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会与我定难军是否协同出兵无关呢?如果周军能够顺利攻下上京城,迫使辽主远遁或者归降,那么定难军渡河还能有收获;可是如果周军在上京城下功败垂成的话……”
李光俨这么说话,一方面固然是抓住了李继筠的话头,并且以之作为支持自己论点的依据,另一方面却也是由衷地感到一丝迷惑——既然周军逼近上京之后千里粮道一定会受到辽军的威胁,那么周军在上京城下战败的可能性就很大,那时候辽军定然会反扑,周军自顾不暇,和周军协同出兵的定难军岂不是马上就会面临辽国的报复?
“我知道三叔在忧虑什么,不过那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无限升级]”李继筠脸上微现笑容,缓和了一下气氛,然后继续说道,“以皇帝和枢府这十多年的表现来看,他们可算是深谋远虑了,如果伐辽之战出现千里粮道饱受威胁、前线将卒拿不下上京城的状况,想必皇帝不会一意孤行下去,那么即使大周禁军兵败上京,多半也不会有丧师草原的情况,顶多就是从上京城下徐徐而退,以周军的守城能力而言,辽国的西京道、南京道沿边州县却多半是要易主的。”
“原来大郎是这么看的……”
李继筠慨然点头:“我相信皇帝一旦发现事不可为,定然不会顿兵坚城意图侥幸,这些年大周攻城略地张弛有度就可见一斑。而以大周禁军的阵战能力来看,只要其不是在势穷力竭之余仓皇逃窜。而是诸部有序退军,那么辽军便无机可乘,周军断不至于因此而伤筋动骨,守住燕北与云州等地想必不成问题。那时候辽军却是需要时时防备周军奔袭上京,重兵布防上京与南京一线尚嫌不及,却哪里还有余力跑到西南边陲来报复我定难军?”
“就是啊!以皇帝的见识能力,还有大周禁军的战力,就算做不到一战而灭辽国,打下山北州县并且守住却并不困难,而只要大周占据了云州等地,辽国却拿什么来报复我定难军?又从哪里出兵?总不能靠阴山北面的阻卜人吧?”
领会到了李继筠的意思。李光文立马声音大了许多,尽管李继筠的看法并不是全面支持他的,对周军北伐辽国的前景远不如他那么乐观,但是并不妨碍他自觉得到了李继筠的支持。
“如果照大郎这么估计。|我|搜小|说网那这一战当然有得打。”李光俨迟疑了一下,却是找不到理由彻底反驳李继筠的观点,“只要是朝廷占领了云州等地,辽军想要报复我定难军,周军自会成为我们的屏障。反正我们又不会去占据大河北面,只是派兵到那里抢回以前被掳去的牲畜人口而已。”
说到底,李光俨只是对周军的战斗力和这一次北伐的前景抱有疑虑罢了,担心的是跟着大周出兵伐辽怕会得不偿失。却不是对辽国有什么倾向性。既然李光文、李继筠等人都觉得伐辽之战最差的结果也不至于给定难军招来大祸,而李光俨也没有从他们的这种判断中发现什么漏洞。那么他当然不会去反对这场定难军肯定获利的战争。
正如李光文在前面说的那样,定难军出兵有大周朝廷保证供应粮草。辽军的主力自有大周禁军去对付,党项各部只需要对付辽国西南面招讨司的一些偏师守军而已,却是还不至于拿不下来。而只要党项各部能够拿下云内州、东胜州等地,从当地的契丹部族和阻卜人那里掳掠些牲畜人口回来就是净赚的,各部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些小规模冲突中的人丁损失而已,算来算去怎么也不会亏了。
最糟最糟的结果,周军在上京城下遇挫,最后被迫退守山北州县,党项各部那时候在黄河北面也掳掠得差不多了,反正早晚都是要退回来的,党项人可不会像汉人那样去死守山北城池,而辽军即使有能力发起报复行动,其报复的重点显然不会放在遥远的西南,却只会是对上京城威胁颇大的燕北地区。
这种几乎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当然有得做,即使李光俨对汉人朝廷百般戒惧,却也不会拒斥和他们合作一回,毕竟当年打北汉的时候就已经合作过了,定难军那一次的收获可不算小。
“嗯……既然大家对协同朝廷出兵伐辽没有什么异议,那就这样决定下来了,定难军决然奉诏出兵!”
李光睿一直神情淡然地坐在上首静听众人争论,此时看到在场各人对出兵与否已经不存争议了,这才开声沉着地定调。
其实自从李彝超继任李仁福那一次顶住唐明宗所派大军之后,定难军对朝廷的旨意是否听从就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那一次夏州李家拒不奉诏移镇,朝廷最终对此也只能无可奈何,定难军基本上就算**了,对朝廷只有一个名义上的尊崇,朝廷的旨意对定难军根本就没有约束力,是否奉诏端看李家的心情。
不过奉诏出兵伐辽和自行出兵与辽国作战,这中间的差别还是挺大的,朝廷供应粮草这种便宜却是不占白不占,而且有大周禁军对上辽军主力,定难军所需承担的作战任务可就要轻得多了,需要自行出兵时定难军可能无力报复辽国,奉诏协同出兵时却不是那样了。
“不过……我军却也不必急匆匆地出兵。”
出兵的基调虽然已经定下来了,李光睿需要考虑的事情却还有很多。正如李继筠说的那样,“是否奉诏,如何奉诏,自然一切都有父帅定夺”,现在确实决定了是否奉诏,但是如何奉诏依然有很多诀窍在里面。
李光睿转头看着李继筠问道:“大郎,通往河东的驿路是否通畅?河东方面出兵的消息要多久才能够传过来?”
“虽然府州折家和麟州杨家与我李家是世仇,不过在此次朝廷全力动员伐辽的大局下还不至于阻挠信使往返,而且河东的消息走绥州那边过来也慢不了一两日的,所以驿路算得上十分通畅了,一旦河东北面行营与辽军接战,消息传到夏州不会超过五天。”
李继筠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帅为什么要问这些,不过这些年父帅渐老,很多俗务都疏于打理,他负责夏州的军政已经有一些时日了,这两个问题却是难不到他。
“嗯……”
李光睿低眉沉吟起来,脸上却是微露笑意,从今天的军议来看,自己这个儿子无论军略见识还是日常政务都颇见能力,可以说堪当重任,即使自己一旦不起,他也应该可以接得下夏州李家的家业,稳得住定难军的局势。
“这样,着令夏州北边各部点集兵马器仗,随时准备北进渡河伐辽;宥州守军则加紧防备西边;最要紧的还是银、绥两州,李光远、李光宪他们虽然不在此次出兵之列,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一定要谨守沿边各堡寨,严防任何方向的进犯。至于夏州北边待命的各部,一定要等到节度使府衙的正式军令方可渡河,切记切记!”
沉吟了半晌,李光睿终于抬起头来说出了自己的最终意见,不过这段话里面涉及协同朝廷出兵伐辽的内容却占不到一半,更多的话则是有关加强定难军诸州防务的,这却委实让在场诸人颇费思量。
李继筠在心中略一回味,却是不由得遽然一惊:“父帅的意思……是担心朝廷可能借机谋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朝廷虽说尽起禁军预备北伐,但是河东与关中等地的驻军却并未大举北调,若是我军以为此次朝廷与我协同作战便疏于防范,难保河东、关中诸军不会偷袭银、绥。倒是朔方军的赵匡胤除了要伐辽之外,他的主要精力都扑到了西面的凉州方向,宥州看起来需要遮护定难军的整个西南方向,真正的危险却不会比银、绥两州更高。”
李光睿欣慰地看着李继筠,将心中所想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在场的都是李家核心人物,他却是不介意吐露这些最要紧的决策依据。
“对汉人是得防着一手!”李光俨闻言当然是大点其头,“就是对府州折家都要谨防,夏州北面各部准备北进渡河的时候,也要防着折家悍然侧击偷袭。”
“虽然折家和我李家乃是世仇,但是他们对朝廷向来恭谨得很,应该不会这样冒失吧?”
李光文又一次对李光俨的想法不以为然了。
李光睿却是对李光俨大为赞赏:“光俨的担心没有错!折家是不是会那么冒失,那是折家的事情,我们却是必须要防备各种可能的异变。当然,此次还是以奉诏伐辽为根本,只要朝廷不妄动,我们也就不乱来。”
至于定难军即便乱来也没什么能力和机会从朝廷这里偷取什么利益,李光睿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定难军想要获利,当前也只能打辽国的主意,趁着周军北伐的机会合伙咬上一口——当然,必须得躲在周军身后动手,这也就是他吩咐李继筠打探河东军情的目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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