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花开十月天,终缔良缘
在天光微露时瑙铟开始为我梳妆,是求金凰初鸣有凤来求之兆头。端坐于铜镜前,瞧着瑙铟用雪芝粉将我的脸搽得雪白,嘴唇用朱赤色的唇脂并且轮廓画得很小,她说这叫点绛唇。女子以嘴小为美,即“朱唇一点桃花殷”,又用磨石黛给我描上了远山眉,说把眉毛画成长长弯弯青青的,像远山一样秀丽。接着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满满盛着姹紫嫣红,如玫瑰膏子一样,我问道“这是什么?看着鲜艳,闻着也香甜。”
瑙铟笑道“回皇后娘娘,这是胭脂,不似平常普通的一张,而是来自匈奴境内的焉支山,一种名叫“红蓝”的花朵,它的花瓣中含有红、黄两种色素,花开之后被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黄汁后即成鲜艳的红色颜料。而匈奴人又往这种红色颜料中又加入了牛髓、猪胰等物,配了花露蒸成的一种稠密润滑的脂膏。只要细簪子上挑上一点儿,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足够拍脸的了。”
依言替我妆饰,果然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
“瑙铟姐姐,你懂的真多,人也精灵,所以才能在皇祖母身边当差吧,还有上次多谢你告诉我百灵的事。”看她熟练的将我满头青丝散开,从头顶中央分清头路,再将两股头发编成一束,由下朝上反搭,挽成同心髻。对着铜镜里的瑙铟我缓缓说道。
瑙铟执起九展凤翅金步摇为我插于发间,以碎珠流苏点缀,迷乱显贵。偏头微微一晃,珠光金芒绚烂映照于墙,如凌凌而动的碧波星光。
“这对金丝飞燕重珠耳坠可还喜欢?”将那对耀眼璀璨的名贵耳坠递与我眼前,瑙铟问道。
摇摇头,选了一对较为素净的花蕊南珠耳环交给她“戴这对吧,今个儿已经够艳了。”
“诺”
戴好耳环,她从袖中拿出一套孔雀绿翡翠珠链,颗颗翡翠珠晶莹剔透,盈盈似一汪碧水,手工精致若浑然天成一般。
“皇后娘娘,这是太后差我交给你的。”恭敬的托在手中看向我,接过那翡翠珠链,我问道“皇祖母给我大婚的礼物吗?为何不亲自给我?”
“皇后娘娘,奴婢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奴婢也知道不该随意评论主子,是为大不敬,可……”她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翡翠珠链被我戴进手腕,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太后她很疼您的,这翡翠珠链是先帝册封她时亲手为她戴上的唯一一样饰物,这么多年从未舍得拿出来戴过。奴婢也跟了太后十几年,不能说完全了解太后的秉性,但多少还是晓得一点的。奴婢希望皇后娘娘劝劝陛下,家和万事兴,您和陛下好久没去长信殿给太后请安了,太后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定是难过的。”
“知道了,我会和皇帝舅舅去请安的。”望着手腕处那盈盈碧辉,竟是皇阿公留给皇祖母的唯一念想,如今却给了我。
得到回应的瑙铟一扫眼前阴藿,唤来殿外等候的宫人,一群丽色宫装的宫娥依次进殿手托金盘待立一旁。瑙铟吩咐几名宫娥上前为我更衣,一袭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点点迷离繁花,朵朵祥色祥云。底下桃红底色繁复华丽的蹙金线长摆凤尾裙拖曳于地,灿色宛若眼前无数女子艳丽笑靥。金丝凤凰披帛长长的流曳于殿前,似两缕金红霞光自云端拂过。一宫娥将手中的托盘恭敬呈上,瑙铟捧出盘中之物
小心的为我戴于颈上,那是一朵硕大的赤金重瓣并蒂牡丹盘螭项圈,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中宫威仪,十分华贵夺目。此刻华贵雍容的装扮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即将嫁作人妇而褪怯了那稚女敕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望向镜中身着大红嫁衣的自己,心里不免荡起层层涟漪来,抚上化了精致妆容的脸:我要嫁人了,我要嫁给皇帝舅舅了!
转身,尊贵的气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随即摄得整个殿内宫人皆是俯首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心里不是不得意的,众星捧月的感觉让我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极大的弧度来。素手一抬,便又端坐回梳妆台前,只等瑙铟将五彩凤冠为我加在发髻上,两鬓以细簪别实。盖上红盖头,一切大婚前的装扮才算是真正结束。前前后后竟是用了四个时辰之久,害我一大早便起来,隐在红色盖头下我无奈的打了一个呵欠,任由瑙铟牵引我走出殿堂。
因为皇帝迎娶皇后必得从宫外乘坐凤撵进入未央宫前殿举行仪式,所以我只能先乘坐凤撵出宫静候,待吉时一到便要入宫。
未央宫位于长安城西南角,其周回二十八里。前殿五十丈,深十五丈,高三十五丈。宫内有宣室、麒麟、金华、承明、武台、钩弋殿等,另外还有寿成、万岁、广明、椒房、清凉、永延、玉堂、寿安、平就、宣德、东明、岁羽、凤凰、通光、曲台、白虎、猗兰、无缘等殿阁。而最终等着我的就是那粉色带着椒香的椒房殿。
旭日终在大汉王朝九重宫阙的东方冉冉升起,凤撵起驾,我偷偷捞开盖头,透过幕帘的缝隙瞧着外边声势浩大的迎亲排场,数百名宫人内侍将雀谅金丝织就的红毯端正的铺陈在宫门口,一路直通未央宫。红毯两边树木皆裹以红锦,两旁竖着摆排了一盆盆石榴树,视求多子多福的好兆头,沿路看去随风而动但见熠熠红光闪耀,不觉竟似到了天境。心下很是兴奋,今天,我就是皇帝舅舅的结发妻子了。一想到这儿,便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心情大好之下,连平
时特别厌恶的内官们此时看起来也格外可爱。一路之上,瑙铟仔细的给我解释着待会儿祭天的礼仪,皇家的大婚仪式十分隆重和讲究:入未央宫前殿,天子临轩,百官陪位。皇后北面,礼官读册文毕。皇后六肃三跪三拜,女官引后至帝前谢恩。以礼卜筮吉月日,其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典礼隆备,方能凤辇入主中宫,等待皇帝恩泽。
凤辇行至未央宫前殿后,整支浩大的队伍才整齐的恭候皇帝的驾临。
朝阳已经高高悬挂,四周鼓乐悉数奏响,刘盈正从宫门脚踏锦毯徐徐而来,仪仗,凤柄,华盖,宝炉,彩衣宫人手捧礼盒随之缓缓前行。我被瑙铟和百灵一左一右搀扶着下了凤辇,在女官的带引下一步步走向皇帝舅舅。
鼓乐俱停,太尉勃授凤玺绶,中常侍太仆跪受,转授女官,女官将凤玺和金册交予我手中。礼毕,我三跪九叩接凤玺宝册置于随嫁物品最前方,再举双臂过发髻与皇帝舅舅相对而拜,高呼“臣妾张嫣贺帝万年”。
皇帝舅舅走上大殿台阶,头戴紫金皇冠,艳红色长袍上用金线绣满了奇异形状的古兽,显得格外俊逸出尘。
听他高声读完祭天敬天祭文,手持酒虢,诚心的跪于地上,将祭酒洒向地面,从内侍手中接过祭文,投入大鼎中,熊熊火光一窜而起将祭文吞没口中。随即起身面对百官,百官伏拜,高呼万岁。
祭天结束后,由皇帝舅舅牵着踏入大殿接受百官朝贺,整个礼仪显得热闹非凡。皇祖母高坐上位笑看向我们说道“宣平侯女嫣秉姿懿粹,夙娴礼训,有母仪之德,窈窕之容,宜承天祚,奉宗庙。赏马十二匹,黄金二万斤为聘仪。”
顿时殿内人人惊讶,如此厚重聘礼自古所未有也,足见太后对此次大婚的重视程度非可一般。
我躬身叩拜:“臣妾愧当太后恩赏。”此刻叫皇祖母是为不妥,可让我唤她母后那是万万叫不出口的,只得称呼皇太后。
皇祖母的声音在大殿内显得有些无力“太后恩赏你无可厚非,今后你便是后宫之首,好好辅助皇帝管理后宫罢,皇帝你且也要爱护皇后。”
皇帝舅舅上前一步俯首道“是。儿臣必与皇后相敬相守,以效仿父皇母后举案齐眉。”
皇祖母抖了抖袍袖,扬手:“好。你们免礼吧。”
婚庆持续到了夜间,所有殿堂内阁全都点上了灯火,与天上繁星相交映辉,别是一番景象。
又是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我终于摆月兑了这让人头昏脑胀的礼仪,乘软舆入中宫,后至中宫,端坐于紫檀床上静候。悉数宫人都恭候在殿外,只百灵一人陪在一旁,索性掀开盖头斜靠着床栏大口喘着气。只见四壁皆涂以黄金,椒芬扑鼻,玮帘皆是缀上明珠,卓几也以青玉琢之。紫檀床床栏镶以珊瑚,大红琦罗为帐,饰以翡翠,锦衾绣枕,皆有织金龙凤。其他陈设诸宝玩,五光璀璨十分耀人眼球。
百灵走近我小声询问:“娘娘,陛下让我告诉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
我回过神来,茫然的点点头:“是有点累了,休息一下也好,不过我还是想等着皇帝舅舅。”
百灵上前为我取下沉重的凤冠,再拿来晚上行同宫礼时的礼服,准备为我换上,我不知那是什么衣裳,只觉得如此繁琐的长裙太难穿。随即眉头紧拧:“算了,等皇帝舅舅回来再换吧。”
疲惫了一整天,我轻轻合衣倒卧在床榻上,百灵见状赶紧放下百子千孙帐,帐帘拢住了外面的隐隐光亮,黑暗笼罩下我越发觉得困乏,随即双眼慢慢闭合,寻找最舒适的位置翻身。
“百灵你也去殿外候着吧,皇帝舅舅回来了就叫醒我。”吩咐完,只觉四周一下子特别静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