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渠边四个青春美妙的身影,全映入了对岸玉面天王的眼中。她躲在灯火阑珊处,望着犹如坐在银河上的四人,凄然笑着。
“主人”那阇娄低声提醒,“信众们已祈祷多时了。”
“走吧。”她回过神,对他道,“戏该开场了。”
今日,西市的“好戏”不只一出。光宅寺的唱经师父俗讲《盂兰盆经》,竟邀请了赫赫有名的无暇郎君称心,来舞演目莲救母。那锦绣台上的目犍连尊者,姿容绝色,舞姿曼妙,宝相庄严。吸引了许多观众沉浸在他的悲伤无奈中。其中竟也有刚从东宫出来,陪太子祭完长孙皇后的李德謇和侯羿风二人。
李德謇很少看歌舞,所以也不知有称心这么个奇才,今日一见,不由连连赞扬:“这无暇郎君果然妙极啊。”
“不想李兄你今日会有雅兴与我来凑这场热闹。”侯羿风笑道,也暗叹称心的出色,竟连不苟言笑的李公子也说好。
二人正说笑间,不防身后几个市井小民互相唤道:“快去快去,天王要显圣了。”说着,呼朋唤友地扯走了不少人。
侯七一听,便对李德謇道:“李兄不去看看吗?”
李德謇不屑地笑笑:“无非是愚人迷信,我却不趟这趟浑水。”他知道东宫把调查多闻教的事交给了侯七,那本是个烫手的山芋,牵涉到敏感的储君之争,他深得其父明哲保身的真传,虽与东宫走近,却又常在关键处置身事外。
侯七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笑道:“李兄清高,不染尘俗,少不得要侯七去脏了手。”说着便朝他一拱手,转身离开了人群。
灯火通明,香烟缭绕,旗幡招展,坛场庄严。祭坛上的香花灯烛,法器供品,一应俱全,梵乐悠扬,直入人心。信徒们匍匐在黄土之上,虔诚地乞求天王带他们月兑离苦海。在场的人,三教九流,身份各异,最多的则是苦人。
因为中元是度苦之节。
长安城中最苦难深重的人有两种:一是贱籍,他们生来低人一等,是主人可以任意打杀买卖的货物,只能通过向神佛祈祷以求心灵的宁静;第二种,是比贱籍更见不得光的“无籍”之人。他们来自帝国版图的各个角落,或是逃避徭役,或是犯了官非,或是惹上仇敌,或是亡了国家。因为各种原因,丢失了自己的身份,浮游世间,无根无凭。他们中的不少人面貌凶恶,有的甚至四肢残缺。他们的手足有些是在战乱中丢失的,更多的则是自己砍断的。因为从隋朝开始,自残手足以躲避徭役已经成了一种风气。
这些人,才是这个河灯烁烁的鬼月之夜里真正的孤魂,等着天堂或者地狱将他们收归。
兰陵香的掌柜康时利也跪在信众之中,他们家从武德年间,就供奉毗沙门天王,家中的安宁富贵,全赖天王的“庇佑”。尽管多闻教是近年才在长安兴盛起来的,他对天王的效忠却不只是迷信那么简单。康时利逆天而行,如履薄冰地为主人在长安的活动接应,却一直未见玉面天王的真容,直到数月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