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他善于引导话题,于是我得知他除了有十几家收益不错的公司外,还是奥运骑术,射击,击剑项目的参赛选手,还曾获得过金银牌。不过,在他看来,那只是副业,玩玩票而已。比起他的经历来,我的乏善可陈,而且因为职业需要保密,故而我多半时间在听他讲。
吃饭吃到一半时,电话召我回队。我只得丢下客人,回队听宣。而这个叫阿卜杜?纳赛尔?哈里发?哈利姆等一长串姓名的男人只是很宽容地用微笑目送我离席。
当天下午我就随队外出执行任务,对付的对象是一小撮恐怖分子,情报说他们正打算对某个邻国的政府实行人肉炸弹式袭击,有趣的是,这帮恐怖分子的来源正是中东某个阿拉伯国家。
我们再度与美国特种兵合作。不得不承认,他们情报精准度很高,他们的武器也非常先进,这两项加上廓尔喀人的勇敢与倪氏的智慧,完胜几乎成了必然,但实际上,我们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他们在住处布置了连环饵雷。
在一连串恐怖的爆炸声后,先行进入的特战队员,包括两名美国人,三名我国人都炸成了碎片,连带震碎的家具玻璃碎片还误伤了周围无辜的行人邻居,我因狙击任务在远处的高处埋伏而幸免于难,但是从瞄准镜中我目睹了发生的全过程。
这声爆炸固然让恐怖分子灰飞烟灭,但我们自己的损失同样惨重。在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一言不发,脸色沉重。
家人的车在基地外等候着接我回去继续待客之道。我老大阴沉着脸,不是为了这部车,而是因为这次意外的损失,他挥手同意了我离开。我坐在车中很久之后才觉得在这个时候离队是如此的不合时宜。之前的神经处于麻痹状态,我无法接受在一刹那间失去那么多战友,就在我眼前。
一个苹果伸到面前,我接过来,却没心情吃。一个坐以我身边的台阶上,问:“出了什么事?你神情麻木得让人害怕。”我看看他,基本我们还算是陌生人。
“不方便说可以不说,不过不要老是把自己放在一个遥远的空间里,你知道你的家人会为你担心。”他道:“看得出你受到了打击,不过你总得自己杠下来,好在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
他说的对,无论什么打击最终都要自己杠下来。
“走吧。”他道。去哪儿?我现在哪儿都不想去。
“随便走走,”他道:“我开车,你或者指路,或者沉默,开到哪儿算哪儿,不去管目的地会比较轻松。”将我拉起来去坐车。
刚开了不到半小时,我的手机响,我看了看号码,是老大,不是我家老大,是倪老大。
“我刚收到你们队长的报告,”他的声音一样阴沉:“我这就派人去接你。”“我在外面,”我无精打采,他接我干什么?我没受伤,全身上下完整地令我羞愧。“在做什么?”他追问。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那么,到我这儿来,”他道:“告诉我你的方位。”我想了一下,道:“还是我过来吧,你在办公室吗?”“这个钟点,我只得在这个地方。”他道。好吧,我收起电话,让这个阿拉伯人转过方向。他没问,他很聪明。
下车时我想了一下,对他道:“起个中文名吧,或者英文名,简单明了,方便称呼。”他笑了,道:“好,容我回去好好想一想。”于是我转身,走进那栋戒备森严的大厦。
老大在做事,我窝在沙发上手捧咖啡一杯接一杯。
他抬头看看我,道:“你可以哭了,这儿没人打扰,也不会有人笑话。”我苦笑,我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很久以前就遗忘了。
“看来你受了不小的刺激。”他有点担忧的看着我:“你老大说你离开时目光没有焦点。”
我道:“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只是需要缓冲一下。”
“这样多久了?”他问。
什么多久了?
“不会哭,压抑情绪,自行缓冲,多久了?”他问。
不知道,我想了半天,好象一直这样。我老大一直看不起动不动就情绪激动的人。尤其对于使枪的人来说。
他放下了笔,合上资料夹,道:“长期压抑情绪会导致崩溃,你们的心理小组没有给过你们忠告?”
有,一直有,每次任务回来,他们都要进行心理干预。
但我没什么可疏导的,我只是累了,也许睡了一觉后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走过来坐到我身边,伸手揽住了我的肩,道:“一个女孩子不太适合做特战队员,尤其是狙击手,你是否考虑改行?你老大那边的工作我来做,我保证他不会因此责备你。”
是吗?我只是下意识地随口问,不代表同意或否定。
“你的口气表明你拒绝了我的提议,”他道:“有时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军队要接受女人?别说我太男权。我真不觉得女人应该进入战场。”也许这也是分散注意力一一种方法吧?
我道:“可能为了机会均等吧。”
他叹口气道:“对女人来说,这条路太残酷,尤其是你这样的女人,你本可以有更多其他选择。”
我又认真想了想,道:“每种选择都应该差不多吧,有竞争就有淘汰,有淘汰就有生死存亡,用枪杀人跟用钱杀人结果应该差不多吧。”
这次轮到他苦笑了,他道:“我没想到你会引申到这个人生层次,我要说你是成熟了呢还是要说你太悲观了呢?”
我笑,我不知道。他道:“这副表情比不笑更令人伤感,如果是这样,我宁可少一个优秀狙击手,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无忧无虑,是个幻想国吧?
“去我那儿睡觉吧,”他道:“我那儿清静,并且,不会有你老大的电话追来。”
“你以为我睡得着吗?”这句话说出来后,我又在他脸上看到了不忍之色。老大是个软心肠的人,不管外表多么冷静强悍,但家人始终是他的软肋。
结果,我在我老大办公室的沙发上对付了一夜,我老大一夜未睡,他有忙不完的工作。而我忘了我是怎么回到他那里去的。
早上醒来,老大已经去操练,空调开得很温暖。他自己一般不开空调,他喜欢虐待自己。连他老婆都认为他是个怪胎。
我坐着发了一会呆,决定去完成今天的功课。关了空调回屋换了衣服,背了装备去训练。
没有人责备,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跟我一起执行此次任务的一个人没有来,他是离的比较近的一个,亲眼看到同伴被炸飞,血肉落在他身上。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亡与鲜血,但每次都无法避免心理阴影,人,毕竟不同于动物。
午餐时,中队长将一个包裹交给我,说是我家人送来的,我不能不奇怪,我家人从不来这里打扰我的训练,因为有我老大看着,这事根本无法操作。
我打开包裹,立时傻住,包裹里是一件轻薄的衣服,确切地说,是一件防弹衣,MiguelCaballero(米格?卡巴雷洛)公司的,这家公司以制作轻便时装型防弹衣而著称,如三件套西装,V领羊毛衫,尼赫鲁式马甲,马球衫等。它们的产品如今普遍穿在各国政要,富商巨贾,大牌球星等名流的身上,同样,价格也是勿庸置疑的,最简单最便宜的也要每件上万美元。我手上的这件大约是最新产品,因为这个时尚款是参照春季巴黎时装展示会上的一款设计的,众所周知,时装越新越昂贵,而米格公司的女性防弹衣价格本来就高于男性服装,因为女性服装对轻薄上的要求更高,所以在所用材料上也更为挑剔。
周围的人个个是识货的,看到后也都沉默呆立住。我们的防弹衣是专业,但谁不希望有这样一件随身衣一样的轻便防弹衣多一层保护呢?更何况,这家公司的产品足可与专业防弹衣制造商杜邦公司的防弹衣相媲美。
谁送来的?我不禁问。中队长也不知道,是门卫交给他的,门卫只看到一辆黑色防弹林肯车和一个仆人一样的人走下来,将这个包裹交给他们,他们也做了各种检查,确认确无危险后才送来给我。我交防弹衣交给中队长,让他去测试防弹效果,然后交大队长处置。
只有猫鼬神色平静,他当然猜得到谁这么财大气粗。
“你跟他说了你的职业?”他质问我,语气颜色绝对不同于往日,甚至可以说是凶狠。泄密不仅仅是上军事法庭的问题,更是事关性命。我们在狙击别人的同时,也一样被别人狙击着。
“我用得着么?”我叹气:“他父亲跟我父亲是生死之交,也许打我出生时起,我在他们那儿就没有秘密可言。”
“他居然不反对你干这个?”轮到他奇怪了。
这是他必须答应的条件之一。约法三章里早有的。
“那照你看,我们老大是否早知道这件事了?”他问。我想应该是吧。人都来了,再说不知道就可笑了。
“有钱,有地位,贵族,送高级防弹衣,”他喃喃道。我补充:“还有一瓶香水,一千零一夜,170美元一盎司的,世上最贵的香水之一,娇兰公司的。”
他看看我:“这个人真可怕——对女人来说。”是可怕,可怕的更在于他一丝一毫的反对意思也没有,他平和的让人怀疑。
猫鼬问:“要我查查他的底吗?”
我也犹豫:“不好吧,你知道我父母的,还有我老大,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在查底细,那就等于挑战他们底线了。他们那儿必有他的老底。”
“我开始为你担心,”他挠挠头道:“以一个男人的角度,这个男人决不是一般的男人,起码象我这样minzhu的男人,都不会希望女友是个狙击手还送她防弹衣,我会尽一切可能阻止她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何况他还是个阿拉伯男人,那个地方盛产大男子主义。”是呀,这个人越来越让人费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