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以后,花想容一开始还想着回到家来,一定会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因为她知道,这几年丈夫在单位做生意寻着了门,跟一个交警支队拉上了关系,那个支队的一位领导,是他的老乡,两个人关系拉得很近。有什么报废的汽车啦摩托车啦,全卖给了倪子布。可是这些东西,有的是没收来的,东西很新,远远没有到报销的时限。于是倪子布就把这些东西通过熟人卖到了外县。手续没有问题,他能弄来。东西过去也受别人的欢迎,价钱低,东西好,这样他在外县也有许多的朋友。
这么一来,他俨然混成了一个人物。
但倪子布是一个收敛的人物,挣了钱也不跟谁说,也不跟老婆讲。他怕他们嘴不牢,到外面去乱讲。生意的路子不好趟,走出来了,再去告诉别人,就会很多人来竞争,那等于是砸自己的饭碗。他不是那么笨的人。这些不用别人教,他也能无私自通。
花想容感觉到倪子布手上有钱了,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一次倪子布的姐姐来借钱,花想容正要跟倪子布商量借还是不借,借多少,可倪子布出去了一会,竞然把一万多块钱拿了回来。问他是从那里拿的钱,他说是向朋友借的。可出去的时间太短了,大概相当于从家里到银行这么一段路的时间。问那个朋友错的,借了多少,倪子布也没有说。倪子布的姐姐把钱借去以后,也没有说过要还,也没有见倪子布提过要过。这只能有一种可能,钱是倪子布的,根本不是向外人借的。
倪子布的朋友花想容全认识。都是倪子布向人家送礼,没有一个人给倪家送礼。当然这也是倪子布为人的老练处,他喜欢接交那些比自己强的人,不喜欢交接那些比自己差,老要自己去帮他们的人。
花想容问过倪子布,“你是不是在外面还存着钱,另开着一个帐号?”倪子布笑着没有说。因为倪子布的工资是花想容管。每月把钱领回来,他都要全交给她,让她保管。这是从结婚起就是这样的。两口子两口子,如果经济不在一起,那算什么样的两口子呢。花想容从刚一结婚起,就抓紧了家里的经济大权。可是抓着抓着,这才发现外面还有一个漏洞,一个自己不知道的金库。花想容想知道,那里有多少钱,也想管着它。
可是在这一件事上,倪子布表现出了强硬的立场。他笑着告诉花想容,那没多少钱,就是存了两盒钱烟和跟人吃饭的钱。再问他是用帐号存的还是用折子存的,倪子布都没有说。后来花想容私下猜测,可能是一个卡,那东西小,便于保存。可是自己怎么就找不见那张卡呢。
再往后,花想容也就知道了,倪子布和人在外面合伙做生意,用的是人家单位的的票,自己有一个帐号。办公地点也用的别的单位的。这样本单位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把一些自己拉来的生意,没有要本单位做,而是到外单位做。那个单位也不管他们,只要交了锐和管理费,就给他们提供票据。生意赚来的钱,几个人平分了。
这个不言不语的倪子布原来是个有心劲的人。他在外面做了好几年了,对别人只说是去上班,可又对单位的人说是下去跑业务,其实是在为自己做生意。以前花想容在位子时,倪子布也劝过她办几件事,交几个人。可花想容不干,她怕因此而影响了自己的前途。倪子布笑着告诉她:“有权不用,过期作费。”当时的花想容还批评他,一脑子的私心,一当官就想着为自己谋好处,都要象倪子布那样,国家不乱成一团了吗?
可是现在想想,自己那时真傻,当时有人拿着钱求上门来,一脸的笑,可怜巴巴地求着她花想容说句好话,手下放松一下。可她都给回绝了。大事办不了,大事不好办,可是可以办小事呀,办不了事,跟人家说句好话总可以吧。唉,当时真是太幼稚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悔。
后悔也过去了。过去的事情,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只好等以后再说了。花想容觉得委屈,象自己这样的不胡来的人,怎么没有人发现欣赏呢。
她敢于回家里来,也就是看出了丈夫的生意好象有做大了的迹象。
可是回到家里以后,呆了几天就她就烦了。因为感觉她在家里,一切的事情,全都想扔给她。丈夫不洗碗了,吃完了饭,要么跑出去找朋友们了,要么就坐在电视机的前面,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那些平常的节目,那些丑乎乎的人物,他怎么就看得那么上劲呢。一开始,花想容也努力地做着。因为自己刚回来,不做家务让谁做呢。
可是时间长了,她感到委屈。真是不象话,把她当家里的老妈子,当奴隶了。做了什么,使了那么大的力气,做了半天,倪子布回来,看也不看,理也不理,好象对一个仆人一样。女儿倪艾也是一样。回家端起饭碗就吃,吃完了,碗朝那边一扔,又钻到一边去看她的书了。有好几次,花想容去了女儿的房间,看见她根本没有看书,而是拿一个随身听,在听着歌曲。那样子非常陶醉,摇头晃脑地,好象忘了这个世界,就连她这个做妈的进来也没有看见。
这太不象话了。花想容可真是生了。
花想容真生气了,她一把抓过女儿的随身听,差点扔到了地上。可给女儿一下抢到手上。母女俩就在房子里抢了起来。女儿长得和她差不多高了,论力气,她不占多少便宜。她没有办法把这个东西抢到手上。女儿不给她也是有充足的理由,那是怕她在生气的时候,把那个宝贝东西给砸了。
抢不过来那个东西,花想容就用手在女儿的头上身上打着骂着叫着。女儿也哭叫着,可就是不给她那个随身听。
丈夫倪子布听到了。跑了进来。问清了原因,他不但不帮着花想容,来收拾女儿,反而说:“娃刚刚吃了饭,正迷糊呢,让她只会歌,活动一下,一会再做作业不是更好吗?”讲完了这些,倪子布过来拉花想容:“别生气了,跟自己的女儿,你还是她妈呢,让人看了笑不笑话,大人要象个大人的样子。跟孩子一般的见识……”
花想容生倪子布的气了,“她这样,全是你惯的。从小到大,那一件事不是你护着她。一吃饭,不说帮着我洗碗,做点事,你们一个躺在那里看着电视,另一个躲到这里来听音乐。我是谁,我是你们的奴隶吗?是你们的仆人吗?”
倪子布一听这话,这才明白,老婆的气,不是只对女儿一个人撒的,他也有份。原来是她在家里感到不快乐。
是呀,一个上惯了班的人,有一个自己的圈子,上班下班,就相当于一次煅炼身体,单位里有自己的朋友,有领导,有同事,有自己的工作,什么时候干什么,那是一定的,有规律性。可突然间回到了家里,一两天还可以,时间长了,整个生物钟都乱了。人的脾气也可能全变了。
这些事情,他应该知道的。可是怎么这几天给忘了。
在这一方面,倪子布是合格的。就是一看老婆生气了,伤心了,他就会无条件地来向老婆倒歉,哄她,痛她,让她高兴。
倪子由拉着老婆回到另一房间。连声地说着自己不好。是自己这几天身体不好,有点身困,吃了饭没有去洗碗。这点活,以后老婆不用管了,这事他全包了。老婆只要开心,什么事都好说。女儿的事也不要老婆操心。他一定去管管女儿。
倪子布别的方面的长处,你是看不大明白的。他就一个好处,在女人面前非常小心。会说话。从不摆男人的架子。就是因为这一点,打动了花想容。想着跟了他,一辈子怕不会受气。现在倪子布一回话,花想容又给惹笑了,“别尽拿好听的话哄我,你这样的话说了有几十遍了,我都听烦了,不知道你讲的时候烦不烦,你也来一点新鲜的,让人惊喜一次。”花想容推开了倪子布,自己去洗碗了。
不过这件事给花想容很大的刺激。她认为,一个女人不能失去职业,也不能在家里。象她,现在还不是失业,也不是要人养活,可一呆在家里,家里人都把她当闲了,当成可以为大家服务的公共仆人了。
花想容想去外面找个工作。什么样的工作可以干呢。她先去私人企业试了一下。有人要了。因为是托一个熟人讲情。可去了几天,她没有办法干下去。那里的人太少了,分工也不清。本来是要她作出纳的。可是什么收货验货全要她管。上班要去得很早,下班没有准时。没有生意时不能走,走了老板会反脸。有了生意,也不算加班,干了也白干。最要命的是老板是一个农民出身的人,跟女员工开玩笑,全走下三路。别的人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可花想容是大公司出来的。别人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她本能地板了脸,半天不讲话。这样让老板脸面上下不来。在那个老板看来,他骂谁,跟谁开玩笑,那正是看得起谁。要是不理谁,那才是有事了呢。
可花想容不快乐。这成了个什么事。我们岂不是成了他个人的玩物,随意地跟员工开玩笑,说黄段子。在花想容看来,这实在是流氓习气。她无法忍受。
她回家跟丈夫说了这个事情。丈夫倒不太在意,说是凡是嘴上很色的老板,倒不太色,相反,那咱笑嬉嬉的老板丑巴巴的老板,多是色鬼。花想容说她不想去干了,丈夫也说好,去挣那几个钱,还要起早贪黑的,实在不值得。
丈夫说好了,以后每月给她这么多的钱,她就在家里做饭看孩子吧。
花想容又呆在了家里。
可是她是一个上惯了班的人,别人一起来,她就睡不着了。什么时候上厕所,什么时候出床,什么时候入睡,她养成了很好的习惯。丈夫和女儿走了,家里就她一个人。小儿子也去幼儿园了。她一个人真没有多少事做。中午女儿和丈夫不回家,他们在外面吃饭。这一段时间,她一个人在家里呆着真无聊。
电视剧没有什么好的。以前她老是想看电视剧。可第二天要上班,不敢看。现在有时间看了,才发现原来电视台的电视剧并没有几个好的。
整天就写那一点事,几个女人争一个男人,或者是几个女人争一个女人。以前对影星她很崇拜。以为她们是天上的神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可自从出了张钰那件事后,花想容见了那些做作的影星,她感觉到恶心。那是些什么人,连一般的普通人也不如,有什么资格接受大家的崇拜呢。
再看电视电影,一看到漂亮的影星,她就本能地反感。
这时候,花想容突然想到,趁现在没有事做,为什么不去学一门手艺或技术呢?学什么,她没有想好。在那家私人公司干的时候,听人家说注册会计师很吃香。自己为什么不去学一个,要是考上了,对现在的生活也是一个很大的改变吧。
花想容就去报了一个名。这也是一个自考性质的。不过要参加全国的考试,很严,不好过,有许多人过了几年也没过去。正因为有这个挑战性,所以参加的人很多。有很小的姑娘,也有老头子,老大娘。
花想容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为了查东西方便,为了有一个好环境,她不在家里学,而是每天从车到图书馆去。那
里有许多学习的人,环境也好,查东西很方便。这样,她也象上班一样,每天忙了起来。
在闲下来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自己的半生。有没有什么事做错了。花想容想了半天,没有。一点也没有。她花想容没有一点错。错的是这个社会和社会上的人。他们贪婪,他们愚蠢,他们应该为自己做的一切负责。是他们将她花想容逼到了现在的地步,是他们狼狈为奸,是他们串通一气,胡作非为。正直的人没有办法和他们在一起,就象古时候的忠臣和奸臣没有办法在一起为官一样。
想来想去,花想容还是那么的一句话:我没有错。是的,想来想去,花想容还是那么一句话,我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