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渗透防线
夜幕降临,白马山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终于从白天的喧嚣当中平静了下来,一弯残月和寥落的星辰照着起伏的山峦,只显出黑沉沉的轮廓,却将盈满山野的血色都一起遮蔽了。
不过视觉可以被黑夜遮蔽,嗅觉在晚间却是分外的灵敏,当围绕着山寨和白马山北坡的杀戮趋于平息之后,弥漫在空气当中的血腥气与硝烟味混杂在一团,却是让人闻之欲吐。
王廷训觉得很奇怪,从他进入武学以来,这些年硝烟味他可是闻得多了,那种味道第一次闻的时候是有些冲鼻,但是只要稍微多闻上几次,就会感觉到那是一种特别的香味,闻着竟然会有一种舒畅感,然而今天白马山上的浓烈硝烟味带给他的却不是这种感受。
是硝烟味过于浓烈以致于令人不太习惯了?应该不是的,几次换装之后的大规模操演,锦衣卫亲军放铳的速度比白天作战的时候还要频繁,在征伐江南的时候,有几战更是密集放铳,那时候硝烟的浓烈比现在更甚,但是在那几次他都只感到身边的硝烟气息怡人。
是因为血腥味混杂其中败坏了硝烟的味道?似乎也不是,因为在征伐江南的时候,他王廷训也不是没有见识过血腥的,那种气味确实比硝烟味差了许多,但是还不至于让人闻之欲吐。
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的王廷训差一点连晚饭都吃不下了,而且他看那些部下的表现只会比他更差。
今天真的是和以往的经历大不一样,锦衣卫亲军金枪右厢第五军换防白马山的第一天,都指挥使王廷训就见识到了凶悍而不惜命的敌军是个什么样子。在王廷训的印象当中,以前从来都只有周军是这么凶悍的。
当然,两边的凶悍还是有一点不一样。
周军的凶悍,那是军纪、勇气、装备精良和屡战屡胜等诸多因素综合起来形成的气势,这种气势可以影响到每一个士卒,让他们勇于作战,但是并不会使其失去理智,众军在奋勇争先的时候,并不会忘记了平常操练的成果,不会乱了行伍。
然而今日王廷训率领部下打退的这些敌军有些不同,他们的凶悍迹近于疯狂,勇则勇矣,却少了几分理智,少了严整的队形和军纪。这些敌军的装备肯定是远不如当面的周军的,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更是迭遭挫败,十多天时间都不能撼动白马山方向分毫,军纪行伍又不怎么样,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有悍不畏死的勇气了。
根据王廷训有限的战场经验,还有平日里听父亲和兄长的讲述,这样的敌军,多半是被督战队加重赏激起来的一点悍勇,理应不能持久,但是在其兴奋期之内却是相当的让人头疼。而且问题是现在都已经打了有十多天了,据说从一开始敌军就是这么疯狂的,要不然成德军也不会顶不住伤亡而要换他们锦衣卫亲军上来了,十多天的时间,就是十多万敌军也已经整整换过了一轮吧?可是用重赏和严惩激起来的悍勇怎么就还没有消退呢?
不过王廷训当然是不怕的,敌军再怎么悍勇,也没有在斗志方面超过锦衣卫亲军去,今天乍一上来的金枪右厢第五军还不是轻松地打退了敌军的好几次疯狂扑击。而且敌军的兵器装备与训练都差了锦衣卫亲军许多,又是从山下仰攻山寨,双方的伤亡根本就不成比例,王廷训相信自己可以守得比成德军更久,就是在白马山上坚守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血腥味太重了,俺在吃晚饭的时候差一点被气味冲得全部吐掉。”
值哨军卒的一声议论传入王廷训的耳际,让他知道自己确实判断得不错,在这种气味当中表现最好的还是自己啊……嗯,应该就是血腥味过重的原因了,这种气味居然把好闻的硝烟味都给破坏掉了。
“就是~这样重的血腥味,也不知道在成德军守山的十天里面,整个北坡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好像被俺们换下去的成德军伤亡不算很重吧,听说刚开始上来的是一万人,最后下去的还有八九千,连着打了十天,这种伤亡算小的了。倒是俺看他们一个个走路都要睡着的样子,其实是快要被敌军拖垮了吧。”
“州郡兵嘛……不怎么懂得在袍泽打仗的时候放心睡觉,所以十天时间就撑不住了。”
“这倒是,州郡兵毕竟不比俺们禁军,就算是他们也换装了火器,操练和军纪都比俺们差着一大截,还是没法和俺们比战力的。现在换了俺们守山,就算以后敌军天天都像今日这般凶悍,守上一两个月也是不在话下的啊……”
听到部下言语当中掩不住的那股自豪与自信,王廷训不自禁地笑了笑,是啊,锦衣卫亲军从上到下,几乎人人都有这种以实力为依仗的傲气,皇帝完全可以放心地把北线交给自己。
他没有去干扰那几个值哨军卒的议论,军中将领在半夜出来巡哨,只是为了确认值哨的军卒都在岗,没有人玩忽职守,至于他们议论些什么,只要不是太逾矩,将领们都是不干涉的。长夜漫漫催人入眠,就算是冬至之后的清寒也挡不住瞌睡,不让这些军卒议论些事情打发时间提起精神,半个晚上都是很难坚持的。
轻轻地转过身来,王廷训正要在没有惊动值哨军卒的情况下回到营帐歇息,就听见寨墙那边传来一声喝问:“什么人?!”
王廷训一愣,心说这警惕性也未免太高了一点吧,自己的脚步声应该不大啊……再说这些值哨不是应该关注山寨外面而不是里面么?
“山下是什么人?赶紧回话!不回话可就要开铳了。”
又一声呼喝传来,王廷训却是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值哨盯着的还真是山寨外面……嗯?!山寨外面,山下,敌军夜袭?
王廷训猛然回身,拔出掖在腰间的转轮手铳,掂了掂分量,感觉着六枚备弹没有松动,然后平举着手铳就大踏步地往值哨的方向奔去。
“山下的赶紧回话!别藏了,俺方才都已经看见了,风吹草动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再不回话俺一定会开铳的!”
当王廷训赶到寨墙边上的时候,那个值哨的伍长还在冲着侧面的山腰处大声的吆喝,其他几个值哨的军卒则全都平举着火铳指着他喊话的方向,听他语气那么笃定,还有其他军卒的动作,倒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怎么回事?是敌军打算夜袭山寨么?”
王廷训的话音在那个伍长的脑后骤然响起,把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到王廷训那在灯笼映照下略微有些模糊的面孔,连忙就是一个立正:“都校?报告都校!不像是夜袭,倒像是敌军试图趁夜小股渗透通过我军的两个山寨之间,俺方才看得真真的,是有几个人影在山腰处移动,被俺一喝就趴倒不动弹了。”
“嗯~”
王廷训赞许地点了点头,眯着眼睛向伍长方才喊话的方向看了看,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过那地方确实处在周军两座山寨警戒面的结合部,趁着夜色偷越小股部队倒是不难。
“吹号,召集预备夜战的那个指挥过来,和对面山寨一起封锁住这段路。”
虽然王廷训并没有看到什么动静,不过他在这一点上还是准备信任专业人士,既然值哨的伍长确定有人在山腰处运动,而且另外几个军卒也没有不同看法,那就要相信他的能力。
反正自己在每一晚都安排好了预备应付敌军夜袭的部队,吹号叫他们上来就是,并不至于严重打扰其他士卒的睡眠。这个伍长说他看到的是几个人影,却也不能保证就只是小股敌军试图渗透防线,说不定是敌军的大队准备潜越,而这几个人影只是前哨呢?晚上出寨去堵截是很冒险的,王廷训不会这么干,不过封锁敌军的大队潜越也不必如此冒险,两个山寨以交叉火力盲射,就已经足够将这段路封死了。
…………
一阵嘹亮的号声打破了白马山的宁静,号声的穿透力几乎将浓重的夜色整个撕破,趴在地上的蔚进忍不住冲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呸!倒霉~”
他确实是打算率领自己的代州军潜越白马山的,在另外一条山路上,忻州军在卫融的长子卫偁率领下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结果自己带头探路那么小心,居然还是被值夜的周军给发现了。
然而让蔚进感觉郁闷的事情还在后面。
随着号声惊醒了整座白马山,山路两边的敌寨都亮起了更多的灯光,蔚进就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关键的抉择了。
“命令全军一起向前冲,能够冲过去多少是多少!如果我能够活下来,全军自然还是听我指挥,若是我过不去……冲过去的人依官阶统一号令,人多就去袭击石岭关和赤塘关的后路,以响箭通知北面,若是人少,那就想办法潜回晋阳,去争取侍卫亲军出击。”
……
第十八章渗透防线
第十八章渗透防线,到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