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十章 伏灵救子Ⅰ

作者 : 孰不依

鬼母一路悲泣离了昆仑山,感觉无处可去,不得不转回崆峒山来。

崆峒山地当西北要冲,遍山空洞,洞洞相连、山山相通,故名崆峒。

崆峒山南麓有一孤峰,乃崆峒山之最高峰,名为“雷声峰”,峰高千仞,三面临渊。每逢雷雨,风吼雷鸣,如山崩地裂,气势令人心惊。

雷声峰峭壁间、峰巅上耸立着一排排精致奇巧的砖瓦建筑,红楼碧瓦,犹如天宫,那就是闻名海内的白帝宫。雷声峰危崖众多,唯有一条铁索通往白帝宫,号称“上天梯”。

鬼母在雷声峰附近落下云头,背着儿子的残躯回宫来。

鬼母前些日子带着儿子去大泽之中采集阴寒之气疗伤,下山之前还满怀憧憬,渴望着某天儿子能够慢慢好起来,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岂料惨遭横祸,美梦破灭,如今只背得儿子残躯回山,不禁悲从中来。眼前的归路感觉是那样的陌生和漫长。

鬼母一路沿着险峻的山势傍路前行,默默流泪不能自抑,不知该如何对宫中众人启口。

在雷声峰和北峰之间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涧谷,中有河水汹涌流出,发出轰然巨响。一条锈迹斑斑的铁索大桥悬在千尺断崖上。人行桥上,桥身晃动,令人胆寒,所以“上天梯”亦名“仙人桥”。

过了“仙人桥”,才能踏上对面的滴水岩。鬼母沉浸在悲伤之中,忘了看路,只是麻木地往前挪动,不知不觉走上了“仙人桥”。

“大嫂,小心!”鬼母正埋头过桥,突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鬼母心神一震,这才发现自己在桥上晃来晃去,刚才竟毫无察觉。

桥下云海茫茫,鬼母就象一片枯叶在汪洋大海中飘摇,一不小心就会被荡下桥去。鬼母倒不惧落入涧中,只是如此失态恐让人笑话。忙集中心神,控制好身姿,减缓晃动,如蜻蜓点水,轻轻掠过索桥,落到对岸的滴水岩。

刚才呼叫鬼母的人随后也到了滴水岩。来人头戴黑色道冠,身穿青色长袍,举止儒雅,卓而不群。尤其是那两道目光,阴冷如霜,精气逼人,让人过目不忘。

道人身背一口宝剑,怀中似乎还插着一支竹箫。宝剑插于剑囊之中,只露出剑柄,剑身看不真切。那长箫露了半截,颜色看起来十分奇特,粗看发黄,再看转褐,最后又恍惚成了黑的。

道人略带责备地对鬼母道:“嫂子,从仙人桥掉下纵然伤不了什么,总是要虚惊一场。今日为何神不守舍?可否告小弟知晓?”

鬼母见到来人,满怀委屈又涌上心头,一时泣不成声,只说了“西门兄弟……”四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这道人名叫西门君惠,玄鹤洞洞主,世世代代修习道家功法。与白帝投缘,成莫逆之交。西门君惠常来往于白帝宫,与白帝一家谈玄论剑,交情极深。

“玄鹤洞”又名“仙鹤洞”,位于东台的绝壁之上。传说洞中的玄鹤,原是广成子座前的仙童,只因受命往返龙门洞提取玉液琼浆,与龙宫玉女产生爱恋之情,广成子一怒之下,将玄鹤打入石洞禁闭。数千年来,玄鹤仅在洞外出现过三次,后来便不知所踪。再后来,“玄鹤洞”就成了西门君惠居住的洞府。

当年九天诸神商议在五方设五帝,决定以比武方式争夺帝位。西门君惠曾与白帝一道参加比武。西门君惠在九天诸神比武大会上力拼赤松子,以一口“吸血剑”、一支摄魂箫大耗赤松子功力。其后出场的白帝才得以勉强挫败赤松子,坐上白帝宝座。正因为这层关系,白帝夫妇视西门君惠比亲兄弟还亲。西门君惠对白帝一家也极为恭敬,事无巨细,只要白帝夫妇开口,无不倾力相助。

西门君惠见鬼母如此情态,知道定有危难之事。急问:“嫂子,别只顾哭,到底怎么回事?”鬼母将麻衣解下,双手抱着,正要开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过了半天,鬼母才呜咽道:“你侄儿、你侄儿没了!”

“什么?前些日子不好好的吗?”西门君惠没有什么亲人,常到白帝宫逗白帝之子玩耍。听说侄子不在了,心头一震。接过鬼母手中的麻衣,打开一看,果然是十几截残躯!

“谁,是谁如此残忍?”西门君惠浮起一脸怒色,向鬼母沉声问道。

鬼母擦擦泪,道:“嫂子到昆仑山西王母那里走了一遭,本以为我儿无辜被诛,王母娘娘必定设法救治。不想王母料定你侄子被天子剑所斩,天数不可违,不肯施救。如今只知我儿被天子剑所害,却不知到底伤于谁手!”

“数旬之前,你兄长突然到终南山去了一趟,回到崆峒就闭关修炼。仙界谣言四起,说白帝受伤命危,数百年也难以出关。嫂子本来以为是荒诞之言,不予理睬。没想到一夕之间灾祸临头,世态炎凉人情立判,连乞讨一剂回生之药犹不可得。”

鬼母经此剧变,已经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白帝宫形单影只,成了仙界的弃儿。“如今我孤儿寡母,遇此变故,正是上天无路、哭地无门,受尽欺侮。还望西门兄弟看在白帝薄面,为我母子伸张正义!”

西门君惠一身绝学系白帝一手传授,与白帝乃忘年之交。见白帝一家遭此变故,不由心中大怒,厉声道:“白帝宫好歹也是一方诸候,仙界怎可如此势利,居然见死不救,真是欺人太甚!白帝闭关,我西门君惠尚在。嫂子放心,我西门君惠发誓为侄子报仇,绝不推月兑!”

西门君惠停了停,又道:“嫂子,当今紧急之事,还不是报仇。侄子虽被天子剑所斩,但蛇有九命,如果来得及找到灵药,也许可以挽回侄子性命。”

西门君惠寻思半天,“既然西王母不肯相救,那咱也犯不着再去求她。据传伏灵能活死人生白骨,无病不愈,月兑胎换骨。数百年来,世人寻药趋之若鹜,虽然很少有人能够找到伏灵,但众口传说‘得伏灵者续命、得神龟者得天下’,应当不假。”

其实,鬼母对“伏灵”也略有所知,只是慌乱之中不曾想起。鬼母听西门君惠提起“伏灵”,脸色一变,止住了泪水,好象突然发现了救星,“对,伏灵或许可以挽救我儿性命!”

东海有一大壑,名叫“归墟”,那里的仙山之上便有伏灵。仙山之上常有仙界高人采集灵药。太白山的赤松子即靠挖掘、服食苍松古柏下的伏灵修成正果。如果能找到伏灵,没准真能挽回儿子一条性命。鬼母想到这里,萌生了一缕希望。

西门君惠一边陪着鬼母沿曲幽小径回白帝宫,一边对鬼母道:“最近数百年来只有东海蓬莱、方丈、流洲三座仙山之上,曾有人采到伏灵。小弟推测,近日东海之滨极有可能出现海市蜃楼,仙山便藏于其中。这是闯入仙山、采集伏灵难得的机会,不可错过!”

鬼母脸色迟疑,道:“要想让你侄儿起死回生,得赶紧给他连筋接骨,只怕一时走不开……”

西门君惠明白鬼母的心思,忙道:“嫂子,小弟知道要挽救侄儿的性命得赶紧替他连筋接骨,每日还得以内力灌输于七经八脉,这件事得大耗功力,嫂子一定是担心月兑不开身。不过,嫂子只管放心去东海寻药,连筋接骨这件事就交给小弟好了,小弟一定维护好侄儿的剩魂残魄。”

西门君惠主动将连筋接骨这件难事担起来,鬼母心中十分感激,谢道:“不是嫂子要为难兄弟,嫂子的功力实在无法保证将你侄子的剩魂残魄保住,连筋接骨这件事只能拜托兄弟。既然西门兄弟肯帮这个大忙,嫂子我就放心了。我即刻前往东海,务必采回伏灵,与我儿续命!”

鬼母与西门君惠回到白帝宫,见过一众门人。门人得知少主遇害,激愤不已。鬼母暂时还不想将此事闹大,将众人的怒火压了下去。

鬼母回到内室,放下麻衣,将维系儿子剩魂残魄的重担托负给西门君惠,又到白帝闭关的洞穴前默默流泪祝祷。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才从难言的痛楚之中回过神来。

鬼母回到宫中,对西门君惠道:“求取伏灵事不宜迟。西门兄弟,嫂子这就往东海去,这里就交给兄弟了!”

西门君惠刚才进宫时曾瞥见白帝的成名法宝——“乾坤镜”,好象还挂在旁边道房内,便对鬼母道:“兄长的‘乾坤镜’足可护身,嫂子如何不带在身边?”鬼母一想西门君惠说得对,道:“正是,你兄长闭关修炼,这些年只怕用不上宝镜,我正好带着它。还好,你兄长曾经跟我讲过使用‘乾坤镜’的法诀!”

鬼母告别西门君惠,回到道房取下“乾坤镜”塞在怀中,飞离崆峒山,往东海之滨去了。

东海之滨有座瑯琊郡。一到海边,就感觉一阵清新且略带咸湿的海风,从蔚蓝的海涛之上扑面而来。

瑯琊郡一处临海的渔村,这几日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一处挂着酒幌子的酒馆更是人声鼎沸。酒馆的店面并不很宽,但都座满了客人。听众人议论,好象是谈秦始皇从咸阳出发前来东海巡视,很可能近日就将抵达东海之滨。至于秦始皇为何不怕劳民伤财远赴东海,听说只是因为迷恋长生不死的玄术,希望到这海边碰上蓬莱仙人。

在酒馆角落的一张筳席上座着两个人。其中一人高冠博带、长袍麻鞋的儒生公子打扮,虽然身材一般,但相貌白净,温文儒雅。另一人正好相反,身长八尺,麻衣粗袍,虎背熊腰,一头虬发蓬蓬松松、随风乱舞,笑声爽朗、势如巨雷。

那虬发壮汉粗声道:“张公子,我们已在此地候了许久,看来机会就快来了!到时看俺沧海君大展身手,砸扁那个狗东西!”虬发壮汉说得兴起,竟然拍了拍案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包袱似乎十分沉重,这一巴掌拍得整张几案吱吱乱响。

那唤作张公子的儒生立即做了一个低声的手势,道:“这些日子都过来了,不要急在一时。沧海君再静待数日吧,千万别坏了大事!”“哼,真是无趣,憋得老夫发闷!”沧海君见张公子冷水烫猪不来气,只得恨恨言道。

那儒生模样的年轻人本来姓韩,后改名张良,字子房,系韩国后裔,生于颍川郡父城县。

六国灭亡之际,张良族人多丧命于秦军之手。张良不得不改名换姓以求避祸,更不敢公开祭奠族人。经常穿着油腻的长衫,靸着破鞋,每天双手捧了一个木盘,盘中置一香炉,点了几根香,在大街上疯疯癫癫诵经,靠装疯卖傻逃得性命。知道隐情的人都感叹不已。

多年来,为报仇雪恨、兴复韩国,张良苦心积虑,费尽心思,到处寻求豪杰壮士帮忙。那沧海君与张良一样,对秦始皇的暴政十分愤恨,所以一拍即合。

张良此次东来,就是与沧海君商议,趁秦始皇巡视东海的机会下手,设法除掉暴君。二人在此已等了一些时日。鼓鼓囊囊的包袱之中藏的就是沧海君的独门兵器,那是一柄重达一百二十斤的追魂夺命锥,普天之下只怕没有谁能够在此铁锥重击之下逃得性命。

鬼母从崆峒山一路东行,不消半日便到瑯玡郡境内,从空中已经望见辽阔无际的东海。鬼母在海边渔村附近落下云脚,转下山腰,进得小镇,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鬼母想着到海上仙山采集伏灵,难免遭遇仙山上的守护神,弄不好还得恶战一场。想到这里,鬼母心中有点忐忑不安,不觉模出了白帝的“乾坤镜”,默默祈祷白帝能够暗中保佑。

那“乾坤镜”乃白帝成名法宝,宽约八寸。镜鼻是一只蹲伏的麒麟,围绕着镜鼻划分出四个方位,有龟、龙、凤、虎按照方位布在上面。四方之外又布有八卦。八卦之外又有二十四字,绕镜一周。字体酷似隶书,一点一划都不缺少。但是这二十四字,在字书上一个也查找不到。

鬼母举起“乾坤镜”轻轻叩击,“乾坤镜”徐徐发出清亮悦耳的声音,经久不息。鬼母听在耳中,又想起白帝来,不由得睹物伤神。

在距离渔村数里之外的山头下,早有秦兵搭好了数百座营帐。各色官员进进出出,络绎不绝。秦军更是日夜巡逻,戒备森严。

张良与沧海君趁着夜暗已多次爬上大帐后面的山壁勘察,从山壁顶端向下有数十丈的距离,如果从山顶将追魂夺命锥掷出,足以将大帐砸个大窟窿,只要秦始皇敢呆在大帐之中,管叫他粉身碎骨!

快到日落的时候,秦始皇东巡的大队人马终于到了海边。只见上千前卫虎贲军首先到达营帐,一阵人喧马嘶、四周严密警戒之后,数百名执戟佩剑的郎中,前后左右拥卫着三部款式一样的辒辌车,后面再跟着十多部车,徐徐驶入大营。

张良、沧海君站在山壁顶端,远远望见秦始皇从插着龙旗的辒辌车下来,被簇拥着进了大帐。沧海君“哼”了一声,道:“送死的好歹来了!”两人商议只待半夜子时便上山掷锥,结果了暴君的性命,然后趁夜逃逸。

说来也巧,就在秦始皇的大队人马在营帐中收拾整理的时候,东海之滨的海面上突然出现灵光影象,一片仙山呈现出来。

仙山上似乎密布冰雪,奇寒无比,依稀似有烟雾之气,亦不知几千里。过了一会,刚才还略显灰暗的仙山变得云霞鲜艳。天边现出宫殿,客馆屋宇

整齐地排列着,一座座宫殿屋宇雄奇壮观,公侯的府邸宅院满眼都是。

“蓬莱仙山,蓬莱仙山出现了!”渔村中的老百姓顿时一片骚动,纷纷往海岸边奔跑,不多时候,海边就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鬼母在房中听得众人呼叫,心中惊喜,忙将“乾坤镜”揣进怀中,提上“照夜灯”,“哐当”一声拉开房门,立即向海边冲出。那知没有赶出几步就停下了,因为前面早已是水泼不进的人山人海。

鬼母发愁这茫茫人海不知该如何挤过去,想来想去,干脆今日也不顾那许多,直接从这些凡夫俗子头上闯过去。

鬼母主意打定,随即一跃身,从众人头顶上施了个“蜻蜓点水”,迅速越过人墙,即刻御空而去。

海岸边的老百姓很快就发现有一道身影越过人山人海,从他们头顶上飞越而去。鬼母这惊世骇俗的举动,顿时又引起一阵骚动!

鬼母撑开“照夜灯”飞行,即便落日在山天未尽黑,那灯发出的亮光依然十分剌目。鬼母催动法力,灯光引着鬼母不断升腾,身影如电光一闪,而后更似风驰电掣一般,一股青烟直冲仙山楼阁。

海边的老百姓看得呆了,指着鬼母的身影惊呼起来:“神仙,神仙,那就是神仙,神仙回仙山去了!”

于是,人群之中人声鼎沸,神仙回宫的消息迅速传开,人们都为今日得遇这千古奇观兴奋不已!

与此同时,那秦军大营中此时却炸开了锅。只是秦军并不是出来观看海上仙山,而是人马嘶鸣,尘土分扬,集结战阵。箭楼上秦兵迅速张弓搭箭,大营中充满了紧张气氛。

原来秦宫的侍卫看见鬼母那道如鬼如魅一样的身影,首先想到的不是神仙而是刺客。这东海之滨有如此高人出没,侍卫们如何不紧张。

大帐之中,郎中令紧急召集众人加强护卫,分出人手在周边巡视,护卫秦始皇观看海市蜃楼。

郎中令向四周反复打量,见到背后那座山峰,眼光突然停住了。想到鬼母从人群之中居高临下迅速飞越的情景,猛然警醒,朝众人一指,“背后这座山峰一定要增派兵力严加防卫,绝不能让匪人登上山峰!”

鬼母飞离海岸,朝大海深处飞去。海边已看不见鬼母疾飞的那道身影。众人以为神仙已登上仙山,嗟叹不已。不久仙山隐去,众人也就逐渐散去。

其实他们那里知道,仙山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隔千里。

东极荒海罡风凛冽,吹人欲化,黑风如潮,乌云蔽空。要登上蓬莱仙山,必须经过危机四伏的风火雷电四大险区,即便是修炼得道的仙家,也并非易事。

好在鬼母带有“乾坤镜”,尚能对付种种诡异。鬼母掏出“乾坤镜”,念动咒语,将“乾坤镜”祭出,浮在头顶上方。乾坤镜发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青霞,将鬼母围住。尽管身外黑风旋飙,澎湃奔腾,光圈之内却只有些许波动,无甚大碍。

与上次到昆仑山不同,这次鬼母没有儿子残躯的拖累,又有“乾坤镜”的护持,此番赴东海飞行之快与前次上昆仑相比真是天壤之别,疾似闪电,快如流星,这才显出了鬼母的真正功力。

鬼母顺利穿越风火雷电四大险区。又过了些许时候,前方突向海中的参天峭壁、万丈悬崖越来越清晰,蓬莱仙山终于就在眼前。鬼母那道疾飞的光影到了仙山之侧,想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沿着山壁盘旋了一段时间,才确定一个稍为宽阔的山崖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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