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洞涡河之战
入夜,洞涡河南岸的两支军队在隔空对峙了大半天之后,终于都在营中用饭歇息了,两军接近之前那种轰轰烈烈即将决战的气氛早已经消弭于无形。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冬月的晚甚是寒冷,除了值宿的军卒之外,两军的官兵全都缩回了帐篷当中,帐外只留下了几盏灯笼在那里发着清寒的微光,与悬挂在天空东南的半轮月亮交相辉映。
两军在白天都没有发生大战,气势占着风的周军一直在忙着搭建营寨和烧水煮饭,根本就无暇进攻北汉军的营寨,北汉军当然更不会出来惹事。现在到了晚,马峰相信放过了大半个白天的周军更没有道理在夜暗之中发起攻击——挑灯夜战并非没有先例,更何况现在的月光之下能见度还算不错,但是比白天显然差了太多。
月光洒在河滩与帐幕、木栅之,朦朦胧胧的恍若隔着雾气看霜,让这个冬夜更形寒冷,相隔不过一里多地的两军营地人声渐息,只有刁斗之声相闻,而当刁斗声慢慢隐去的时候,洞涡河的哗哗流水声都显得特别清晰,可以从岸边一直传到周军的营寨去。
显德十五年的十月初十,也就是天会十二年的十月初十这一天似乎就要在这样的平静当中过去,十月十一日将会在河水流动声与两军的更鼓刁斗声当中悄然而至。
至少马峰和他手下的这些北汉军将卒心中是如此地期待着。
又是一阵刁斗之声在两军的营寨之间回荡,越发凸显出这个夜晚洞涡河南岸的寂静,然而就在这样的寂静当中,马峰顶盔贯甲走出了帅帐。
“监军,已经是亥时初刻了,对面的周军虽然戒备森严,不过除了值哨的人以外应该都已经熟睡,正是行动的良机!”
冯进珂早已经恭候帐外多时,听到马峰出帐的动静,连忙凑了过来低声汇报。和用过晚饭之后进账小憩了几个时辰的马峰比起来,一直负责着主寨守备的他可要辛苦得多,到现在都还没有眯一下眼呢。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冯进珂才把周军那边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动都看在了眼里,此时向马峰汇报才能做到心底踏实胸中有数。
马峰点了点头:“嗯,很好!你驾驭部伍确实很有一手,白天没有露出一丝迹象,敌军肯定不会想到,我军之前还一直守在这里不退,却偏偏会在今晚退过洞涡河。手、打就是晚这一两个时辰的准备也做得十分的小心细致,军中未有丝毫慌乱吵嚷,别说对面的敌军不可能察觉,就是我睡在帐内都不曾被惊醒。”
马峰对冯进珂的表现非常满意,不光是满意于他在主寨进行的撤离准备做得悄无声息的,更满意于他在刘继业被逐之后的及时站队表态。
一开始率军前往团柏谷的时候,马峰还是信心满满的,就在夺去刘继业兵权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将会以文官领军跃然于军中宿将之,但是白天斥候队的凄惨遭遇和周军刚到时的冲天气势把他胸中的豪气一瞬间就打没了。在这个时候,马峰才特别感觉到了军中宿将的价值,这才接收到了冯进珂示好的信号。
像今天傍晚之后组织的撤离准备,马峰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么漂亮,营中的吵嚷会惊动相隔不到两里地的周军那是一定的,军中人心浮动出现什么逃亡的现象甚至一哄而散都有可能——从斥候队长仓皇回营时的表现,马峰就感觉到了这种可能性,否则他就不会这么借重冯进珂了。
“对了,其他营寨撤离的时间都已经约好了,各寨遵照监军的意思分出了一定的先后次序,定然不会误了中军的行动。”
枢密使兼监军器重自己,冯进珂很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毕竟在官场混迹多年,是相当知道轻重的,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知道马峰现在对自己客气为的是借重自己哪方面的能力,所以他只是在马峰面前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专长,却并没有试图运用一般的逢迎拍马手段。
马峰闻言越发满意:“嗯~不错!能够在强敌的眼皮子底下组织如此规模的撤离,你的治军才能相当不错,只是当步军都校有些屈才了。”
冯进珂闻言大喜:“卑职定当尽心竭力!”
以马峰的身份地位,被他夺去属下逐回晋阳的刘继业多半保不住他那个侍卫亲军都虞候的军职,现在有他的这一句话,冯进珂相信只要自己能够把马峰安全地护卫回去,这个职位十有可以轮到自己升去。
当然,这事也就只能双方心照不宣,明着私相授受是不行的,所以冯进珂也不可能追着马峰要他确认这种意思,眼下来说,还是尽心地展示自己的忠诚和能力来得比较重要一点。
…………
“怎么样?”
洞涡河南岸,北汉军营地下游五六里的河边,黑黢黢的一大团人马穈集一处,却是一股马军正在这里潜伏待机。虽然众人都是牵着马从周军营寨的南面悄悄地绕到这里来的,已经过了人衔枚马勒口的隐蔽行军阶段,众人还是保持着一言不发的状态,就连那些战马也是静悄悄地喝一点水,在被主人松肚带的时候小声地打一个响鼻,绝对没有更大的动静了。
率领这支马军的正是铁骑左厢都指挥使党进,他此时正站在队伍的前头巴巴地望着东面,看到斥候从洞涡河的游方向悄悄地模了回来,还没等对方开口,党进就忍不住发问了。
“左厢都校,河东军果真动了!”那个斥候稍稍喘了一口气,“副帅所料一点都不差,河东军当真想要趁着夜色开溜,俺们伏地凑到近前查看过了,河东军的那些营寨里面都在集结,一个个悄没声的,好像约定了什么时间出寨。俺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河东军派人到北岸去拴绳索呢,辅军使着俺回来报信,他说了,只要河东军开始大股渡河,他就会燃放火箭。”
“干得不错!”
党进听到这么详细准备的情报,心中大为兴奋,先是右拳在左掌一砸,然后又张开了右手在那个斥候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口中轻声地夸赞着,却把那个斥候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王廷义对于北汉军的行动做了两手准备,控鹤军大部的确是在营寨里面歇息,如果北汉军今晚不跑,从明天开始控鹤军就会按部就班地慢慢攻击敌寨,一点一点地消耗北汉军的防具与士气;而铁骑军则分成了两路包抄到了北汉军营地的东西两侧,在洞涡河下游方向埋伏的是党进,去洞涡河游方向埋伏的则是铁骑右厢都指挥使刘廷翰,只要北汉军想趁着夜色出逃,这两个铁钳就会在一瞬间向中间合拢,从而将一心跑路的北汉军夹碎。
如此大战,很可能是大军包围晋阳之前的最大歼灭战,党进怎么会不在意,而在得到明确的消息之后就怎么可能不激动。
为了不打草惊蛇,党进在这小半个晚可是克制压抑得很,强自忍着求战的热切,就在距离北汉军营地五六里的河岸边潜伏待机;而为了不至于贻误战机,他又把一个都的斥候队派了出去,由军使辅超亲自带队,就近监视着北汉军的动向。
这样的两个布置,在不惊动敌军与盯住敌军的一举一动这两个略有矛盾的目标之间取得了平衡。当然,军器监配发给斥候队的火箭信号弹增强了党进的底气,一旦北汉军的行动快得让辅超来不及回报,升到半空爆炸的火箭将会提供最绚烂的信号。
…………
“监军,已经拉好了十多条绳桥,天又有月光,就是不打起火把来,大军渡河也是无忧的了。现在就走么?”
得到渡河准备一切顺利的汇报,冯进珂心情大好,马就赶到帅帐前亲自向马峰报告。
洞涡河的河水深处仅到行人的胸口,马军几乎就不要任何准备都可以渡河,但是步军可不行。在这样的冬夜里,若是没有丝毫的准备,步军趟过齐胸的河水而不乱是很难的,甚至出现相当大的伤亡都是有可能的。不过有了绳桥导向,又有月光照明,步军渡河的危险性就被降到了最低。
虽然马峰暗示了会荐举他升职侍卫亲军都虞候,但是冯进珂现在毕竟还是步军都指挥使,如果这次撤退行动扔掉了太多的步军,对他的影响还是相当不利的。
马峰的脸色在月光下都有些熠熠生辉:“甚好,现在正式渡河,步军居中借助绳桥涉水而过,马军在两翼稍后再走。你和我一起先骑马过去……”
即使一切都很顺利很平静,此刻的马峰却还是对驻扎在南边不远处的周军心怀戒惧,如果不是为了安定军心,他早就会抛开全军骑马过河了。现在全军的渡河准备都已经完成,马峰还怎么待得住,自然是要早早地过河,离得周军越远越安心。
“是!卑职定当护卫在监军左右。”
冯进珂听到马峰要带自己首先渡河,那份器重显然是不言而喻,心中不由得也有几分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