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金钩最近喜事不断。
首先是他获得了政府特殊津贴。钱不多,也就一万元。可这是个巨大的荣誉。本来这种津贴,都是给在尖端学科上有突出贡献的专家的。论年龄,他才四十岁,论资历,他才是副研究员,所在的学科,远不如飞机城,卫星测控中心那样显赫。但是当命运之神青睐一个人时,这个人也就糊里糊涂地成了传大的人物了。吴金钩现在就处在这样的境地。本来他是搞化工的,在这方面也算有所建树,成功地办起了自己的厂子,可去年,他突然对建筑材料感兴趣。特别是处理废旧塑料感兴趣,他设想能不能应用纳米技术,把回收的二次塑料进行处理,搞出来一种新的建筑材料,取代目前的建筑装饰大量应用林材的现状。通过和几个单位合作,他们终于搞出了在重量质地上颇似木质的塑料建材,成本比木材低四倍,强度比木材高出三倍的建材。本来,塑料的致命短处是怕火,可经过吴金钩他们的技术攻关,这个问题也解决了。这是在建材上的一个重大突破。中国有太多的塑料制品,它们用过之后,基本上是由许多小厂回收,再造出一些质量不合格的日常用品。由于它们的使用寿命很短,经过几次回收,价值越来越小。好,吴金钩他们的这个项目,受到了有关方面的重大重视,他们立即组织专家组进行了验收,产品完全合乎要求。这个成果一经媒体宣布,立即有几个西方大国的公司,要求投资,将这个项目在全球应用,以期能造福人类。由于参与研究的有好几个单位,所以这个项目做起来困难也大一些。因为当初参与研究的科学家们只想到发明一项新的成果,并没有想到它们能成功,而且效果又这么好。现在到了应用推向市场阶段了,几个单位都在为本单位在未来的公司中的地位而勾心斗角。当然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不过需要一些时间。最难堪的是这几位科学家,单位与单位的交涉,常常要拉上他们,而他们到了人前,话说不出来,也不好意思说,象一尊木偶一样,呆在那里,比坐刀山还难受。可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他们要在这个单位领工资,以后的科研立项和经费分配,还要看领导的脸,所以,当他们不傻时,回过神来时,还要象征性地为自己的单位说上一点话,以便在未来的公司中,所占的股份多一点。
吴金钩最怕这样的场合。他一到别人面前,说话结巴,面红耳赤,手心莫名其妙地出汗。非常难受的时候,他象个孩子一样,用一只手抠着另一只手。抠着抠着,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吴良心这小子也受抠手。据说爱抠手指头是一种什么心理疾病,到底是什么心理疾病,吴金钩自己也忘了。可他想起来,最近在忙儿子辅导作业时,发现历史课本中有几处好象说得不大对劲。尽管吴金钩是搞化工的,可在高中的时候,非常爱历史课,这主要是当时教历史的是一们非常漂亮的中年女教师。她知识渊博,也不象其他老师那咱对学习不好的同学讽刺挖苦。每当夏天天热时,有同学不小心睡着了,她总是过来在桌子上拍一下,笑笑地叫醒学生,决不再多说一句话。她穿得也太整齐了,不管什么时候,总是那样。学生,特别是男生们都很喜欢她,也喜欢听她的课。吴金钩爱好历史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后来工作了,空闭的时候,他不见电视,也不爱看报纸,只爱历史。别人体息,是听音乐,看球赛。他就只会拿起一本历史书看了起来。由于看得多了,也学会了研究历史的一般的方法。在辅导儿子吴良心的历史时,他发现了这几处不太准确的地方,就记了下来。都来找了几本历史书来一查,确实是错了。要一般人,这事过了也就忘了。可天吴金钩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也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于是,他把这几个问题和他的看法,写成了一篇短文章寄给了一家小报,意思是请编教材的老师们注意一下,不要在学生用的教材上再出什么问题。不想这篇短文章一经刊出,立即象捅了马蜂窝一样,立刻人许多人写文章来批评吴金钩,说是他不学不术,把一般的常识给弄错了。文章反响这么大,而这家小报的销量也正成问题,编辑灵机一动,这不是一个很高的卖点吗?这不是一个正在发生的新闻吗?于是报社把这些反驳吴金钩的文章,都寄给了吴金钩一份,意思是请他看看。寄来的报纸杂志,吴金钩本来是不看的,可他的太太南柯梦喜欢看小报,看杂志,特别爱看《读者文摘》一类的杂志。当她看到上面的文章都是针对丈夫吴金钩的时,立即把这些文章拿给丈夫看,劝他以后不要再写类似的文章,到自己的专业之外去捅漏子。这报纸就是本市的,而他们又生活在这个城市里边,报纸上写文章又用的是真名,这对吴金钩和他们家所有人都不利。
吴金钩把这些报纸拿到了书房,仔细地一看,气坏了。这些写文章的人,根本不象是在商确问题,而是用一种杂文式的笔法,讽刺挖苦,甚至进行人身攻击。是我错了吗?吴金钩问自己。他是一个认真的人。就又拿起历史课本来研究了。不看刚已,一看吓了吴金钩一大跳。这书上不是前次指出来的那么一点错误,而是很多很多。这一次他认真了,把这些错误寻了出来,一条一条地记好,然后写成文章发到一个大一点的报纸上去。他要让本市的人们看看,到底是谁错了。他当时的出发点很朴素,他得在老婆孩子面前,给自己争回面子。否则,以后怎么辅导孩子,他会一句也不听地说爸爸不懂,在胡说,以后在老婆面前,也在经常受她的讽刺和挖苦。文章发表以后,引起了很大反响,许多人说是太不严肃了,给学生看的东西,怎么错处这么多,也有说,这不算什么,国家允许教材的错误率是百分之三,超过这个指标,该套教材是要作废的。吴金钩很高兴,有这么多的人支持他,证明他不是一个外行在胡说,而是认真地看了教材发现其中的错误的。吴金钩要的就是这一点。当然,他也在夜深睡不着时,做了一些自我批评,以后对于本专业外的问题,一般不要发表意见,多听听搞这个专业的同志的看法。因为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发表看法和意见,错误的时候多,正确的时候少。另外,我们目前需要的是建设性的意见,而批评性的,指责性的于事无补,倒可能引起争论来,耽误了同志们手头的工作。这么一想,吴金钩心里平衡多了。他决定不再做这样的争论了,以后发现问题,用私信的方式,寄给教材的编写者。
单位的事情有了一点眉目。几个单位在争了几个月之后,大家发现,实际上谁了不可能只凭嘴皮子在未来的新公司中抢占到优越的地位,不单如此,再这样争吵下去,还可能使投资一方撤资。于是,又达成协议,先搁置争议,着力解决公司筹建问题,与外商一同先把公司的架子搭起来。这方面,吴金钩不在行,他只是跟着看着听着。对于不论是谁的意见,他都说很好很好,我同意。这样,倒给人形成了他是一个实干的厚的人,再加上这个项目的设想也是他首倡,所以他成了公司的副总。吴金钩一再说他不懂经营,可大家硬是不肯放,因为他成功地经营了自己的洗洁剂厂,连外商也知道了。当然,他是技术人员,以后还是要着力于新产品的开发。
这是一个大喜事。消息传来,连研究所的领导也为他高兴。因为这个项目在技术上是领先的,来合作的又是跨国公司,公司的前景可以想象得出来。吴金钩成了副总裁,是研究所的光荣呀。
就在吴金钩春风得意的时候,有一天,又是南柯梦拿来了一摞报纸,告诉他,这上面有批他的文章。而且是一个专家会议后的结论。这是一个大问题,专家会议的结论,已经不是个人观点,吴金钩知道严重性。
他打开报纸一看,果然是这样的。一个教材的编写组,看到吴金钩的批评文章后,他们邀请了一些大专院落校的五十多位专家,如开了一个学术会议,对吴金钩的批评和提出的问题,进行认证。结果是所有的专家都认为,这是一套好教材,错误在千分之三以下,没有超过百分之三。吴金钩的批评在许多方面是言过其实的。当然,与会者也说了一些不关痛痒的话,佬希望大家对教材多做批评,谢谢大家对教材的关心,教材正在完善的过程中啦。
吴金钩气坏了。这简直可笑,有点象群欧,一个人打不过,想用人多来取胜。可那么多的人,说的还是一个理呀,不是对,就是错。不会因为上来的人多了,理就会变了。这太可笑了,样子简直象小孩子打架。吴金钩生气了,他想教教这些并不太懂学术研究的人学会怎么对待科学和科研。
南柯梦也坚决主张回击。因为最近吴金钩在本地的报纸也成了一大新闻人物,报纸上接连不断地报道他与外国客商的会谈照片和结果。可就在这个关头,突然出来一个专家会议对吴金钩的否定,这将造成多大的影响。南柯梦甚至要吴金钩去找人认识的一位领导,向他反映这个问题,认为这是对招商引资的破坏。可吴金钩不肯。他认为,学术问题,不能掺杂政治因素。
吴金钩放下手中的工作,全身心地来研究这个历史教材了。他托朋友借了许多书,同时自己也一字一句地研究起来。一个多月过去了。结果让他大吃一惊,这套教材从从初一到高三这一段,错误码率比比皆是。远远地在百分之三以上。统计了一下,在百分之十左右。吴金钩这次聪明多了,他不但找出这些错误在什么地方,而且还考证了前人的结果和当代的研究的结果。许多问题,都是有结论的。当然,也有一部分有争议。统计了一下这些有定论的错误码,也在百分之八点一二。吴金钩把这个结果,、寄给了《南方论坛》。这是一个专以揭黑在己任的杂志。多年来许多黑暗的东西,都是在这里见到阳光的。《南方论坛》早就注意到以前的争论,也进行了转载。见到吴金钩的文章,他们立即派来了记者,和吴金钩对这些材料又进行了一次核实。十几天后,文章发表了。这篇文章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重视,立即组织人员进行核实。结果确实象吴金钩说的那样,教材审定中心,宣布这套教材作废。全国的报纸都转载了这一消息,吴金钩又一次成了新闻人物。
他被宣布为本年度政府津贴的享受者。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病了。病是咳嗽,痰多,易上火。胃也消化不好。到医院去看,医生诊断为肠胃综合症,说是长期精神坚张所致。最好的办法是休息。本市的报纸,立即发表了一篇《呕心沥血为科研》的通迅。研究所领导看了,觉得这是一件大事。立即着手安排吴金钩疗养的事。在点安排在南方,那里气候好些,对于呼吸系统的疾病有多处。并劝吴金钩尽快成行。在吴金钩看来,这算什么病,不想吃是吃多了,饿几顿就好了。咳嗽天暖和了也就好了。他是农村出来的,有病,小病,都是抗一下就过去了。公费医疗,他基本上没化多少,常去开一些感冒药放在家里,倒是南柯梦吃得多。她们单位药费不好报。没钱。
现在领导安排疗养,他本来不想去。因为他家里有老婆孩子。他也不习惯卖饭,常给忘了。当他谈到这些困难时,领导答应可以和南柯梦单位领导协调,让她去照顾他。至于孩子因为要上学,可以让他在学校吃饭。还可以把地点安排得近一些,这样他们星期天可以回来看孩子。因为这事已引起了市上一位领导的注意,他特地来电话,要所里多关心他,注意休息。可只要在所里,领导是知道这个吴金钩的,那是闲不下来的。只有出去疗养,才难使他月兑离工作和学习。
南柯梦高兴极了。她们单位这几年连春游也没钱搞。现在,她出去玩,还能和丈夫在一起,而且还算是工作,这样的机会那里去找。小姐妹听了,纷纷鼓动她劝丈夫出去。回来,最好能以要照顾吴金钩生活为由,调到研究所去。要不行,去新公司做吴金钩的秘书也行。这样一来可以把丈夫看住,二来工作轻松,钱也多。“现在的小姑娘们可厉害了,她们可专盯着这种四十多岁的成功男人”,小姐妹一再叮咛南梦梦。
吴金钩终于在一过年,住进了一个军队疗养院。这里距西安很近,条件也好。坐车四十分钟也就回来了。每个星期天,吴金钩和南柯梦开着车回家。平时家里就只有吴良心了。南柯梦每次走的时候,总是留连半天,她不太放心她的宝贝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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