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阎罗殿,三个人几步就再次来到了不归谷。一路之上静悄悄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那些凶残无比的野狼和豹子也不知道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狼王已死,骆驼人也被刘乾杀死,树林野兽群龙无首,自然树倒猢狲散,一只都见不着了。
王芸儿不胜负重地娇喘连连,香肩上扛着自墓室偷出来的“金太阳”,一路跌跌撞撞,像是喝醉酒的不到翁,刘乾和翠儿于心不忍,好几次想帮她一把,没想到王芸儿却是婉言谢绝了,说这是风云寨救命的根子,我这大当家累点不怕,权当为死去和落难的兄弟们赎罪。
金太阳本就是纯金铸造,实际上就是一笔巨款,用这些钱就可以招兵买马、重建风云寨,王芸儿心里这个乐和劲就别提了有多美了。刘乾知道王芸儿的心思,心想,神天一剑小胡子他们还在漠北等待召唤,好姐妹李小冉也在李成桂和乃尔不花手里,她责任自然重大。王芸儿为了拯救刘乾性命而不惜得罪手握重兵的乃尔不花和李成桂,最终导致风云寨遭受了灭顶之灾,风云寨的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她这个大当家心系兄弟们的安危,也是合情合理。
不离归谷入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四角小亭子,三个人就在亭子里歇息。这个亭子是如此的熟悉,想到刘乾和王芸儿就是在这里载歌载舞的,情到深浓,此情此景,二人又情不自禁地含情脉脉,王芸儿失魂落魄,一幅秀色可餐的样子,更像是一个羞羞答答的新娘子。翠儿这个鬼精灵,似乎从二人的表情看出点什么来,“噗嗤”一声,取笑道,我说二位新郎新娘,你们眉飞色舞、勾勾搭搭我不管,可不能把我夹在中间充当空气人,要不要我给你们找张舒舒服服的床来?
王芸儿气地嘴里不依不挠骂道,就你这张损人的嘴,看我什么时候给你撕了,省得你整天没事找事,你就不是新娘了?你不是跟我一起生米做成熟饭了?要找床,也要找张大点的舒服点的,大到我们三人滚来滚去才好。
翠儿毕竟是小姑娘,说起男女之事,脸色经不住一红,随即回应说道,羞死人了,谁跟你们瞎搀和——,话没说完就偷偷跑到后面去了。刘乾估计这丫头脸皮薄一些,说不定趁机找吃的东西去了。刘乾就和王芸儿坐在亭子的石凳上,他亲自为她擦掉额角的香汗,温柔体贴地问道,这么大一块金子都是你一路上扛回来的,你累坏了吧?唉——做风云寨大当家多好,反而跟着我颠沛流离,搞得什么都是鸡飞蛋打——你后不后悔?
王芸儿有点生气,一把推开刘乾的手,说道,谁要你假惺惺地装腔作势?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王芸儿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从选你担任二当家那天开始,我们风云寨就跟你生死捆绑在了一起,别说风云寨被瓦解了,就是再搭上我王芸儿的一条性命,我也不后悔。她忽然呜呜哭泣道,现在人都已经是你的了,你还说这些生分的话,我,我多伤心啊。
刘乾急忙哄着道,你看看你又急眼不是?我就是有感而发,说说而已。你爱我的心我知道,否则你怎会为我舍弃一切?我爱你的心更是天地可见,经过这些患难后,我决定为你们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只要救出公主李小冉,重建风云寨后,我们就带上翠儿和公主,从此四个人浪迹天涯海角,过神仙般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王芸儿破涕为笑,像一只小兔子似地轻轻地依靠在刘乾的肩膀上,满脸荡漾着幸福和甜蜜,哪里还像一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江湖女子?刘乾情深意浓地注视着怀中的王芸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六百年后的生活又能怎样?拯救人类的英雄一世也好,碌碌无为的平庸一辈子也罢,只要心有所属,爱有所依,梦有所求,谁还愿意过那些刀口舌忝血的日子?谁还愿意寻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和名利?一杯茶,一碗饭,一盏油灯,一张床……生活本应如此,何必苦苦追寻?
朱色的小亭子落针可闻,平静如镜的小湖泊水波荡漾,秋风中的枫叶轻轻地飘落,爱意缓缓地灌输二人的世界,王芸儿变得越加乖巧,她柔柔地抚摩着刘乾的胸膛,指尖划过心房,那里短促而有力的节奏就是天籁之声,足以让一个幸福的女人陶醉和忘我地沉沦,并且一直沉到海底。
树林里忽然传出一声惊呼,刘乾蓦然说道,这是翠儿的声音!
王芸儿神色紧张说道,难道是那些去而复返的野兽?翠儿她受到攻击了?
刘乾摇头说道,不会的。翠儿是一个优秀的驯兽师,野兽别说不敢攻击,遇到她都要绕着路走。翠儿的武功不能说是天下无双,普通高手绝非是她的对手,以她的警觉,至少会给我们发出一些警示讯息,万万不会如此仓促的呼叫,除非只有一个可能——
王芸儿急不可待地问道,你倒是快点说啊,我们还要赶紧救人!
刘乾沉重地说道,除非这个人是翠儿熟悉的,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受制。
王芸儿说道,翠儿是五毒教的圣女,跟她最亲近的人就是毒圣鬼母,难道她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刘乾否认道,毒圣鬼母可能性不大,翠儿是一百年来五毒教唯一的圣女,更何况虎毒不食子。还有另一个人你没想到,就是翠儿的大师兄莫军师!
树林子里有人阴笑道,要说天下有一个人可以了解我,那就是你刘乾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凭什么就猜测到是我挟制翠儿?
莫军师一把匕首横在翠儿粉女敕的脖颈上,只要他的手稍微用力一下,翠儿的颈动脉就会被划破。翠儿没想到大师兄人面兽心,竟然会拿自己的性命要挟刘乾。
刘乾先是紧紧抓住王芸儿的胳膊,防止她不计后果,一心救人。刘乾面如寒霜说道,莫军师你也是出身名门世家,为何也干起烧杀掳掠的勾当?如若问道为何我一猜测便知道是你所为,其实道理很简单。大当家寻求灵药,当初无意救你性命的时候就是在这不归谷,你比乃尔不花和李成桂聪明多了,知道风云寨困不死我们,于是就在这不归谷附近以逸待劳,等我们出现。能够短时间制服翠儿的高手当然不只你一人,但是知道五毒教圣女秘密的人就你和毒圣鬼母知道,翠儿虽不是毒圣鬼母亲生,但是十几年的养育已经有了感情,决不会要挟翠儿的性命,剩下的就不用我说了。
莫军师嘿嘿笑道,我们都是心知肚明的聪明人,接下来我的要求你也是明白的,难道要我亲口说出来?
王芸儿不明所以,以为莫军师为了宝藏而来,就说道,只要你放了翠儿,我们带出来的金银财宝都归你,这金太阳就足够你吃几辈子的,只要你不伤害翠儿,我,我愿意送给你。
莫军师故意贪婪说道,啧啧,大当家好大方好义气,我太感动了。你就不怕给了我金太阳,你再也没有机会重建风云寨了?那些风云寨的地下亡魂和流离失所的兄弟会放过你吗?一个与你不相干的女子,你值得吗?
王芸儿心里挣扎了一番,既不能无情无义而置兄弟的生死于不顾,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翠儿受生命威胁,她最后痛下决定说道,风云寨大旗之所以树立江湖几十年而不倒,全凭信义二字。事有轻重缓急,当然先解救翠儿,我相信风云寨的兄弟们会支持我的决定的。
刘乾说道,芸儿,你先不要听他耍弄和胡扯,莫军师跟随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岂是爱财之徒?他的主要目的不是你的金太阳,而是我身上的八卦石。
莫军师哈哈大笑,指着王芸儿讥笑道,聪明的女人啊,枉费你统领风云寨这么多年,竟然对我大管事的人品毫不知情,说实在的,要不是刘乾突然出现风云寨,而且夺走了我的二当家位置,说不定你和风云寨早就成了我的囊中之物。就你那点破钱财,我才不稀罕,我需要的就是八卦石。
刘乾说道,我不管你藏有什么阴谋,八卦石可以给你,换取翠儿的性命是值得的。这么一块破石头,我也看不出什么开天辟地的秘密,给你也是烂石头。
莫军师伸手道,别管我有用没用,拿来八卦石,我就给你翠儿,各有所需,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翠儿眼泪汪汪地说道,大师兄,我母亲毒圣鬼母对你一直有恩惠,甚至把你看作最引以为自豪的弟子,我早就把你当成了亲哥哥。五毒教不奢望你什么报答,可是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吗?在你心目中,难道我的性命还比不上一块石头重要吗?
莫军师狠狠说道,不要说得那样好听,嘿嘿,我都快要掉眼泪了。你们娘俩那点破心思难道我真的半点都不知道?毒圣鬼母希望利用我来牵制住你的心,同时害怕我有异心,派人秘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有朝一日你圣女接管五毒教,利用我协助你治理教中事务,本来这一切都是她计划中的,并且牢牢掌控心中,可是你甘心嫁给我吗?所以,我加入了风云寨,就是早早和你们分庭抗礼,我控制住风云寨,自然就会收拢五毒教。八卦石的价值岂是你区区一条性命可以比拟的——你给我安分一些,或许看在师兄妹一场,我给你留点颜面,否则一刀杀了你,我莫军师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刘乾回想起圣女池的海市蜃楼,难道莫军师真是杀害翠儿的凶手?为了防止有变,刘乾从后肩上拎过八卦石包裹,一把甩给莫军师,莫军师拿到八卦石后,并没有急于放掉翠儿,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八卦石摆放地上,这块黑色的石头自从发过一次红光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变化,跟普通的石头没有什么两样。
刘乾觉得莫军师的眼神有异,忍不住紧张道,男子汉说话算话,八卦石你已经得到了,可以放走翠儿了吗?
莫军师对刘乾说道,这世上最值钱的不是什么财宝,而是人类的智慧和世所罕见的秘密。行军打仗,谁掌握了秘密,谁就可以取胜;做生意,谁最先得到秘密,谁就可以一夜暴富……八卦石就有一个秘密,不知道的人,这就是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甚至还不如一块鹅卵石好看得多,知道秘密的人就不一样了,这黑色石头不亚于和氏璧。
王芸儿骂道,你这个无耻小人,少废话连篇的,赶紧放人!否则我要骂人了!
莫军师笑得很阴森,一张脸像是恶魔般狰狞恐怖,他对王芸儿和刘乾说道,你们是不是也想知道这个秘密?不要着急,我现在就告诉你们,让你们见证千年奇迹的发生。
啊——
翠儿忽然惨叫起来,刘乾和王芸儿恨得眼眦欲裂,莫军师一把匕首插进翠儿的心房。他仰天大笑说道,这就是秘密,圣女心尖热血就可以打开八卦石!
翠儿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心房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八卦石上。“砰”得一声,翠儿奄奄一息的尸体被莫军师扔在地上,他蹲子查看八卦石的变化,嘴里像是着了魔般的喊叫道,开启八卦石,就可以主宰人鬼神三界,试问天下谁还敢与我为敌?朱元璋、李成桂、乃尔不花……都是我的奴仆,哈哈哈。
刘乾和王芸儿乍看到翠儿命丧当场,突遭聚变,二人无比震惊,没想到莫军师禽兽不如,得到八卦石不算,还背信弃义地杀害自己的师妹。王芸儿抱着翠儿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刘乾则仇恨地看着莫军师,手里的乃尔不花宝刀已经离鞘。
八卦石汲取了圣女的心尖鲜血,黑色石头渐渐变成了璧青色,忽然之间像是平地爆炸了一颗照明弹,银色的光芒竟然可以令人眼睛致盲,刘乾和王芸儿距离八卦石有一段距离,此时满眼都是白色世界,已经看不到东西了。莫军师突然嚎叫起来,像是个疯子般地喊叫,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刘乾,刘乾你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八卦石怎么样了?求求你们——告诉我……
等刘乾和王芸儿恢复视觉后,发现莫军师两只眼睛都流血了,估计他的眼睛已经报废了,没想到八卦石如此厉害,竟然可以发出如此强烈的光线。八卦石的光线不停地流转,形成一张八卦图,中间的阴阳鱼像是一个时光隧道的洞口,刘乾知道那就是自己通往六百年后的出口,他心里不断地挣扎,是走还是留?翠儿倒在了血泊之中,恐怕已经毙命了。王芸儿失魂落魄,大概翠儿的猝死令她很伤心。刘乾脑子迅速地回忆这个时代的记忆,远离海外的张姗、痴情不悔的徐妙锦、满月复幽怨的普妮、伤心破碎的李小冉、生死追随的王芸儿,还有生死不明的翠儿,这些人都是深爱着刘乾的女人,他能忘记她们吗?时光隧道的洞口越来越小,刘乾几次冲动,差一点就一念之差跑进那隧道里。
时光隧道转瞬即逝,八卦石收回了光芒,恢复了平静,只是颜色由黑色变成了璧青色,真真实实地变成一块青色的八卦石。刘乾将宝刀架在了莫军师的脑袋上,他恨不得一刀割掉这个人的脑袋。莫军师的心智慢慢地清醒起来,颓废地说道,我眼睛瞎了,生不如死。刘乾你还等什么?你不是要为翠儿报仇吗?王芸儿,你大当家不是要为死去的风云寨兄弟报仇吗?来吧,只要你们杀了我,那些灵魂就会得到安息。
王芸儿果然气冲冲地跑过来,手里的一把匕首正在插向莫军师的心房。眼看着莫军师就要死在王芸儿的匕首下,刘乾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王芸儿的手,说道,死者已死,只要他还能幡然醒悟,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条活路?我还有话要问他,你先慢些动手。
王芸儿有点失去理智,说道,翠儿已经被他害死,杀人者偿命,我不管那么多,只要报了仇,翠儿就不会做孤魂野鬼。这种人不杀,不知道还会害死多少人。
王芸儿虽
然嘴里说不愿意,但是她还是尊重刘乾的说法,毕竟以杀止杀是不人道的。
莫军师眼睛瞎了,觉得万念俱灰,刚才只是为了激怒刘乾和王芸儿杀死自己一了百了,他知道罪孽深重,自以为难逃一死。没想到刘乾竟然袒护自己,莫军师嘴角抽搐,好象有了一些动容,忽然悲痛道,刘乾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怜悯我吗?风云寨中你饶过我一次,现在你还饶恕我,难道就是因为我是黑衣帮老帮主莫问天的儿子?
刘乾深深叹息,说道,莫问天顶天立地,他至死都追随正义而去,他死的何等壮烈!他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的眼神已经告诉我,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我保全你的性命,算是为你们莫家保存香火。我不杀你还有一个原因,还是请问你,翠儿真的死了吗?
莫军师良心发现,忽然“扑通”跪在地上,嘴里凄惨哭喊道,爹爹,我对不住你老人家,是我不忠不孝。为了一己野心,造了许许多多的杀孽,还背叛了你和黑衣帮——爹爹啊,我现在是废人了,只有一死才能追随你,你就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吧?
刘乾看见莫军师的头都快要磕出血来了,足见他的悔恨多深。刘乾说道,你爹爹莫问天一直都在给你机会,在传我帮主职位的时候就说过,他永远都在等你回心转意,黑衣帮永远都在为你敞开大门。
莫军师一愣,难以置信道,我爹爹真是这样说?我回到黑衣帮又能怎样?我已经是废人了,你是黑衣帮帮主,你会带领好黑衣帮的,而我呢?只是一个罪人,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刘乾说道,谁说你是废人了?你有过人的智慧,你不是一无是处。诸葛亮一介文士却能助刘备三分天下。一只胳膊的武士可以做到“孤独求败”,你即使双眼失明,为何就不能做到以耳代目的绝世高手?我接任帮主的时候就说过,有一天我会物选到比我更能带好黑衣帮的人,那个人就是回心转意的你,你爹爹早就猜到我的心思,所以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们的苦心你可明白?
刘乾月兑掉黑蝉衣,交给莫军师,说道,这是黑衣帮的宝物,现在交给你,还有一本《三十六卦》的书,我送给朱棣的夫人徐妙云了,你聪明绝顶,这本书你也用不着,算是现暂时借你的,以后我一定想办法还给你。我没有精力治理黑衣帮事务,今后就全靠你了。我现在郑重宣布,莫军师为新一代黑衣帮的帮主,推荐人:刘乾、莫问天。
莫军师泪流满面地接过黑蝉衣,感激涕零地对刘乾说道,我爹爹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就是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之人。大恩不言谢,这就告辞。说完,莫军师折断一支树枝,模索着走出不归谷,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对刘乾说道,翠儿实际上没有死,圣女体质异于常人,心脉只是暂且封闭,只要将八卦石放于她的心房处,她很快就会苏醒,但是八卦石也会再次变成黑色,天门就此封住,能否打开,就看以后的造化了。
王芸儿怔怔地看着莫军师远去的背影,似乎很有感慨地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杀翠儿的是他,救翠儿的也是他,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看来不杀莫军师是对的,以他的性格,至死都不会救翠儿的。
刘乾说道,佛家有云: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那个年代就是和平年代,处处以人为先——还是赶紧救翠儿吧,太晚了,我怕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