也少有物议,但是高勋并没有接任南院枢密使,他还是继续做着他的上京留守、知南院枢密事,南院枢密使一职就此暂时空缺了下来。
右皮室详稳耶律撒给被调去执掌虎军,接替楚思的虎军详稳一职,而耶律贤适很自然地升任了右皮室详稳,从北府郎君一跃而为禁军大将。
至于萧干,耶律述律给他的封赏倒是不少,不过上面却没有什么位置能够腾给他,他也就只能继续做着他的群牧都林牙,一直到……一直到这一年的五月初四,北府宰相萧海璃薨。
北府宰相掌握着北府诸部的军民政务,其中包括五院部、六院部、乙室部和奚部等主要部族,虽然其中的军队基本上不归宰相府管辖,但是整个职权还是相当之重的,这样的职位当然不可能空在那里。
于是在辍朝三日、罢重五之宴后,耶律述律迅速地升萧干为北府宰相,自西北凯旋的诸将终于各得其所。
契丹这边完全平定了内『乱』,内部军政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梳理,在位的都不是什么庸碌之辈,可以说积蓄力量准备南侵的能力已经再一次具备。只是此时距离秋天已经不远了,而耶律述律还是一直耽于游猎,好长夜之饮,因怒滥刑,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和南院大王耶律挞烈或许为南侵做了诸多准备,但是耶律述律对此却毫无意向。
当然,即便耶律述律有意南侵,郭炜也是丝毫不惧的。
侦谍司北面房对契丹的各种刺探工作,在郭炜的精神指导、侦谍司郎中韩微的细致安排和北面房主事田重霸的具体实施下,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多年,尤其是在夺取了契丹的南京道之后,有了幽州作为基地,有大量热衷为新朝效命的燕民参与,工作进展非常顺利。
契丹内地的汉儿有很多都是直接从燕地掳掠过去的,虽然多数人已经相隔了两三代,但是他们之间仍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何况,很多契丹朝堂上的汉人官员都是出身于燕地,譬如蓟州衙校出身的康默记及其后人,譬如祖籍蓟州玉田的韩氏,譬如卢龙赵氏和范阳刘氏,譬如进士出身的室昉……在这些人当中,固然有韩匡嗣这种基本是已经契丹化了的死心塌地之辈,有室昉和刘景这种讲究忠信的文人,却也不乏为了家族利益随时准备脚踩两只船的人。
再者,两国之间还存在着大量的走私商队,侦谍司借助着他们,犹如水银泻地一般地渗透着契丹。
有着这么两种情报渠道,于是契丹这边有什么比较大的动静,侦谍司很快就能够掌握,或许他们很难直接获取契丹朝堂上的战略情报,耶律述律到底准备做什么,很少有人会向侦谍司汇报,但是契丹的沿边部族有些什么举动、这些举动是否针对大周,侦谍司基本上还是刺探得到、分析得出来的。
契丹的贵人们早就已经消费惯了中原的各种先进货物,像丝绸、瓷器、茶叶、香『药』之类的,甚至包括粮食、钱币和书籍,有些固然属于贵族消费的奢侈品之列,有些却已经差不多成了生活必需品。
要是在以前,契丹还可以通过三种途径来满足这些商品输入的需求——靠中原儿皇帝的贡奉、南唐和契丹之间的跨海贸易以及契丹军南下抢掠。
但是自从后汉以来,中原朝廷就不再对契丹称臣纳贡了,也就只有北汉在对契丹进贡,以河东那么可怜的岁入,那么一点贡品也就是聊胜于无罢了;
而自显德初年开始,随着中原国力军力的日渐恢复,契丹军的南下抢掠也是越来越困难,到了显德八年幽州易手之后,契丹军南下抢掠已经是得不偿失了,甚至根本就抢不到任何东西;
而在南唐丢失淮南之后,大周与吴越的领土在长江口相会,南唐就彻底丧失了出海口,契丹和南唐之间的跨海贸易从此是日趋萎缩,根本就满足不了契丹对中原货物的巨大需求。而到了最近这一年,南唐被大周完全吞灭,契丹的这一条贸易线路也就不复存在了,虽然还可以偷偷地从吴越国买入一些货物,但是一则吴越国胆小,二则契丹也不愿意向吴越国输出马匹,总的贸易量根本就无法上去。
于是在这一年来,契丹获取中原先进货物的三条渠道差不多等于都断掉了,但是契丹对这些货物的需求却无法根绝,甚至可以说有些完全就是属于刚需,于是这些年边贸大兴。
当然,所谓的“边贸”,其实说穿了就是走私,因为这些贸易根本就得不到契丹和大周双方官府的认可与保护,大周在其他边境都开有官方允许进行边贸的榷场,在幽州这边可没有开一个。
然而契丹对中原货物的需求量实在是太大了,这种需求太旺盛了,双方又没有其他的正常贸易渠道,所以其利润相当之高,哪怕商人们承担着被抢掠、被罚没的风险,那利润仍然十分诱人,商人们很愿意为此铤而走险。
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商人们完全可以践踏一切人间法律,在两个敌国之间走走私又算得了什么?而且这么一来,不受契丹朝廷监管的贸易还可以用契丹这边的马匹支付购买大周货物的费用,无形中让契丹这边的购买力增加了不少,边境的贸易量反而因此有所增加。
再说了,他们的这种走私还得到了很多契丹贵族或明或暗的支持,这些贵人们为了自己的奢侈享受,或者对走私商人网开一面,或者干脆就自己去雇佣走私商人,于是契丹这边几乎就被渗透得像筛子一样了。
因为潜越边境的需要,侦谍司北面房很自然地就介入了这种走私活动,毕竟和单纯地潜越边境比起来,有着沿边的契丹贵族暗中保护和放行的走私商队明显要安全得多。
侦谍司的介入和一般的契丹贵族介入,那可是大不一样的。
一般的契丹贵族介入两国之间的走私,看着的只是自家的利益,自家的奢侈享受,他们根本就不会有契丹朝廷那种限制马匹输出的眼光,甚至他们会为了利润而主动输出马匹。
而大周这边侦谍司介入走私活动,那就等于是郭炜介入了,郭炜岂能允许本国的战略物资外流?别说是基本上不会流出的火『药』和火器了,就连铜钱都属于坚决禁止流出的货物,甚至最新的棉制品,郭炜允许其流出一部分,但是始终严格控制着贸易量,以致于棉制品在契丹都被炒成了奢侈品。
这也是好在大周是这种贸易的主导方,契丹需要大周的货物甚于大周需要契丹的货物,而且大周能够提供的商品品种多样,铜钱和棉制品并不是其中的主要成分,郭炜限制压缩这两样东西的输出,并不会从根本上影响走私商人们的利益。
契丹这边就没有多少主动『性』了,除了少量寒带『药』材和珍贵『毛』皮之外,契丹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就是牛羊牲畜了,当然,还有燕山北麓的一些银矿。在这种情况下,契丹想要限制马匹贸易哪里是那么容易的?除非是契丹皇帝能够直接掌控的领地,或者当地的部族首领有足够深远的眼光。
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和南院大王耶律挞烈的眼光倒是不凡,不过五院部也只管辖着奉圣州和北安州的一小部分牧场,六院部更是在云州大同府那边,对燕山的两国边贸走私影响不大。
再说了,他们两个人倒是可以限制自己的部族参与贩卖马匹,也可以限制贩卖马匹的走私商队从他们的领地通过,但是他们同样不可能根绝自己部族的其他商品走私,所以侦谍司对五院部和六院部的渗透并不逊于其他方面,虽然利润稍微要差一些。
所以侦谍司对于契丹军政情报的掌握是非常全面的,虽然对契丹朝堂上南侵的意向缺乏情报,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哪怕是契丹军这种依靠打草谷为生而无需后勤的军队,也还是需要进行基本的动员吧,而在侦谍司所掌握的情报当中,契丹沿燕山各部族的动员水平相当之低,完全不足以发动一场倾国之战。
只要契丹不是向南发起倾国之战,那种一般『性』的打草谷『骚』扰,或者以某个部族为核心的侵边破口,郭炜是完全不惧的。按照军咨部运筹司这些年对范阳军和卢龙军防御预案的推演,对付这种烈度的袭扰,两个军镇依靠自身力量就足以应付了,何况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兼备河东与北面的成德军,至不济还有东京的十余万禁军可以北上增援。
所以是时候吊民伐罪,殄灭南汉刘氏以救岭南一方之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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