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四十三章 丁香结Ⅲ

作者 : 孰不依

阴丽华回想刚才青衣女子将宝剑抛给自己鉴赏的情形,才明白青衣女子纵然没有宝剑在手,也不致输给自己,再夺回宝剑也并非难事,怪不得那般毫无顾忌地抛剑过来!

虞姬收了“莫邪”剑,弹了弹剑刃,才收进鞘中。招呼几人一并到树荫坐下,幽幽道:“三位妹子的绝妙剑法必定来自九天玄女的‘龙行十八式’,这是三界之中最为高妙的剑法。但只凭这点,虞姐也不惧!”

虞姬显得颇为自信,又道:“真正让我忌惮的是你们的剑阵。你们三人在剑阵中能够扬长避短,相辅相成,的确难能可贵。每个人都放手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使剑的只攻不守,全力使剑,做到‘双剑合璧’;莲花络则一门心思演绎‘金光护体’,只守不攻。你们谁都心无旁骛,人剑合一,才将剑阵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虞姬稍微停了停,缓缓道:“当然,任何功法都是有缺陷的,只要能够掩饰就是胜利。你们的剑阵自然也有缺陷,但因莲花络的庇护,没有让别人乘隙而入的机会,确是高出他人一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柳红叶心中一凛,道:“虞姐何以认定我们使用的就是九天玄女的剑法?”虞姬淡淡一笑,道:“虞姐早在前生前世就领教过‘龙行十八式’的威力,虽然有隔世之阴,可是刚才你们这一番演示,还是让虞姐依稀记起了往事。”

阴丽华、柳红叶对视一眼,更是惊骇,要知道除了那些超凡入圣修行高深之人,是不可能忆得前生往事的。而这青衣人居然有此能耐,那自然也是前辈高人转生而来,不觉心中又添了一份敬畏之意!

阴丽华、柳红叶、李若水与虞姬一番拼斗,却没有半点敌意,反倒惺惺相惜起来。阴丽华揖手道:“此处花落叶黄,不堪久坐。虞姐刚才说还有东西留在石室,不如一道回去,如何?”虞姬点点头,四人离开断涯,沿山径蜿蜒而下。

山色空蒙,细雨飘绕。山径之侧,一粒粒水珠从长满青苔的岩壁上轻轻滑下,偶有未凋的野花在风中轻颤,玲珑剔透,幽香隐隐。

虞姬一只纤纤玉手,探到花上轻轻折下,又放到鼻端,深深吸气,一边悠悠叹道:“数百年不曾闻到如此清香了!”虞姬此言自觉平常,但在阴丽华、柳红叶、李若水听来,却是更加惊骇了。

四人到了石室,正要坐下,不料虞姬却示意稍等。虞姬信手一招,一块一尺见方的丝帛不知从哪个角落中飘然而出,落在草席上。

虞姬又取了一瓢泉水,手腕一抖,向飘撒的水雾吹了一口气,喷在那一尺丝帛上!丝帛顿时舒展成一丈见方、五彩斑斓的大被,上面绣满五彩的龙、凤图案!虞姬将大被抄过来铺好,才招呼阴丽华等人坐下。

这方丝帛本是汉武帝殉葬之物,茂陵被辛当掘开后,被辛当取走,交给了西门君惠。西门君惠则拿着这方丝帛送给了项羽。

西门君惠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丝帛暗藏大汉皇家的印记,项羽一看上面印记就应当明白是从茂陵取来的物件。九重门以此向项羽表明,当初“约法三章”他们并未忘记,都已经认真履约。

项羽明白西门君惠的意思,当然收下了这方丝帛。见这丝帛贵重,携带方便,十分喜爱。这次让虞姬到龙驹川取“龙刍”草,担心虞姬一路独行多有不便,所以将这方丝帛又给了虞姬。

李若水见了奇特的大被,一脸讶然,奇道:“虞姐,这是什么被子,如此神奇?”

虞姬淡然笑曰:“这叫神锦被,是用水蚕丝织成的。平时也就一尺见方、半寸多厚,遇水则涨至丈余!遇火燎烤则缩回原来大小!”李若水一吐舌头,道:“虞姐身边净是些室贝!”

虞姬又是一笑,道:“如果李姑娘再活上一千年,或者他年遇上一位痴心爱你的人,肯定也会有不少宝贝。”

李若水瞪大了眼,将信将疑,道:“一千年?那还早得很呢!莫非,莫非虞姐已有上千岁?”虞姬笑容依然,默然点头。

阴丽华、柳红叶忙起身,道:“如此说来,我等当执晚辈礼才是!”虞姬一摆手,笑道:“免了,我看还是姐妹相称吧,这样也亲近得多。”

阴丽华、柳红叶、李若水面面相觑,许久才迟疑道:“这,这有些不妥吧?”“有什么妥不妥的,姐姐有那么苍老吗?”虞姬嫣然如花,浅浅笑道。

三名佛桑香界弟子觉得虞姐如此绝世容颜,也不好意思称其为前辈,只好道:“那,那我们就叫虞姐了!”

虞姬显得很高兴,先月兑鞋在神锦被上首坐下,又招呼三人在两侧落座。虞姬手指一弹,一道亮光闪过,掀开石室的一处石板,飘过来几个杯盏,落在三人面前,道:“姐姐这里正好还有些宝贝,愿与几位妹子共享。”

阴丽华等捧杯启视,见杯中一虫如蜈蚣,似乎蠕蠕而动。虞姬笑曰:“几位妹子休要害怕,此虫随兰花而生,兰花谢则死,惟以兰蕊为食,极不易得。前些日子,姐姐搜岩剔穴,才得了这四只,正好与三位妹妹共享!”

虞姬从怀中掏出装有盐末的小瓶,往杯中洒了少许,盖上杯盏,轻轻摇动。过了一会,再打开一看,那虫子已化为水,湛然净绿,莹澈如琉璃,兰气扑鼻。虞姬端起杯盏一饮而尽。见三人未动,不觉脸色一沉,道:“莫非几位妹妹疑心?”

阴丽华暗中寻思:“昨夜这青衣人并未来过石室,应当没有什么预谋,也没有加害佛桑香界弟子的理由,何况刚才已自饮一盏,看来不必过于小心!”便对两位师妹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俩胆小,看着虫子害怕。没关系,刚才虞姐已经示范了一遍,我再给你们做个样子,如何?”

阴丽华话虽如此,表面替俩人开月兑,其实也是想让柳红叶、李若水等到自己没事后再饮用,还是有意无意地留了一丝防范之心。

如同虞姬一般,阴丽华也放了些许盐末,待虫化为水后慢慢呷了一口,味道果然奇妙,饮之香沁齿颊,余香不绝!

柳红叶见阴丽华饮了那状如蜈蚣的异虫,笑道:“师姐,味道如何?”阴丽华再回味一番,道:“真是味如兰香,沁人心脾!”柳红叶、李若水知道无碍,便也如法炮制,饮了那盏奇妙佳液。

虞姬待三人饮下那虫草神水后,又起身去取了一瓢水烧上,感觉就像到了自家一般随便。阴丽华心中暗想:“看来这里真的是虞姐前些日子落脚之处,否则也不会如此熟悉。”

虞姬一边烧水,一边凝思,拨弄着篝火,静静道:“姐姐曾经结识一位朋友,颇感投缘,故而常至朋友家饮茶寒暄。一次雪后,姐姐到朋友家,朋友从一瓮中取一觚净雪烧煮,水沸后开始温壶泡茶。几道茶下来,觉得净雪煮茶茶香特别幽远,淡淡地弥漫在心间,似乎能够浸润心田和肺腑的每一个角落。可惜今日无雪,不能为三位妹子以雪煮茶,他年如有机会,定给三位妹子补上!”

虞姬言语之间,极其平淡,却又透着一种奇特的意味,似乎把佛桑香界弟子当成了相识多年的朋友。

阴丽华也起来帮着虞姬拨柴烧水,接口道:“是啊,清茶一杯,闲谈古今,的确是人生乐事。有时虽为初识,一杯清茶下去,却似乎成了旧交。那种与人、与自然的融涵常常难以言表,心灵仿佛在瞬间变得异常空明,所有的尘俗也好像在刹那间涤荡殆尽。”

虞姬盯着阴丽华,笑了笑,道:“丽华妹子善解人意,姐姐不枉结识这个妹子!”

其实,虞姬所讲的朋友轶事,就是几百年前,虞姬与项羽初识的一些情形。这些年虞姬跟随项羽出生入死,一直不忘那幕往事。只是这些年来,项羽日渐固执,虞姬预感项王脾气暴戾,已不似当初和顺,又不听规劝,很是忧虑,故而常常沉浸于往事之中,借一杯清茶排解忧愁。

阴丽华被虞姬久久凝视,心中有些不安,便问道:“虞姐,莫非有什么心事?”虞姬叹了口气,幽幽道:“都是姐姐那位朋友,让我牵挂于心!”

虞姬又从座后捡了几片枯草,道:“妹子,你识得这草吗?”阴丽华摇摇头。虞姬惨然一笑,道:“不识得就好。这草出于秦赵之间,状若石竹,而节节相续,一名断肠草,又名相思草。姐姐两百年前曾经被困狱中,便靠这株相思草睹物思人,至今仍留在身边。”

阴丽华越听越觉得这虞姐是个痴情种,数次想要问起虞姐的那位朋友,却每一次都吞了回去。柳红叶过来泡上茶,给虞姬斟上一盏,道:“虞姐何必如此伤怀,让妹子们心头都有些不安了!”

虞姬这才正了身子,道:“好,姐姐不说这些忧心事了!不过,姐姐有一事相求,不知几位妹子能否答应?”

阴丽华一怔,忙道:“虞姐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虞姬幽幽道:“昨日姐姐就感觉到几位妹子身边带有一条受伤的小白龙。这条小白龙可能是从龙池逃出来的。但这条小白龙不是生前作孽才被禁龙池,应当是在龙池降生,因为父母之故才囚于龙池。如果几位妹子将小白龙带回灵虚峰继续禁闭,是不是过于狠心了些?”

李若水突然来了警觉,眼一瞪,连珠炮一般急道:“虞姐,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们身边带有这条孽龙?当年我们在灵虚法会上不小心靠近龙池,让这条孽龙乘机溜掉,麻姑祖师答应要擒住孽龙送回龙池。我们怎么能够自食其言,擅自将这孽龙放走?”

柳红叶沉吟片刻,不等虞姬说话,缓缓道:“虞姐所言也不无道理。这条小白龙逃出龙池并未成年,出了龙池只是为了去龙葬洲蜕骨,好真正变成一条龙!听说一路上被雷神追捕,又险遭十方大普门禅寺悟真、悟玄师兄截杀,差点丧身杖下,实堪怜惜!”

柳红叶看了看阴丽华、李若水,迟疑道:“从龙葬洲逃出后,小白龙隐身白水河也未闻作孽之事,我们不能因为这条小白龙的父母有错,便让小白龙顶罪。但是要将小白龙放走,似乎也不妥当!”

阴丽华听了柳红叶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从怀中将龙丹掏了出来,默然递与虞姬。虞姬接过龙丹,缓缓道:“谢谢妹子信任姐姐,他年如果小白龙真的作恶,姐姐一定亲手诛杀,绝不连累几位妹子!”

阴丽华摇摇头,道:“虞姐,妹子当然信任姐姐,不过最要紧的是红叶的话确有道理。我们不能对孽龙的恶行视而不见,但也不能妄加罪名。小白龙没有命丧龙葬洲,必有后福,我们也不忍心就这样将它囚禁在龙池,正为如何处理这颗龙丹犯难。今日

被虞姐意外地救走,或许是它的缘份吧。这小白龙将来循规蹈矩也就罢了,如果触犯天条,即使我们不取它性命,上天也必不容它!”

虞姬与佛桑香界弟子分手,赶到蓬莱的龙驹川,正遇海蟾子。海蟾子因为被鬼母抢夺伏灵,遭玉帝责罚,贬在御马监,负责在龙驹川看守草料。

海蟾子自从贬到龙驹川便日渐消沉,每日只是简单地四处转转,草草巡视一圈便回屋酣睡,有时甚至连巡视也懒得去,只要在哪里犯困了,便倚着大树或青石倒头大睡。

这日,海蟾子上正倚着一颗菩提树呼呼大睡,手里还拽着一把菩提子,那一柄沉重的铜锤则撂在脚边。此时的海蟾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人来盗取“龙刍”草。

虞姬见一个矮胖的仙人倚树大睡,呼噜震天如雷霆一般,不觉微微一笑,心道:“如此正好,省得许多麻烦!”

虞姬轻轻绕过海蟾子,溜进园中,寻了几株上好的“龙刍”草,巧施力道拨将出来,然后捆成一束,背在身后,再轻轻地出了园子。

虞姬刚要走,忽然一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来一趟,也太索然无味了!便一跃身腾上天空,伸手朝酣睡的海蟾子一弹,一道白光闪过,在海蟾子眼前晃了一晃。

海蟾子睡梦中感觉被什么刺了一下眼睛,忙一伸懒腰打个呵欠,然后揉揉眼爬起来。

虞姬在空中一拱手,朝海蟾子嫣然笑道:“多谢阁下赐给本姑娘几株‘龙刍’草,本姑娘有礼了!”海蟾子一听,“啊”了一声,急得跳道:“谁赐你‘龙刍’草了?没有灵霄殿的旨意,谁也不能偷取‘龙刍’草!”

虞姬看见海蟾子惶恐的模样,笑道:“不就几株‘龙刍’草吗?何必如此小气!本姑娘已经谢过阁下了,告辞了!”虞姬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转身直入云霄,就要离去。

海蟾子被窘在哪里,脸色时黑时红,想要发作又不便开口。见虞姬要走,跺脚大喝道:“都是些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海蟾子都当成了什么玩意?东海蓬莱都成了什么地方?”

海蟾子怒火中烧,突然出手,就势将手中那一把菩提子撒将出去。菩提子疾射而出,毫无预警。海蟾子想要留住虞姬,下手极重,那撒出的菩提子去势如风,凝聚了海蟾子全身功力。

虞姬没想到海蟾子说翻脸就翻脸,眼神蓦地阴暗沉郁下来,就在海蟾子出手的瞬间虞姬迅疾避开,比海蟾子撒出的菩提子更显灵巧迅捷!同时一伸玉手,“莫邪”剑已然出鞘,眨眼之间,剑招如雪,飘飞满天。

空中一阵劈里啪啦乱响。海蟾子运全力抛出的那些浑圆的菩提子弹跳散落,向四面八方流泻,无声无息倾刻消逝了。正在海蟾子惊骇之时,一颗菩弹子反弹回来,看似沁凉飘落,却重重地拍在海蟾子手背上。

海蟾子手一颤,血珠自伤口滚出来。海蟾子感觉一阵疼痛,忙捏住伤口。菩提子并未伤及要害,但传过来的浑厚劲道却让海蟾子觉得心头悸动,痛彻脾肺。

海蟾子往后退了两步,惊恐地望着虞姬说不出话来,没想到眼前之人功力之高与当年的鬼母相较居然毫不逊色!

虞姬则一言不发收了剑,再拱拱手,冷冷道:“阁下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就怪不得本姑娘了!”言毕,凌空远遁。

等到虞姬的身影在一碧如洗的海空逐渐模糊后,海蟾子才号啕大哭起来,挠着脑袋,连连道:“惨了,惨了,上次丢了伏灵被罚在这里守草料场。如今丢了‘龙刍’草,还不知会被罚到哪里服苦役。唉,我海蟾子怎么会这样晦气!”

海蟾子窝了一肚子气,拾起大铜锤胡乱舞了几圈,又一坐在大树底下,一边喘气一边哀叹:“罢了,罢了,反正我海蟾子遇到女人便倒霉,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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