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阵列中央爆发出一阵密集的轰响,骤然腾起的青烟登时遮蔽了整个金枪军的阵势,这种威势除了金枪军自己早就习以为常之外,就连站在两边配合作战的州郡兵都不禁被嚇得心中一跳。
轰鸣声迅速地向四方蔓延,周军阵后的那些民夫和驮马犹自可,驮马好歹在出发之前已经放到金枪军的训练场上适应过一番,民夫们也就是两腿软了一软,倒也没有被吓得落荒而逃,终究顶在他们前面的周军阵列依然纹丝不动,还是很给他们壮胆的,而且监工的军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并不比那一阵雷鸣更善。
已经抵近到距离周军阵列五十步左右的南汉军象群可就糟了糕了……
连续密集的弩箭袭来已经让大象们相当躁动,那些没有被它们自己的长鼻子和乘员的长枪大盾拨打开的弩矢扎得大象生疼,虽然还没有几支箭矢能够在大象的皮肤上扎牢,但是依然可以让大象体会到疼痛以及由此而来的恐惧,而且随着两军距离的接近,大象的痛感也就越发的强烈,恐惧感也就愈加累积。
铳子打中身体的痛感明显地超过了弩矢,被正面击中的大象一个个都痛得高抬前腿仰天长啸,将背上的乘客全都掀落到地上,然后就此驻足不前,甚至有转身而逃的**,落地的驯兽人都快要控制不住局面了。
铳子打中身体的强烈痛感,之前伴随着远方的一阵青烟,随后就是隆隆的轰鸣声,相关的特征在大象的脑海中迅速地构建着条件反射链。
结果就在这时候南汉军的象群等来了周军火铳手的一次齐射。
周军真正骤然腾起的那一团青烟无疑地让南汉军的人、兽都感觉到了一阵恐慌,随后就是铳子击打在盾牌上面的噼噼啪啪声与乘员中弹落地的惨叫声,更要命的则是十几头大象临死前的嘶吼与挣扎。
荆嗣一铳击中了一头大象的左眼,铳子直接贯脑而入,这在金枪军的火铳手当中自然是绝无仅有的,但是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也足够铳子正面击穿象皮了。
从大象胸月复之间正面打中的铳子直接穿透了大象的皮肤透体而入,在大象的身前爆出了一团血肉,变形破碎的铅丸在大象的身体内横冲直撞,直搅得这头大象撕心裂肺的疼,这种状态下的大象也就很自然地形同疯魔了。
正面击中大象头部的铳子在击穿那层皮肤之后,虽然被大象的头骨所阻而不能入脑,却也以其冲力将头骨震裂,甚至立即将这头大象击晕。
不幸被周军的铳子正面命中的几十头大象在嘶吼声中发狂,前足高抬后足踮起摇头摆尾,它们背上的乘员自然是无一幸免地被甩落到地上,然后这些大象或轰然倒地身亡,或四足乱踏,带给象群一阵混乱。
这几十头大象垂死的挣扎与嘶吼将恐惧扩散到了整个象群,与此同时,那足以引起强烈条件反射的轰鸣声正在象群当中传播,终于,一头大象不顾驯兽人的强硬驱使,掉转头来躲开那边的可怕东西,极力地向后方奔去,背上驯兽人的驱使、前面伙伴和地上蝼蚁的挡路都不在话下,它此刻只想离开北边的那些猛兽怪物越远越好。
一头、两头、三头……象群似乎在短时间内就已经开会通过气一般,一瞬间大多数轻伤和完好的大象就纷纷地掉转了头向着南汉军的后阵狂奔而去,一路上还不时地四足乱跳试图将背上妨碍它们自由奔跑的人类甩下去。
仅仅是金枪军齐射之后的片刻时间,距离他们只有五十步之遥的象阵就宣告土崩瓦解,数百头大象正在甩下它们的乘客,不顾一切地撞入了南汉军的后阵,留在原地的就只有十几头大象的尸骸、十几头倒地垂死的大象、几头正在发狂的大象和被大象甩下地的无助的乘客。
…………
“全军前进,将敌军彻底驱逐歼灭!”
胜局已定,曹彬向旗牌官发布了肃清战场的军令,随后就开始思考起这一战之后的事情来了。这一战的结局已经是不可动摇,至于到底是将敌军全歼还是击溃,是否能够俘斩敌军主将,其实关系都已经不大了,以南汉军的那种阵容军纪,其主将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即使此战只是将敌军击溃而且其主将顺利逃生,他也不可能再重组军队回身续战了。
接下来就可以不受干扰地攻打韶州城了,是随后就乘胜而一鼓作气攻城呢?还是再等一等,等到大炮通过梅关运抵韶州城下,然后再用大炮慢慢地敲打?
这个莲花峰下的战场距离韶州城仅有五里地,相信兴王府派来的援军已到城外的消息,韶州城的守将应该是知道了,那么此战南汉援军惨败的状况,韶州城的守将是否也会因为关切而马上获悉呢?援军如此惨败,是否会严重地打击他们的坚守意志呢?
…………
荆嗣站起身来装弹,身后已经完成了二次装弹的第三都火铳手越过了他这一排,向残留在阵前的南汉军士卒和几头发狂、垂死的大象补上了几枚铳子。
中军那边的进军鼓再一次响起,金枪军停止了装弹,轮次上前打空了火铳,然后挺着枪尖不紧不慢地向南推进,两侧州郡兵的弩手射完了装好的弩矢,让身后的长枪手和刀盾手超到了前排,协同金枪军一起向南压了过去。
南面南汉军的阵地上已经是满目疮痍,兵器甲仗散落了一地,前面一堆大象的尸骸和摔死摔伤的南汉军士卒,后边则是零零落落被数百头大象践踏而死的南汉军士卒散处在残破的旌旗之间。
更远处,败逃的南汉军士卒跑了个漫山遍野,除了西边的始兴江没有人去,南边的官道上挤满了人,东南面的莲花峰都不乏人钻山入林,全歼敌军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这样的敌军肯定也是无法再收拢的。
至于那上千头曾经威风凛凛的大象,这时候早就跑没影了。
中军的鼓声不疾不徐,周军的步阵还是不紧不慢地缓步向南推进,并不因为敌军的溃散而撒丫子狂追,只有原先在后阵待命的几队州郡兵的马军越阵而出,远远地吊着南汉军的主将大旗追了下去。
…………
李承渥打马狂奔,为了给坐骑减轻负担,他的甲胄和兵器全都扔了个干净,就这样他还是不时地回头张望,一脸的张皇失措。能够将自己的象阵打崩的周军固然可怕,却也不会让他逃得如此不顾一切,毕竟周军出来和他对垒的都是步阵,但是那些失去控制回头胡乱践踏的大象才真正可怕,即使他这样奔逃,象群也逐渐跑散了,紧追在他身后的大象却还有十几头,天知道会不会撞到他、踩到他。
在他侧后方的那个身材魁梧的掌旗官倒硬是要得,大纛依然在他手中高高飘扬,给慌不择路的败军指引着逃跑的方向,身上的甲胄也还齐全得很,只是他身下的马儿却已经累得直喷白气了。
不过除了掌旗官和两三个亲兵之外,竟然就再也没有人跟着他李承渥跑了!哪怕掌旗官手中的大纛如此鲜明,在天地间高高矗立。只是看到紧随在身后百步左右的那十几头大象,李承渥就只好叹口气转头继续催马了,有这样十几头失去控制的大象,再怎么紧跟的队伍都会被驱散的。
…………
韶州城的南门城楼上,韶州刺史辛延偓和监军谏议大夫卿文远并肩站在栏杆前,正在向南远眺。
“看南边尘头大起的样子,似乎是援军出动了象兵,而且步军少说也有四五万人的光景,韶州有救了!”
…………
“不对头啊……怎么尘头转向南面了?象兵与步军混在了一起,队形还越来越乱了……就这样撤军了?不会败得这么快吧!”
“……北面也有尘头,大概也就是一万多步军,顶多还有小股的马军,这样的周军怎么就能够获胜?!”
随着辛延偓及其属下的观察和猜测,不光是辛延偓的眉头越皱越紧,卿文远脸上的神色也是由喜转忧,心头越来越沉重。越过大庾岭的周军左右不过是两三万人,怎么就会如此犀利呢?
“报!北军自营中倾巢而出,正在猛攻东城!”
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上了城楼,那带着哭腔的嘶喊让辛延偓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不好了!南边过来了大股的敌军!”
城楼上的一行人正转头注目着那个传令兵,还没有从东城被猛攻的打击中缓过气来,一个指挥使又指着南面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我军休矣……”
辛延偓看着从南边越来越近的那支军队,人数一眼扫过去大概也就是一万上下,但是旌旗林立衣甲鲜明,竟然不像是刚刚才打完一场恶仗的军队,当下不由得眼前一黑,身子就这么向后栽倒。
…………
显德十四年的九月十四日,曹彬率韶州道行营大军于莲花峰下大败岭南伪命韶州应援使李承渥,五万南汉军溃散无遗,李承渥仅以身免。
同日,王廷义强攻韶州东城,曹彬率军回攻南城,半日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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