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牡丹记 元部利卷 天香夜染衣 190撞见

作者 : 玄歌小主

一只男人的手,悄无声息地就着半块新添的香料在炉内拨火翻香,方险熄去的火星陡然呼生,愈趋浓烈的沉沉幽香跟着溢炉而出,熏得人神魂飘荡,越加的溺进梦里,醉而酣睡,不愿复醒。

云仲、夜歌二人轻手轻脚地相跟着走进来,一人一个地将屋里负责守夜却贪睡过去了的朱雀和细妹相继给唤醒了来。

朱雀和细妹揉了揉惺忪睡眼,正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待看清了立在桌前正往炉火内添香的清贵男子时,当即一派了然,什么也毋须多言便皆会意地随着云仲和夜歌一道退出了屋去。

出去的人将屋门轻轻给阖了上,内里一时便就只剩得敖显一个,一个人隔着层层的纱幔,静静地凝望着那此刻躺在床上,离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的女子媲。

一步一步缓缓走进前去,褰起那层层珠帘纱幔,最终,映眼得见的,是踏板上一双窄小的绣鞋,是床帏内白衣墨发,素面朝天的黄妍。

那一双往昔灵动若一泓清泉的漂亮眼睛,如今蒙着一副冰凉的素锦,那素锦宽大,将黄妍的小脸都遮去了大半。而在外的肌肤上依稀可见有错乱的刀痕密布,那些刀痕虽已几与肤色相近,不易辨出,但因着旁处完好的肌肤过于细女敕莹白,美玉般通透姣好,光滑细腻,这便愈发衬得被摧残过的凝脂上,一道道细红交错的纹路越发清晰刺眼丫。

却是刺在眼里,疼在心里。敖显徐然俯下高大的身躯,静静地偎在床沿边上,执起黄妍露在锦被外的一只小手,捧在掌心,慢慢握紧。

彻骨的凉意自黄妍手上传来,顺着敖显的指月复流过腕段慢慢攀上臂膀,继而融进了身体里一般,一颗心,陡然下沉,似要往那无着无落的深渊里坠去。

敖显闭上眼,低头将自己温热的唇轻轻熨在黄妍的手背上,俄而上移,缓缓贴上自己的面颊,轻轻碰蹭。

星亮的双眸忽而蒙了层雾气一般,缥缈恍惚地凝望着床上安然深眠的人儿,喃喃着启口低语道,“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在我心里对你都始终如一,不减分毫。

其实,你又何必担心呢,美也好,丑也好,韶华易逝,转瞬皆空,都不过云烟过眼。倾城倾国的,自然人人欣羡;可若天生便奇丑无比的,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却独独没有办法不去在乎你的在乎,不去难过你的难过。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流泪,所以我为你选择了青夔,选择答应远远离开你。

一句答应说来何其轻巧,却有谁知我心痛欲绝?

妍儿,除却了我自小便明了自己肩负的使命,你就是我唯一存下了的奢望,我心中所求的千万亦不过是能得你一生相伴,左右相随,任它流年似水,风雨变迁,繁华过尽,沧海桑田,而你我始终能够相拥相守,不弃不离。

然,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却都被青夔的一句‘红颜薄命’击得荡然无存,便果真恍成奢望……

妍儿,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很爱你,可那一句话却让我爱得失去了勇气,你告诉我,我该要怎么做才能够换你一生康泰,与我白头偕老,你告诉我……”

一滴滚烫的清泪猝然滑落,堪堪打在黄妍纤软的手背上。

那泪水延着手背漫向皓腕,滑动的过程中连带着生出些微的痒痒来,引得黄妍被擎在敖显掌心的那温润的指尖儿当即轻轻地动了一动。

“妍儿……?”敖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手,以为她很快就要醒转来,心跳骤然加剧。可屏息静静地等了等,却见她分明呼吸均匀,睡得好是安稳。

敖显脸上方因紧张而不经意透出的潮红,渐渐冷却了下去,捧着黄妍的小手,贴近唇畔,为她以唇熨暖,静坐着守到天明。

期间,敖显撑不住眯了一会儿,一觉醒来时,不觉天已大亮。黎明的第一道曙光长长地投照在大地上,也给清肃的寒夜的终结带来了丝丝的暖意。

而阴冷的屋内,香烬火熄,不复昨夜缱绻,晨风透帘而来,凛然寒意兜头灌下,冻得人好梦难续。

“妍儿?”敖显堪堪自梦中醒转,蓦然收紧手心,便俯身进前去探瞧了一番床上尚在深睡的人儿。

只一眼,登时惊诧不已。昨夜里分明还见了黄妍脸上隐有刀痕可怖,可今晨睁眼一见,确实实在在是一如往昔的那一张白净清透的脸儿。一夜之间,那些伤痕竟就不复存在,真真可叹一句青夔实乃妙手回春。

敖显大喜,坐上床沿,撑着手贴近了黄妍仔细探看,当真确信自己再在那张小脸上找不见丝毫瑕疵时,险些雀跃起来,握紧黄妍的手,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激越的情绪,“妍儿……”

砰地一声闷响乍起。

敖显闻声转头看去,正见破门而入的青夔指点着指尖,压低了声量冲他厉声道,“你敢亲一个试试?你要不怕毁了她,你就给我亲一个试试!”

敖显无辜了一瞬,可忖自己俯身贴近黄妍的暧昧姿态,着实难叫忽然闯进门来的一应人等不会如此这般的想入非非。

撑了手直身坐起,却只是环眼静静看着门口一股脑儿涌进来瞧热闹的人,不为自己辩解半句。

云仲方还守在门外千方百计地想要阻止青夔入内的,不成想自己方才追着踏进门来,就撞见了这样叫人脸红的一幕,登时什么话都顾不上说了,只默默地立在一处,懊恼着自己守门不力,坏了主公的好事。

夜歌更是觉着尴尬得不像话,局促地低下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脚尖看。

后面追进门来的朱雀和细妹,分别端着一水一盘就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但看青夔大步走上前去,摇头晃脑地与敖显道,“孤男寡女,授受不清。主公如此作为,坏了人家闺阁千金的清白,这日后可还让黄妍小姐怎么嫁人啊。

主公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你说,若我能治好黄妍的脸,你便与她再无瓜葛,可你才说过的话怎么就记不起来了?”

敖显欲言,青夔不让,自顾负手仰面叹道,“如你这般拖泥带水,缠缠绵绵的,何时才能跟她断得干净呢?你说,若我也似你这般拖泥带水,缠缠绵绵的,那到底又要何时才能让黄妍这一张僵硬的俏脸儿再绽出昔日那令主公五迷三道的如花笑颜来呢?主公,你倒是说说,我当如何是好呀?”

敖显色变,方还有话欲言,现下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来了。

青夔随随一笑,趋前一步,弯身将敖显掌心握着的黄妍的一只小手给挪进锦被中去了,抬手便毫不客气地招呼敖显道,“主公,时辰到了,我该继续给黄妍小姐看诊了,主公是不是也该去忙自己的了?这般无所事事,我可是会误会主公日日游手好闲的。”

敖显沉脸,衣摆一撩,当即立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门去了。

“主公……”云仲旋即追出。夜歌也跟着一道退了出去。

青夔回首,森森一笑,“也该是我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谁叫你平日里不好好巴结巴结我,现在有的你好果子吃。”

朱雀登时无语。

细妹捧着热气蒸腾的清水,小心翼翼着道,“青夔尊使,我们来伺候黄妍小姐梳洗的。”

青夔顿时冷脸,凉声道,“洗什么洗,通通给我端回去,接下来的三天都别给我说梳洗的事。”

“啊?”细妹受惊,眨了眨眼,心有所惑,余话却是不敢多问,“……”

时近晌午的时候,床上的黄妍终于慢慢醒转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被衾很暖,十分确定自己是躺在床上,努力睁开眼,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时辰,感觉周遭漆黑一片,只以为自己醒在夜半,可迷糊好久之后才隐约觉得是脸上有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挡了所有的视线,她动了动指尖,企图抬手往脸上模去,将那覆眼的事物给取下来。

可她方动了动,便觉浑身酸软无力,四肢百骸都似虚空了一般,绵然不似自己的。

待想起要出声,又觉得嗓子干哑得似被什么哽住了一般,什么音都发不出来。

她忽而便陷入了这般虚弱而无助的境地,一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心中生出来的莫名恐惧陡然攀升。

黑暗中,忽听一个男子的声音沉沉低问,“醒了?”

声音似乎有些耳熟,黄妍意识混沌,一时想不起来,听见问话,努力想要应答,半晌之后才勉强自喉间发出一个音符来,“嗯。”

急促而短暂,像极了一声呻.吟。

青夔负手趋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别害怕,你脸上的伤基本已经愈合,再看不到任何丑陋的疤痕了。但,这光鲜美丽的外表并不表示你已经恢复如初了,一切都仅仅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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