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之战·佛缘 第七十二章 一语成谶Ⅰ

作者 : 孰不依

昆阳大战之后,洪水退尽,城外王邑大营一片狼藉,车甲辎重横七竖八、堆积如山。不少兵士正在驱赶不知何处跑来的几条野狗,清理那些尚可使用的兵甲车杖,粮草营帐。毁坏的物资和零碎杂物则集中一处,付诸一炬。

刘秀与李轶一起巡视战场,李轶突然指着那遍地伏尸,对刘秀道:“文叔,我有一法,可叫王莽那逆贼丧尽民心,耗尽资财!”

刘秀小心绕过坑坑洼洼的地面,爬上一处可以远眺的坡地,看着忙忙碌碌的兵士,和那一片没有尽头的废墟,道:“李将军有何妙计?”

李轶冷冷一笑,一脚踢开身旁的一具死尸,道:“我们不如通知窜回梁邑的王邑等人,答应他们将战死的兵士运回长安,并打出通告张贴各地!”

“哦,这是何意?”

李轶得意一笑,“如此一来,王邑必定左右为难,多半会上奏朝廷拿定主意。但是运回大量尸首耗资巨大,朝廷不大可能允诺。再说王邑的残军败将又惧怕我们尾随追击,多半也不敢到昆阳运回阵亡者。”

刘秀不解,道:“既然明知王邑不会上当,哪为何还要出此计谋?”

李轶哈哈笑道:“文叔就有所不知了,虽然王邑不会上当,但如此一来,天下百姓就会知道王莽弃阵亡者于不顾,一定心怀不满,民心浮动。那逆贼王莽自然会威信扫地,没有人愿意再给王莽卖命。果真如此,王莽覆灭之日也就不远了!”

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远处废墟中飘来的异味,刘秀皱着眉头沉默半天,思之再三,才缓缓道:“李将军此计甚妙。可王邑如果拖而不答,弃数万死尸于昆阳城下,只怕不出三日,必定腐臭,到那时昆阳城中百姓如何承受得了!”

刘秀突然想起镇水石兽当初的告诫,对这些阵亡者顿生怜悯,对李轶道:“这些阵亡者本乃无辜民众,如果我们拿阵亡者与朝廷算计,天下百姓恐怕也会觉得我们有点不够厚道。依我之见,还是集中填埋了吧!”

李轶一听,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不发一言,心中却在暗自盘算,“刘秀从不采纳自己计谋,必难继续共事,不如趁早分道扬镳,投靠南阳刘玄。”

刘秀忙于与兵士们打招呼,吩咐将六十三家兵家遗留下的所有兵法书简统统运回城中,所以不曾顾及李轶脸色。

刘秀回到城中,突然看到一群兵士捧着些竹简议论纷纷。有人大声笑骂道:“这就是王莽整的什么官箴,苦口婆心,写得头头是道,看起来当初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他以为贪官污吏看到这玩意就能良心发现,哪知各地的官吏都是一肚子男盗女娼,没一个好东西,谁会听他瞎忽悠!”

有士兵拍掌附和道:“就是,什么用人唯贤、清正廉明,都是些骗人的东西,净他妈瞎扯淡!不如把这玩意全烧了!”

另一名接口道:“这种东西或许只有那个王莽才会当真!”“哼,我看王莽也未必会当真。”有兵士反驳道。“要是这样,整这个箴干啥用啊?”“干啥用?糊弄老百姓呗!”众人各抒已见,争得不可开交。

刘秀见状,怕兵士们玉石俱焚,把那些传世典籍也烧掉了,忙喝斥道:“且慢!我先看看!”

众兵士有认得刘秀的,忙招呼众人道:“这是刘将军!”众兵士才赶紧上前见礼。刘秀吩咐免礼后,仔细地打量了众兵士手中的一堆竹简,发现居然有不少难得一见的古籍,大喜过望,忙指示兵士将竹简整理归类,送进府中。

回到府中,刘秀哗哗啦啦整理兵士们从城外王邑大营中捡来的竹简,见到阴丽华过来,便拿起一卷竹简,诡笑着对赶来的阴丽华道:“丽华,你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阴丽华接过竹简一看,上面书着几句话:“男三十,筋骨坚强,任为人父;女二十,肤肌充盈,任为人母。合为五十,应大衍之数,生万物也。”

阴丽华脸一红,立即明白刘秀之意,两人一抬头目光相触。刘秀收起笑容正色道:“丽华,我刘秀自从在西华山认识你那一天开始,迄今十三年有余。就算从宛城见面算起,至今也六年有余。这么多年苦苦思念,深望某一天能够喜结连理,如此苦恋之心,古往今来也是少见。丽华,你为什么对我总是不冷不热,总让我忐忑不安?”

阴丽华没有说话,示意刘秀坐下。然后用温水给刘秀泡了盏茶,递给刘秀,问:“这茶可香?”刘秀摇了摇头。阴丽华微微笑笑,倒掉温水,说:“不会吧,这可是上等的铁观音。”刘秀又仔细咂了咂舌头,品了品余味,依旧摇了摇头。

阴丽华将茶盏放好,取一壶滚沸的水高高冲下。随着茶叶的翻滚,一抹清香袅袅氤氲而出,转眼间沁满了房间。阴丽华指着茶盏,又道:“文叔,你再尝尝!”

刘秀不如阴丽华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依言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道:“嗯,这还差不多!”阴丽华笑道:“文叔,你看这茶中可有什么玄机?”

刘秀迟疑了一阵,道:“你是要我从这两杯茶中领悟人生至理?”

阴丽华点点头,“浮生若茶,没有风雨的人生淡而无味,只有经历了一次次的风雨浸泡,生命和智慧才会散发出脉脉的幽香。”

阴丽华抬头凝视远方,恍惚是沉浸于往事之中。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多年前我就知道你说的那句傻话,害得我在师姐妹面前都不敢轻易提到你的名字。不过,也就是经过昆阳大战这一番历练,我才算真正看懂你,所以不要说六年太久。就像这一杯香茗,不经过沸水的浸泡,就不能体会到茶叶的清香!”

刘秀没想到阴丽华抬出这么一番道理来,争辩道:“但是也有不少东西一眼就能看透底细,用不着拿漫长的时间去考验。”

阴丽华摇了摇头,又若有所思地道:“师父当年带领我们到佛桑香界,起初落脚在一处破旧的大宅院。院子杂乱不堪,弟子们要拔除杂草,师太却不许,执意来年再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秀猜不出来,只好道:“吾不知!”

阴丽华淡然一笑,“那好,我就解释给你听。到了第二年,当年冬天以为是杂树的植物,春天里开了繁花;春天以为是野草的,夏天里成了锦蔟;半年都没有动静的小树,秋天居然红了叶。直到暮秋,我们才真正认清哪些是无用的植物该大力铲除,并使所有珍贵的草木得以保存。”

阴丽华绕了一大圈,还是揭示同样一个道理。刘秀悟性极高,自然明白阴丽华是在转弯抹角驳斥自己,只得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要洞察人生就象考查院中的珍木一样,珍木不可能一年到头开花结果,只有经过长期的观察才能有一个可靠的结论。是这个意思吧?”

阴丽华微笑点头。刘秀知道辩不过阴丽华,干脆附和道:“丽华,你的眼界比我远得多。这些年也多亏你从旁提醒,才免了许多波折,我刘文叔还得多谢你才是!”

阴丽华听了刘秀的话,突然想起李轶来,脸色略为一变,道:“文叔,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那个李轶,你认为是何等样人?”

阴丽华提出这个问题,刘秀感到有点突如其来,颇不自在。刘秀搁下手上的茶盏,面带不悦,不假思索地道:“李将军乃文叔南阳旧识,共处多年,虽然有些误会,毕竟共同举兵兴汉,并不曾有过什么仇怨,所以还是信得过,丽华为何有所警觉?”

阴丽华一边听一边摇头,道:“李轶此人,乃投机钻营、攀附权势的小人。我感觉近些日子,李轶行迹古怪,与南阳朱鲔往来甚密,不可过于相信,望文叔慎之!”

第二日,刘秀托姐夫邓晨持贴拜见净瓶师太,向阴丽华求亲。邓晨吩咐数名兵士准备了一些礼物,又特别交代挑选一对雄雁。刘秀不解,道:“从王寻帐中搜罗的珠宝玉器应有尽有,何必非得一对大雁不可?”

邓晨笑笑,道:“文叔,你又不懂了。《礼记》曰,下聘彩礼天子用香酒、诸侯用玉器、公卿用羊羔、大夫用雁,士用雉,平民百姓只用布帛。如今以文叔的身份,尚不可用诸候之礼,而羊羔又太俗,不如依照民间之言统贽雁礼!”

邓晨说到这里,又解释了一句,“据传说,雁一生只配偶一次,失去配偶,终生不再成双,统贽雁礼多取此意,以表达对婚姻缔结忠贞不二的愿望。我想,阴丽华会高兴的!”

净瓶师太及麻姑等人见了雁礼,果然高兴。又深知阴丽华与刘文叔心意相投,乃良缘佳配,便收了邓晨呈上的刘秀庚贴。而后又将阴丽华出生年月日时干支合写在一张红帛上,也就是俗称的“庚帖”,交与邓晨。

末了,净瓶师太突然对邓晨道:“丽华母亲亦姓邓,贫道有意让丽华认邓将军为表哥,这样丽华也好有个娘家人,不知邓将军意下如何?”

邓晨喜出望外,连连道:“晚辈能够有这样一位表妹,自然求之不得,哪有不肯的道理!”净瓶师太唤阴丽华出来,两人见了礼,自此以表兄妹相称。

邓晨不负重托,取回阴丽华庚贴,还认了个表妹,兴冲冲回到刘秀住处。将庚贴安置在堂屋神龛上,然后对神明祖灵焚香卜吉。三支香点燃,檀香萦绕,烟烧得整整齐齐!

刘秀回来,见邓晨忙前忙后无暇休歇,额头都冒了汗珠,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道:“姐夫又在忙些什么?不如先歇歇吧!”

邓晨不理睬刘秀,头也不回地道:“按照风俗,还得把一碗清水供在神座旁边,如果三天之内没有任何飞蛾虫子之类掉进碗里,这桩姻缘才是好兆头!”

刘秀一听,不高兴地道:“姐夫真是瞎操心,不用来这种事。谁不知道我和丽华是佳配良缘!”

邓晨站起身,盯着刘秀,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姐夫当然知道你与丽华是金玉良缘,不过也得叫身边的人明白你们是天作之合,这样不更好吗?”

惴惴然过了三天,邓晨前去查看那碗清水,水中洁静如初。邓晨对刘秀喜道:“点香供水一点问题没有,果然是金玉良缘,一切都是吉祥的征兆!”

邓晨又请来相士,将刘秀、阴丽华双方的八字交相士“合算”一番,相士也连称贵不可言。

净瓶师太见刘文叔十分谨慎,纳彩、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均遵循礼数,不好再说什么,便择了一个吉日,让刘秀迎娶阴丽华。

不过,遗憾的是,南阳刘伯升托人传信,称南

阳刚刚攻克,军中事务繁杂,不敢稍有松懈,故而不能前来祝贺新婚之喜,望刘文叔见谅。刘秀深知其兄专注于军务,难以强求,只好不再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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