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高也不知道如何离开了深宅大院,只依稀记得婢女好似说了一句,“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姑娘给先生的,先生可要收好了。”
叶高神情恍惚回到了住处。王子乔赶过来,见了那个包裹,道:“师兄,又买了什么东西?我先瞧瞧!”
叶高倒头便躺在床榻下,懒得理睬。王子乔打开包袱,“呀”了一声,道:“原来是师兄的神兽砚,莫非是哪个青衣女子送回来的?”
叶高心中凄苦,没好气道:“瞎嚷嚷啥,别嚷嚷!”说完翻了个身,把脸朝向里面,闭了眼养神。王子乔继续翻看包袱,又大声道:“师兄,这里面还有一封信,你不看看?”
叶高一听,猛地翻身蹦了起来,道:“什么,把信给我!”叶高抢过信,又将王子乔赶出屋外,关门闭户,忐忑不安地拆开漆封。
里面是一方丝帛,上面写了几行清秀的诗句:“东风翦翦漾春衣,信步寻芳信步归。红映桃花人一笑,绿遮杨柳燕双飞。徘徊曲径怜香草,惆怅乔林挂落晖。记取今朝延伫处,酒楼西畔是柴扉。”
叶高猛然一愣,这首诗好象很熟悉,正待发话,却发现丝帛下方有一处落款,分明写着谢颖颖三字!
叶高懵了半天,努力回想当时情形,才又想起那婢女的话,惊道:“莫非那谢青青分明记得前生旧事,否则何以将落款谢颖颖的诗帕给我?”
离别之痛,离别之苦,唯有相逢才知。叶高明白与谢颖颖有望重新相认,不由喜极而泣,自语道:“这个丫头片子,原来记得往事,竟又来捉弄我!”
叶高一宿未眠,第二日一早,土地又来告知了事情原委。这谢青青三年前因意外的惊吓而神经错乱,魂飞魄散,静卧在床。两年后正巧西王母超渡谢颖颖转生,土地便将谢颖颖的魂魄招回谢青青躯体,魂魄附生重新醒来后,谢青青就变成了谢颖颖。
叶高知道这些原委后,便拽着土地找到谢青青,终于一切大白。
原来,谢颖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前世,西王母为谢颖颖转生时就为她保留了前世的记忆。谢颖颖之所以迟迟不肯与叶高相认,只是为了要考验叶高对自己到底是否真心。
叶高与颖颖毕竟有缘,后又经土地撮合,最终与谢颖颖厮守。两人自此行迹江湖,逍遥世外。
刘秀与阴丽华新婚数日之后,三大门派尽皆告辞离去,唯阴丽华例外,净瓶师太特许她再逗留一些时间。
不料就在当夜,兄长刘伯升的护军朱祐便急如星火闯来昆阳,哭倒在地,哽咽着向刘秀道:“朱鲔、申屠建借口大司徒部将不听号令,以大不敬之罪,唆使刘玄杀害了大司徒!”
刘秀大惊失色,忙道:“这是为何?”朱祐泣道:“大司徒屡建奇功,朱鲔、申屠建等人不免忌妒和恐惧,早欲谋害大司徒。不巧大司徒军中兵士偏有议论,称起兵图大事者,皆伯升兄弟之功。朱鲔、申屠建借机抓捕大司徒,不待问讯即予杀害!”
刘秀听罢,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埋怨道:“大哥,你太莽撞了!”朱祐起身,恨恨道:“请将军发兵为大司徒报仇,我朱祐愿为前锋,杀尽那些狼心狗肺之徒!”
阴丽华在旁静听,沉默许久,道:“不可!文叔手中兵马不过万人,那刘玄却拥兵十余万且扼险据守,力量对比过于悬殊。文叔一旦起兵,则陷于刘玄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何况逆贼王莽尚未根除,一旦汉军兄弟相残,王莽定会卷土重来,所以起兵绝非上策。文叔应以天下为重,从长计议。眼下要紧之事是回到宛城稳住刘玄。”
朱祐捶胸顿足,愤然道:“大司徒无辜受诛,难道就此善罢甘休?”
阴丽华摇摇头,道:“这笔帐当然要算,但不是现在。原因有四条,眼下起兵讨伐更始帝,就是犯上作乱,政治上处于被动地位,这是原因之一;刘氏一门老小数百口,全部都在宛城,如果起兵造反,刘氏一门几百口的性命怕就难保了,这是原因之二;”
朱祐心急,忙道:“还有什么原因?”
阴丽华先后伸出几根指头,接着道:“刘玄手下有一支令天下豪杰闻名色变的虎狼之师,我们还无力与刘玄抗衡,这是原因之三;推翻王莽,中兴汉室,是大哥生前的夙愿,所以应当先把王莽剪灭,复仇之事今后再说,这是原因之四。”
“总而言之,要先稳住刘玄,然后设法往河北发展,相机独树一帜。刘玄气局狭小,小具规模便沉迷酒色,难以成事。将来只要文叔羽翼丰满,再回师南下,定可一举歼之!”
朱祐听了,觉得有理,却又道:“那刘文叔现在赶回宛城,就不怕刘玄加害吗?”
阴丽华摇摇头,道:“我算准刘玄不敢轻易对文叔下手。首先,文叔兄弟毕竟是首义元勋,昆阳一战文叔又立下了赫赫战功。其次,很多志士能人都是冲着文叔兄弟才来投奔更始帝的。如果刘玄诛杀文叔,必定尽失人望、民心,对于更始帝极其不利。第三,刘文叔经昆阳一战,威望甚高,又与众将结下深厚感情,刘玄要杀文叔,众将必不答应。”
刘秀止了眼泪,冷静思索,自忖确实还不是刘玄对手,眼下难以摊牌,只有麻痹他,才能躲过杀身之祸。便对朱祐道:“你嫂子所言极是,我们眼下必须忍辱负重,不可以有丝毫把柄落在刘玄手中。另外,烦朱兄弟将昆阳战后所有的战利品都如数运回宛城,交给更始帝刘玄,防止刘玄受人怂恿加害于我。”
刘秀正要起身前往宛城,又有兵士紧急来报,称李轶已暗中带兵返回宛城。刘秀又吃了一惊,道:“李将军何以不辞而别?”
阴丽华脸色一沉,道:“李轶此人与你分道扬镳只是迟早的事,我早就提醒过你。这样吧,文叔,我与你一并回南阳,那刘玄纵然想要谋害于你,我谅他也是有贼心无贼胆!”
刘秀、阴丽华、朱祐等人押着数十车辆,满载昆阳战后收缴的珍宝、兵甲等辎重,星夜兼程赶往宛城。
途中数日,刘秀一路寡言少语,早晨起床泪湿枕头。阴丽华知道刘秀为兄长伤心,劝解道:“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文叔何必如此自戗。大丈夫能屈能伸,到了宛城,切不可把心事都写在脸上。喝酒聊天,要装要没事一般,如有人提起昆阳大战中的功劳,一定要推到别人身上,方可避祸。”
刘秀到了宛城,即刻登上朝堂,跪拜叩头后,小心翼翼地对刘玄道:“臣兄冒犯陛下,咎由自取。臣未能劝谏兄长,请陛下治臣的罪。昆阳战后缴获,臣一并运至宛城,请陛下清点入库。”
殿上刘秀一字一顿地表白心迹,阴丽华则抱剑立于殿门之外,怒目而视。
刘玄正在玩赏一方梅花玉,这梅花玉是李轶在昆阳大战后缴获并进献上来的宝物。梅花玉墨黑色底色,其上布满各种神奇图案,酷似锦缎,烂若云霞,远看似朵朵开放的梅花,近观似有各种珍禽异兽隐匿其中。如果不是侍者提醒刘玄,刘玄真没听见刘秀在殿中启奏。
刘玄发现是刘秀,只听见“咣啷”一声,从座位上仰面摔倒,束发的金钗掉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面色突然凝住、呆滞。好大一会儿,才突然惊醒,强装镇定。
刘玄杀了刘伯升,怕见刘秀。所以突然看见刘秀后,以为是刘伯升鬼魂归来,才跌坐在地上。等到清醒过来,还是有些心虚,身子微微颤了一阵,嘴角抽了抽,才嚅嚅道:“爱卿平身!”
与刘玄的懦弱不同,殿下朱鲔、申屠建等人却在寻思:“我们怂恿刘玄杀了刘伯升,刘文叔必定痛恨,如今他竟然敢前来宛城朝见刘玄,看似韬光养晦、低调行事,只怕谦和儒雅之下暗藏超人的胆气。他日一旦得势,刘文叔难免要找我们清算旧帐。何不趁其兵寡力孤之际及早除之?”
朱鲔主意打定,便脸色一沉,想出列启奏。不料邻座的李轶却突然拉了一下衣袖,朝大殿门口看了一眼!
朱鲔顺着李轶眼光望去,才发现大殿门口一名绝子抱剑而立,白衣如雪,落落大方,尤其是一双眼睛,寒气逼人,宁静、深邃之中带着一丝冷峻和孤傲。
朱鲔一触阴丽华眼光,惊得全身一颤!
李轶轻语道:“此人乃刘文叔新娘子,名叫阴丽华,此人道行高深,御剑行空,杀人于无形,我等均非其敌,所以朝堂之上不可造次!”
朱鲔深吸了一口凉气,暗自寻思:“以前听说刘文叔‘见小敌怯、见大敌勇’,今日看来果不虚传!今日殿堂之上,形势如此凶险,刘文叔居然不慌不乱,一定是早有盘算,诸事皆在他预料之中,所以能临危不惧。阴丽华随刘文叔至此,多半就是保驾而来,看来我朱鲔真的不能太大意。否则,不仅杀不了刘秀,弄得不好自己先掉了脑袋!”朱鲔吃惊不小,只得收起邪念。
刘玄懦弱怕事,之所以能够杀害刘伯升,主要是朱鲔、申屠建等人怂恿的原因。刘玄事后畏惧,听说刘秀要到宛城,更加惧怕。那知今日大殿之上,刘秀并无怨恨之意,反倒诚心诚意请罪,完全出乎刘玄意料。
刘玄一时愧疚,更觉过意不去,忙安慰刘秀,“有人传言爱卿得了传国玉玺,要朕拿办于你,朕寻思爱卿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模不到传国玉玺的影子,所以一直不肯下诏拿你。今日爱卿将战争缴获全部上呈朝廷,与刘伯升私占私分战缴物资确实不同,朕绝不会冤枉忠臣。朕知道有人想加害于你,不过爱卿不必忧心流言蜚语。朕这就封爱卿为破虏大将军、武信侯,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黄河,负责招抚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如何?”
朱鲔听罢,大惊失色,心想这岂不是放虎归山吗?与其让刘秀北渡黄河,不如让他进军洛阳。反正洛阳一带十分混乱,乱兵众多,无论是征剿还是安抚,都危险重重。将刘秀支到洛阳去,或者可以借乱贼之手除掉刘秀!
“对,不如让刘秀带兵前往洛阳!”朱鲔想到这里,忙出言劝阻道:“陛下,臣有本奏。臣以为王莽逆贼已是穷途末路,征伐洛阳指日可待。武信侯最好与众将一起率军北伐洛阳。眼前不应让武信侯去河北,应当暂时留在宛城!”
哪知朱祐疾步出列,指着朱鲔,厉色道:“连陛下都认为武信侯忠心耿耿,难道大司马以为刘文叔还有什么嫌疑吗?刘文叔为何不能北渡黄河?河北尚未完全归附朝廷,除了武信侯,谁也收拾不了,你朱鲔敢去吗?”
朱祐一连数问,朱鲔被惊,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到镇定下来,正着发作
,突听得大殿之外阴丽华拍了一下剑鞘,剑鸣之声隐隐传来,冷峻的眼光直逼朱鲔。朱鲔一下脸色刷白,道:“这,这……”
刘玄心里有愧,巴不得刘秀早点走开,走得越远越好,所以一拍龙案,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大司马休要再言!”
朱鲔见刘玄已经发话,忙又道:“当前,昆阳大战刚过,宛洛一带尚不安定,需要相当的兵力镇守。再说不日征伐洛阳,兵力不宜分散。既然陛下执意让武信侯前往河北,那武信候应当自行设法招抚各地郡守,发展壮大队伍才是!”
李轶明白朱鲔的心思,就是不想给刘秀任何护卫部队,期望刘秀葬身乱兵之手,忙也点头称是。不知刘秀是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还是成竹在胸,居然面无惧色,大大方方领旨而去。
朱鲔不知道自己这点小小盘算能否结果了刘秀,等到刘秀出了大殿,才摇摇头,垂头丧气地坐下,长叹一声,低声对李轶道:“如果刘文叔大难不死,我等将来只怕要丧命于刘文叔了!”
刘秀与阴丽华收拾了兄长刘伯升一些遗物,会同朱祐等人离开宛城回到昆阳。不多久便带领数百人马渡过黄河,一路抚辑流亡,废除苛政,排除万难,争取民心,赢得了河北诸郡的爱戴和拥护。诚如阴丽华所料,刘秀就是以河北作基础,最终建立了东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