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的人缘,在单位出奇地好。
这首先得力于她的年轻和漂亮。年轻是财富。当一个年轻的人走到任何一个年老的人的面前时,年轻人就象一团火,一下子将对方的热情点燃了起来,带给了对方以活力和希望,让对方一下子想起了以前年轻的美好时光。两个人的感情因此而拉得很近,而且用同一频率跳动起来,发生了美好的共鸣。
当两个人的感情一致时,认识也很快地趋向一致。这是因为在思维的过程中,任何一个人都会掺杂进去感情的因素。情绪也是可以染的,一个人的情绪,很快地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唤醒,两个人的心一起用同一节奏跳动起来。
不要说老年人和青年人中间有一条不可跨越的代沟,也不要说男人和女人有着根本不同的心理和心理因素。这只是一些书呆子坐在书斋中苦思冥想的结果。在实际的生活中,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是非常微妙的,在不知不觉之间,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个人和一群人的关系就变得密切融洽起来。这种种融洽的起因,也许是因为年轻。
在中国,大家对女性特别是年轻的女性有一种尊敬,特别是对未婚的女性。姑娘在我们的语汇中,是一个尊敬人的称呼。这种称呼,也许是来源于对处女的崇拜,也许是来源于对贞洁观念的敬重。
当一个单位来了一位未婚的女性时,那些没有结婚的小伙子们,一下子好象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们的服饰重新换了,他们的语言变得文雅了,他的举止变得得体了……
小伙子们发生这样的变化,如果说是因为求偶的话,人们还可以想通。但那些结过婚的的男人,那些一大把胡子的男人,那些平时对任何事情并不太关心的男人们,在这个时候也变得热情起来,他们和小伙子们一样,对新来的人,新来的女性,也倾注了关心和爱护。当然,他们的关心是和小伙子们不一样的。小伙子们是直接的、**果的讨好和巴结献媚,但年龄大的人们,是以长辈的,慈爱的,关心的态度出来的。他们开着得体的玩笑,用优雅的微笑显示着他们的热情。
男人们这样,女人们也不会闲着。
对于新来的人,受大家关注的人,男人们关心着,这种情绪也传染着女人们。年龄轻的,便以姐妹相称,年龄大的,便以长辈相称,她们一下子仿佛和新来的人,早就是熟人亲戚一样。当然,如果你要对此提出质疑,大家会异口同声地说,“人家是新来的,在单位里生疏,大家理所应该地多关心一下嘛。”
如果新来的女孩子要是漂亮一些,那么受到的关注就会更多一些。
漂亮也是一种财富。对于任何人来说,没有一个不爱看漂亮的人。漂亮的人,是我们理想中的人的样子,是我们的理想,也是我们的希望,能带给人们巨大的快乐。也可以让任何一个脾气不好的人放松止住愤怒和生气,能让任何一个不好打交道的人变得和颜悦色。有人说,漂亮是漂亮女人的通行证。其实男人何尝不是这样。当一个漂亮的人站有我们的面前的时候,我们的眼前一亮,心怀因此变得愉快,一天的时间也因此变快,做事的效率也高了起来。
这倒不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或者是私下里要做什么坏事。不,一点也不会有,脑子里是干净的,行动也是正直的,经得起人们批评的。一个很简单的事实是,一个漂亮人物的出现,我们的心情因此而变得更为美好了。
这种情况是美好的。
它莫名其妙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以致当事人,那些漂亮的人们,处在事中,而自己的意识对此事还没有一点反应。
花想容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一到单位时,她很害怕,看到一个个长得又高又大的师傅们,身上的肌肉发达,说话粗鲁,没事就打牌喝酒,渴多了就扯着嗓子骂人很难听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一个人傻傻地站在旁边看着。
那些在单位干了多年的女性,她们听关得多了,脸上毫无表情。骂的人骂着,她们继续地干着后里的活。有时听得不顺耳,她们也反问上一句,也是一句粗话,让骂人的人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着。
当然也有人在这个时候又喊:“哎,哎,嘴上积点德吧,你看,你看,车间现在有刚来的小女娃哩,人家还是个孩子,没结婚嘿,你们不能污染下一代的纯洁心灵!”
正在骂人的人,当然不知这一套,他们反唇相讥,“女娃子咋?女娃子将来还不是要给人家×了,一样地变成死老婆子,一样地腰有桶粗,一样地唠叨个没完。”
被骂人的再问一句:“你家有没有姐和妹,咋这样说话哩,这是人说的话吗?”
另一边地会再回骂:“有姐妹咋,我×你妹子!”
这种粗野的骂人声,让花想容很无奈。如果没有人提起她,如果大家当她不在这里,她也许还可以装着没有听见,可是人家偏偏地提起了她,而且还喊给她听,这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只好涨红了脸,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好象要哭了。
这种表情,立即招引来了同情她的人。人们还是同情弱者的,特别是这种天真漂亮年轻的弱者。
角落里,一个胖胖的老妇人站了起来。她用很大的嗓门喊着骂人者的名字,“××,你小子还长本事了不成,正上班的时候,发什么酒疯,人家新来一个女女圭女圭,又没惹你,又没招你,你小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人家怎么了?那是人家的爹人不在这里,要是在这里,你小子这会早给人把腿砸断了。”
看得出来,骂人的人,在车间有点威信,她一开口,许多起哄笑的坏小子悄悄地溜到一边去干活了。
可是骂人的小子还是不停口:“我又没惹你,干你屁事。象你这么老了,长得又是这样一副抽巴脸,送给人也没有人要,你喊什么,留点劲,等晚上回家去了让你老汉收拾你去吧。”
被骂人妇人生气了,她一下子扑了过来,做出要打骂人者的样子。
许多人急忙拉住她。
说实话,一个女人,真要和一个小伙子打,并不占便宜。还有是在车间,到处是锤子铁器,真打架还不打出乱子来。
被劝的妇人生气地向众人学说着刚才的过程,诉说着小伙子的不好。众人纷纷地解劝着,让她不要和这个二百五上气,不值。说是这样的一个家伙,到了该婚不婚的年龄,一个人就这样地混着,性格变得怪异起来了。不要理他,跟这样的人说话不值。
话题很快扯到了结婚找对象上来。
老妇人生气地说,这个小伙子没有良心。她以前还给他介绍过对象哩。只是没有成罢了。没有成不能怪她,只能怪这个小伙子没出息。工作好几年了,钱没有积攒下,一个月有多少花多少,可怜得连一身衣服也没有。出去见面,穿得那个样子,象个叫花子,年月了,还是一身工作服哩。
正在这时,车间主任来了。这人后来成了花想容的师傅。
他无声地走到众中间,威严地看着每一个人,那神气是问这里出了什么事。老妇人急忙走过来,一百一十地向主任学说着刚才发生的事。并且把骂人的话又学了一遍,把小伙子骂别的哥们的话和骂她的话全加再在了花想容身上。
主任明显生气了。
刚才还在骂人的小伙子,脸上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到了现在,眼眼不敢看主任的目光,低下了头,涨红的脸上,酒糟鼻子更红。
主任问小伙子:“是这样吗?”小伙子低着头,不敢说话。这等于默认,也等于告诉主任,事情就是象别人说的那样。
主任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小伙子喝了一半的酒瓶和半只烧鸡,扔到了一边。酒瓶子摔在什么硬东西上,发出破裂的脆响。
一瞬间,小伙子瞪起了眼睛,看着主任。那样子是酒疯子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主任笑着走到小伙子面前,说:“怎么样,还不服,你可以来跟我干一架呀。我当这个车间主任,一个芝麻大的官,要不要一个球样。来,来呀。”
主任向小伙子走去,小伙子向后退着。
主任挥起一拳,一下子把小伙子打翻在地。小伙子倒下去,半天起来来。
主任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走过去,“装什么狗熊,是个爷们,就站起来,面对面跟我比试一下。你要赢了,以后在这个车间你说了算,你的活我全包了。要是赢不了,以后少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小伙子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小声地说:“我再也不敢了,我听你的……”
主任拧回头,对车间的人说:“还算这小子眼亮。一个屁孩子,嘴上的毛还是软的,在社会上混了几天,弄个喇叭裤穿上,提个破录音机,留个长毛贼,就觉得自己真成流氓了,见谁也要占点使宜。今我把话给你搁这,就你这样子,别人怯你,咱不怕,老子当过兵,上边战场,从没有怕过这种小毛贼。今天你小子眼亮,先认了我的账,我也就放你一马。不跟你记较了。依我刚才想的,先给你小子一顿饱揍,然后再退回你到厂子里。你小子在一车间不学好,让人家交到厂里,你爸到我跟前说情,我才要了你。要不看你爸脸上,就你这样子,就是整箱子给我送酒,我也不敢要,你的酒咱喝不起,你这人咱不想要。”
小伙子从地上爬起来,坐在那里,用手擦着嘴角的血,然后又用舌头把手上的血迹舌忝净,才对着主任说:“谢你老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不在这里捣了,也不跟你捣了。在这里,谁要是跟你过不去,他就是跟我过去去。”
“行,”主任说,“就凭你小伙子的这句话,我知道你还有点人味。还知道好和坏。人能知道好坏,就还有救。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主任到一边模出一根烟来,早有人给他点着了火。
小伙子走到主任的面前,低着头,长头发盖在他的脸上,样子象一条哈巴狗。
主任说:“酒那东西,谁不喝,可人家喝,全都有时有晌。谁象你,没事就喝,一个月的工资,全让你灌马尿了。钱糟塌完了不说,喝了酒,正事也耽误了。你看看,你看看,现在是上班时间,大家都在干活。可你,却躲在一边喝酒。喝高了,又骂这个骂那个。你看看,在这里干活的,都是几十年的老兄弟,就是最近来顶班的,也是上一辈的交情小一辈的交情。这就跟在咱家一样。咱能天天在自个家里骂人吗?依我说,你小
子要真有本事,出去试试,最好找几个警察骂骂试试,看看结果怎么样?”
小伙子小声说:“我不骂人了。”
主任说,“行了,去把脸洗一下,抹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小伙子走了。
主任回头说:“这里是三车间,只要我在一天,就不许骂人打架,今天我打人也不对。我先认个错。以后再有人依强欺弱,没事找事,大伙遇着了,谁遇见谁收拾,打出乱子来算我的……”
老妇人带头鼓起掌来。
花想容也跟着鼓起掌来。刚才她怕极了,怕小伙子把文弱的主任给打了。现在看到小伙根本不是主任的对手,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