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长信殿之敬茶风波
长信殿外,等候的宫人见到皇帝皇后的凤辇和御辇行至殿外,忙上前恭敬的躬身行礼。
随着圣驾而来,尖声细气嚷着:陛下驾道!
皇帝舅舅径自下了车辇,又行至凤辇前亲自扶我下辇,携我一起大步入了长信殿内,殿内不比外边清冷,我月兑下氅衣递到百灵手中。
(儿子给母后问安,愿母后长乐无极。)
(嫣儿给皇祖母问安,愿皇祖母长乐无极。)
我与皇帝舅舅一同行礼问安。
管齐上前小声提醒“皇后娘娘,您该改口叫母后了。”
我低头咬唇不发一言,四周突然变得诡异的安静,众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从皇祖母变成母后?多么可笑的关系』,手心微微一紧,我抬眸望向皇帝舅舅,他会心的一笑,眼里流水般的温柔。嘴唇一张一合,尽管没发出任何声音,可我仍然听懂了,他在告诉我「嫣儿不怕,有我呢」。
上座的皇祖母似乎也察觉到了空气中不为人知的怪异气氛,轻咳一声,道“无事,哀家也习惯了嫣儿叫皇祖母,就随她罢。”
随即,微一招手“嫣儿,过来皇祖母这里。”
被皇帝舅舅握着的那只手黏黏的很是不舒服,汗液沁湿手心,却一点也不愿意放开。见我矗立不前,苏木全谄笑着为我圆场“禀太后,这皇后娘娘和皇上新婚燕尔,浓情蜜意难免有些难分难舍。”
敛裙碎踏莲步,款款步向皇祖母,水瞳轻敛,柔一欠身,丹唇微启低吟“愿皇祖母永乐未央。”
“好,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皇祖母将手伸向我面前,我依言起身,轻拾墨眸,靠近她身边。
她素手轻抬起我下颚“果然,嫁了人就是大姑娘了,昨晚睡得可还好?”那慈爱的眉眼与昨晚的狰狞面目如重影般交叠映入眼帘,身子本能的微颤着,却被皇祖母以为是畏寒,她眼光扫过百灵,面上稍有不悦,道“皇后身子弱,还不快将氅衣拿上来?这也要哀家来提醒吗?”
百灵赶紧双手抱捧着氅衣上前为我披上,遂告罪“奴婢知错,望太后责罚。”
摆摆手“免了,下去罢。”百灵退下,垂手,不再多语。
募得,皇祖母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下方示意我“嫣儿,昨日你大婚,齐悼惠王--刘肥,代王--刘恒,梁王--刘恢,淮阳王--刘友,燕王--刘建,还有淮南厉王--刘长都专程赶来恭贺你的大婚。你去给他们见见礼,虽说你贵为皇后,可他们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去罢!”
微一欠身“诺”。这才缓步而离,令宫娥沏了茶备好,款款步向坐于大殿两侧的各位舅舅。自宫女手中取过一盏青釉紫砂八宝壶盏,注水一倾,柔荑慢抬,将壶盏交予宫侍,见她接过,一笑,向齐悼惠王--刘肥递过,“嫣儿谢过刘肥舅舅不辞劳苦特来参加嫣儿的大婚。”
言毕,便要欠身行礼,刘肥惊得快步绕出梨木镶纹几案,赶在我屈膝前一把扶住我,抱拳躬身,惶恐道“怎可让尊贵如皇后给小王行礼,不可!不可!。”
“齐王有何不可?哀家记得上次你入京朝见皇帝,饮宴上你和皇帝二人行平等礼节如同家人兄弟的礼节一样,那时齐王不懂得尊卑之分,今日只是皇后就受不得了吗?”皇祖母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冰凉的抵在刘肥舅舅颈上,涔涔冷汗溢出,顾不得拂袖去擦,慌忙告罪“母后说的是,是刘肥不懂得尊卑之分,刘肥愿将城阳郡献出,作为鲁元公主
的封地;并且尊称鲁元公主为齐王太后,请太后允准。”
我疑惑刘肥舅舅的请求,尊称娘为齐王太后,那我不是就跟他同辈了吗?
可皇祖母好像很是满意刘肥舅舅那怪异的请求,唇畔笑意淡淡,玉手执盏細细抿品,罔顾良久像是忽然想起,搁下手中茶盏“那岂不是太委屈齐王殿下了?”
刘肥舅舅恭敬道“不委屈,是刘肥的荣幸,谢太后恩准,刘肥感激不尽。”
轻敛墨眸,心中还在为刘肥舅舅那不可思议的请求疑惑,缓缓随着宫女踱至代王刘恒的案几前,有了刚刚那一幕,宫女小声在旁提醒“皇后娘娘切勿再可自称名讳,得自称本宫,也不可向王爷屈膝行礼,不可乱了尊卑有序。”
接过宫侍递过的茶盏,丹唇微启低吟“酒如雨、茶如风,本宫以茶代酒谢过代王的恭贺。”缓缓抬眸,唇畔漾起丝丝涟漪绚丽,微是一惊,手中茶盏险些滑落;被他似不经意间稳稳接住,眉目清扬,嘴角浮华渐起“酒如雨,茶如风,壶盏视为友。”说罢搁至唇畔轻抿一口,微笑示意。
心中微乱,深吸口气想要平定焦躁不安的情绪,却愈演愈烈。仍是一身白衣玦诀,如今近在眼前,却恍如隔世般让人看不清,模不透。
呆呆的凝视他,竟忘了该向梁王--刘恢敬茶了,嗅得空气中淡淡不悦,皇祖母轻咳一声“嫣儿,代王很好看吗?”
灵女庙,荷塘,月色,箫声,还有那白衣……沉浸在回忆的遐想里,已然忽视了皇祖母的不悦。
宫女无奈轻声唤我“皇后娘娘,太后问您话呢。”
收回心思,这才匆忙的移开目光,问道“皇祖母问我什么?”
高坐上的皇祖母面色越来越阴沉,却未表露心中不悦,微勾了嘴角,道“哀家问你代王是否很好看?”
“啊?”我全然一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的表情,只能吞吞吐吐回道“回禀皇祖母,好,好。”转而一惊,随即改口“不好看,一点儿也不好看。”
轻咬下唇,等待皇祖母发话,四周隐约传来丝丝窃笑,我横目瞪向那个发出笑声的人,是淮南厉王--刘长,虽然我从小身在皇宫,却只见过齐王刘肥舅舅和梁王刘恢舅舅,其余竟是从未见过,但今日都是依着年纪来排位的,所以最后一个位子坐着的定是淮南厉王--刘长了。
他也不过比我大一点点,仍是个毛头小子,见我瞪他,他拌个鬼脸向我眨眨眼,爽朗一笑。
我别过眼,悄悄抬眸偷看皇祖母,见她一直打量着刘恒,目光凌厉。刘恒则一副事不关己,依旧云淡风轻的低头不语。
沉默让我浑身不舒服,而刘恒欺瞒他的身份,让我毫不隐晦的告诉了他秘密,不知道他会不会向皇祖母告密,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说道“佛家说:茶中寓禅思。位于山西太原的代国不曾出茶,而听闻代王却是十分爱茶之人,嫣儿亦是爱茶之人,今日得以一见,遂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情。世人品茶而不味其性,爱山水而不会其情,读书而不得
其意,学佛而不破其宗。品茶不必斤斤于其水其味之表象,而要求得其真谛,即通过饮茶达到一种精神上的愉快,一种清心悦神、超凡月兑俗的心境,以此达到超然物外、情致高洁的仙境,一种天、地、人融通一体的境界。嫣儿是觉得代王定是一个清雅月兑俗,不为名利的温婉之人,想着如果有机会定与代王畅言茶道精髓,所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望皇祖母恕罪。”
乱七八糟的胡说一通,既解释了我为何去看刘恒,又借机拍了拍刘恒的马屁,希望他能对我的秘密守口如瓶。
皇祖母听后,转而问刘恒“既然嫣儿说你如此清雅,不重名利,哀家也想听听这茶道里能悟出个什么来,代王何不给众人都讲讲?”
刘恒握拳,躬身“儿臣常年身在代国,不能日日问安行礼,未能尽孝道,还望母后恕罪。既然母后愿意听一听儿臣的拙思,那儿臣就献丑了,讲得不对的地方还望母后海涵,陛下海涵,众位王兄王弟海涵。”依次行礼,态度十分的谦虚卑恭。
端过茶盏,他看着那一汪如翡翠的的颜色,徐徐道来“茂林修竹,幽人雅士,谈佛论玄,妙语连珠,此时饮茶,意境入禅,风来疏竹,风去而竹不留声。
田头垄上,村夫农妇,挥汗如雨,劳作不休,此时饮茶,消渴解乏,风行肺腑,风去而百骸舒畅。
所以,以不同的心境饮茶,茶就是不同的风。饮者有其心,沐者品其味。
茶是有色相的,同时,又是无色无相的。
茶有色相:其汤色,其茶型,其生养之地,采摘之时,煮泡之水、盛用之具,均可极尽讲究,极尽奢华,以达到赏心悦目,取悦口舌之目的。
茶无色相:以茶参禅,茶已非茶,不在滋身,而在修心,此时之茶,已与六根无关。
茶如风,沐者而身不留痕。
茶如风,凡尘风雨多,浮生若飞蓬,悟者得真味,迷者坠空蒙。”
言毕,皇祖母拍手叫好,钦赐茶中精品君山银针于刘恒,刘恒受过谢恩,皇祖母摆摆手“不急,哀家觉得那贫瘠之地实在委屈了代王,不如给代王换上富饶的封地如何?”
刘恒低低叹一声,似乎听不出语气的抑扬顿挫“西汉代地,地处北陲,是汉王朝与匈奴作战的主战场。匈奴蛮厮常年骚扰我国边境,儿臣虽不才,但母后对儿臣和母妃的关照儿臣谨记在心,只愿留守代国为朝廷百姓尽一份力,不敢奢求那富饶之地,儿臣也习惯了身居俭朴的日子,还望母后成全儿臣留在代国的心。”
一席话皆是发自肺腑,懂的人为之唏嘘不已,不懂之人窃笑刘恒的发傻婉拒。
随后我心不在焉的又依次见过剩下的四位王爷,均是草草了事,生怕再起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