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僧冷脸与他对望,不知这突厥人又要说些什么。
盈翎凑近恪思,咬牙低声:“你我各自管好自己的事。”
恪思却阴冷道:“这一桩便是我自己的事。”说着堆起笑,拉着乙僧出帐,不知去说些什么。
这一日的球赛,侯羿风队竟然独中五球,大获全胜。这叫席上设赌局的公子们都很是意外,大骂张谨静不中用,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害他们白看了半天。张谨静自此更是恨上了侯七,却又无可奈何。
盈翎自回到席上后,就再也未见到乙僧,后来连候在场内的位安,以及毗沙府的一众随从,竟也一并离去了。这叫盈翎甚为不安。
场上的尉迟乐倒是越打越凶,左冲右突,竭尽所能,与侯七配合得甚是流畅,一旦与谁争上了球,那眼神立时便像要吃人一般。两队众人都十分奇怪,赛后,房遗爱和高政都忍不住问侯七:“你刚才给小乐下了什么药了?怎么竟把他药疯了?”
侯七却只是坏笑:“不管什么药,能打赢就成。”
称心也疑惑万分,见尉迟乐一场球打得大汗淋漓,脸色惨白,表情又甚是凝重,竟仿佛要把命也搭进去一般,不由也对盈翎道:“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几时对击鞠这般用心了?”
盈翎脸色讪讪,不敢去看尉迟乐阴郁的眼,只得摇头轻叹。
禁军球场上的这场风波,终于还是平息了。
当日,恪思便遣人将几个高昌刺客的秘密处决了,他显然不愿与自己的同宗正面冲突。等高昌战事一开,阿史那矩自顾不暇,恐怕也无法再来夺他手上的这块宝贝。既然有唐军会替他消灭这个自不量力的冒进者,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何况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们父子的命运,说到底,其实也与这位高昌将军是一样的。
盈翎冷眼看着这一切,觉得甚是可笑。掌控操纵别人的人,自己往往也只是棋局中的一粒棋子。棋子被丢在棋盘上,一旦断了干系,就会变成没有价值的弃子。得势失势,只在一夕之间。可下棋的人是谁,又为何要下这盘棋?他们谁也说不清。
她只是想知道,那一天,恪思到底对乙僧说了些什么?因为,自那之后,她竟再也没能见到他。她恨透了这种一下置身仙境,一下又跌回地狱的感受。她再三追问,突厥人终于不胜其烦,冷冷回了句:
“我不过是把你名字的由来,与他再说了一遍,我怕他是忘掉了。”
盈翎听后,如坠冰窟,定定出神,再没有言语,她知道恪思没有说谎。她注定是要被困在这座华美的宅院里的。
她自己竟然也忘记了。
墨玉娘子仍旧每天在歌舞坊间过着迎来送往的日子,玉面天王也照样普度众生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信众。于玉华阁,于毗沙军,她都是布在长安的一步重棋。恪思喜欢这样各不相扰的平静生活,这能为他省不少事,他也不用再多担一份心。西域大漠上每日的战况起伏,已经够叫他头痛的了。当然,也会有些小把戏、小人物来添乱,比如自开张后,就多番邀盈翎出客的尉迟乐,还有那些长安纨绔们的不断滋扰。恪思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软硬兼施,回绝便罢。
帷幔檀香,娇花美酒中,墨玉娘子笑着面对每一个人,她本就是卖笑的倡优。她更不愿意让小弟知道自己的苦恼,所以面对称心时,总会笑得更加甜美。
恪思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每次出门采货办事时,他都会带上称心。这是他看了三年,终于看会的一个绝招,只要无暇郎君在自己身边,墨玉娘子就翻不起大阵仗。
盈翎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去笑,笑着安慰隐隐不安的称心。笑着对恪思悄悄说:
“你若伤我小弟半分,定叫你碎尸万段。”
六月炎夏,她的笑容那样温暖,心却是冰凉的。
只有梅朵,总能在夜半起身时,看到内屋的女主人独对孤灯,久久难眠,神色凄怆,全没有半点素日的绝代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