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周君臣崇勋殿的朝议当中,定难军乃至定安国、生女真诸部都被众人关注着,即便郭炜对这些未来的盟军战斗力不抱多高的期望,即便君臣之间已经有了以我为主的共识,但是在运筹司的作战方案当中,这些势力仍然会占据一席之地。
就算是大周北地的民夫,尽管他们很有可能并不会去承担深入草原的后勤运输职责,而只是在这个冬天里通过徭役提前完成军资粮草的前送,让燕山防线的几个关城成为周军将来的前进基地,但是崇勋殿的君臣还是不可能将他们忘却。
到了真正开战的时候,这些民夫会再服一次徭役,跟着周军的推进步伐将军资粮草从关城前送到燕山的北麓,或许还有可能在那里紧急修筑起一些坚固的兵站,至于随后的物资前送任务则多半会由州郡兵甚至禁军接手,但是嗣后对这些民夫的使用仍然被运筹司列入了方案要点——不过不再是无偿的徭役了,郭炜将在这里试行有偿使用民夫的办法,这种规矩的建立,对于以后的社会发展或许可以产生良好的效果。
唯有一个地方似乎已经被大周君臣给遗忘了,那就是高丽。
当然,驻扎在高丽北境的那部分侍卫亲军绝对没有被运筹司忽视掉。
从幽蓟地区出发的周军将会分成三股,左路将以北平府的驻军和义武军为主,加入少量的禁军,配合西山道巡检向西向北攻略,与河东方向并力扫荡辽国的西京道山后诸州,趁着辽军主力无法增援西京道的机会,将当地的辽军歼灭或者击溃,以期完全收复石敬瑭割去的数州大唐故土。
至于中路大军当然是重中之重,禁军的主力大多数就要用到这个方向了,辽国新设立的南京道和京道都是他们的攻略目标,当然。中路大军的兵锋所指肯定是辽国的京临潢府。
尽管郭炜知道,就算是周军连续攻克辽国的西京、南京、东京乃至京,其实对辽国的基本力量都不见得能够形成多大的打击。但是这一步必须要做到,只有打下了这些汉儿与渤海人为辽国修建的城池,并且让周军依靠城池周边的耕地守住了,才能彻底斩断辽国赖以和中原争雄的农耕基础。让它退化到纯粹的游牧政权,之后再慢慢地将其绞杀。
只是今后从幽蓟地区通往临潢府的这条补给线将会成为双方激烈争夺的战场,用民夫是不足以维持的,不过这也在运筹司的计划之内。一旦攻下了辽国的主要城池,将来两国的战争也就是围绕着这条补给线。以及周军刺探到辽主的行宫帐落所在之后的快速突击了,辽军要是始终避战,大周方面还会头疼一点,辽军反复派兵冲击这条补给线倒是郭炜求之不得的事情。
秉承郭炜那“一战吞下辽东半岛”的构想,从幽蓟地区出发的右路大军则会以禁军的一支偏师整合卢龙军,沿着辽西走廊一路挺进,驻扎在高丽北境的那部分侍卫亲军则越过鸭渌水向西突击,两路军队以钳形攻势会攻辽国的东京辽阳府。只要攻破辽阳府。将辽军驻扎在东京道的主力击破。剩下来的州县就可以慢慢地敲了,其作战强度不会高过地方剿匪,而且活动在这些区域的周军可以很快得到海路的补给,相比起其他两路大军来说倒是占些便宜的。
其实只要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周、辽双方的战略态势形成这般局面,对于郭炜来说就已经是大获成功了。若是时间回溯个六七年的,郭炜还不一定有信心守得住这些新占土地。毕竟就算周军的战斗力足够了,后勤等各方面却未必能行。而今的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经过了六七年时间的积累,北地储存的军资粮草足以支应到周军巩固山北和辽东,从而在其北面构筑起一条新的防线,这条防线或许再没有燕山防线那么严密,不是少量军队就可以守得固若金汤的,不过大周的军事重心此时也已经可以完全转移到北面来了,北疆的守军不必像以前那么节省。
当然,在这个最低战略目标之外,郭炜肯定希望耶律贤不甘心失败而大举反扑,这会让他更快地实现自己灭亡辽国的远期目标。在运筹司的计划当中,辽军极力避免主力决战的可能性很大,而要周军在辽阔的草原捕捉住辽军的主力,其实并不是很容易的,所以灭亡辽国的远期目标恐怕需要经历长期的拉锯战,如果耶律贤肯配合着驱使辽军主力反扑,让周军如愿地找到和辽军决战的机会,大周下都会感谢他的。
然而在这样一份全面细致的作战方案当中,驻扎在高丽北境的那部分侍卫亲军被运筹司充分地考虑到了、利用起来了,但是当地的主人却被有意无意地遗忘了,高丽在这份作战方案里面的地位甚至都不如遥远的定安国,不如大周北地的民夫,被提及的次数和重要性只与生女真诸部相仿佛。
一切,都只是因为高丽为此次作战出夫出粮在郭炜看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与河北、河东州县一样只需要一纸诏,而且还不需要朝廷特别委任转运使,不需要朝廷支出钱帛,朝廷需要考虑的只有极力增强高丽北境驻军的军器储备。
正在高丽大地发生的热闹就是这么一回事。
…………
“指挥使,俺们到高丽来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以往就是在最紧张的时候,要提防辽国的进犯,要镇服鸭渌水两岸的生女真,俺们多次出兵向北演练阵战,朝廷运送军器补充消耗也是拣着开海浪浅的时候,如今怎么都赶在大冬天里来了?弄得俺们还要征发当地人凿冰,让海船开进港里来。”
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的汉子在平壤城西南面新建的南浦码头对自己身前的主官嘀咕着,在他而言只是小声嘀咕,其实那话音瓮声瓮气的几乎整个码头的人都听得见,只不过那些卖力凿冰和拉纤绳的当地民夫听得懂汉话的还不太多,而且他们也不敢偷懒去听国军爷说话,所以真正把他的话听进去的也就是站在码头指挥的几个虎捷军校尉而已。
被这人称作指挥使的,却正是当年随军南征湖湘的虎捷军都头蔚兴,十多年时间过去,尽管他所在的虎捷军参战不算频繁,就靠着征湖湘与征南唐这两战,以及年资的积累,蔚兴也升到了指挥使一级,他当年的顶头司王珫则从副指挥使做到了虎捷右厢第五军的都指挥使,驻守平壤城的大周侍卫亲军部队正是这个军。
蔚兴斜眼瞥了自己的卫士一下,同样大着嗓门说道:“朝廷要做什么,大军有什么行动,自有朝廷和王都校操心,你只管跟着俺好好干就行了,管那么多做甚?陛下向来体恤将士,现在赶着隆冬往这边运来许多军器,定然是有用场的,到时候俺们只管奋勇立功就是了。说起来……你投军也有些日子了,俺看你长得壮实,在乡里还有些凶名,这才把你招来当卫士,却不想让你跟着俺就没经历什么大战,这回有机会碰了,你可要好生立些战功,也不枉了长这么一副身躯。”
尽管嘴一开始叫着让对方不要操闲心,其实蔚兴自己又何尝不关心这些比较异常的迹象呢,只不过他这个卫士缺乏军事经验,闹不清这些迹象预示着什么,而蔚兴则在心中已经有所预估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更何况是极为重视军队补给的当今皇帝,每一次大战的军资粮草肯定是预先就准备得足足的,所以后方赶着隆冬季节往高丽这边加紧运送军器,这件事在蔚兴看来就只会有一个解释——朝廷恐怕是要对辽国大举用兵了,而且侍卫亲军驻扎在高丽北境的这几个军也是有份的。
给蔚兴的这种推测提供佐证的可不光是从西面海过来的大量船队,还有都校王珫最近经常赶赴驻高丽都部署处开会,以及开京到平壤之间官道骤然增多的高丽车队,在在说明了这种推测为真的可能性极大。
平壤城周边的民夫开凿海冰固然是不畏寒冷,那些从开京往北运送粮草的民夫又何尝不是呢?这一路风餐露宿不说,有时候甚至都得爬冰卧雪,隆冬季节固然是高丽人的农闲时分,这向北的官道也是很难走的。
不过蔚兴并没有闲心去怜悯他们,民夫忍受寒暑为军队出出力而已,又不需要他们像军卒那样亲冒矢石,大周的子民都不能免的差事,一个藩国的百姓还不得感恩戴德地去做?大周的侍卫亲军这可是在保护他们免遭胡虏的掳掠。
蔚兴其实更关注即将到来的战争,征湖湘和征南唐的两战他有幸参加了,侍卫亲军在这两战里的伤亡都不算很高,他的战功也只是一般般而已,却不知道这一次对辽国开战会怎么样……听说辽军比唐军强悍许多,或许会给侍卫亲军造成更大的伤亡?不过战功也会更高就是了,这个元守旻却是赶了好时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