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爷跟七爷爷终于走出了我的家,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凝重神色。内侍忙上前拉开车门,三爷爷跟七爷爷钻进车里,天丞最后进来,也不敢再嘻笑了。
两位爷爷看到我,立即就明白是谁搬的兵。
天丞问:“怎么样?”
三爷爷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的确需要联手合作。”他看看七爷爷,七爷爷道:“兹事体大,还需要慎重,我看还是让天远他们先去验证一下。”
天丞插口道:“爷爷,我了解林赛,虽然他有时候喜欢做点小恶剧,但这样的事他不会乱说。林赛是那种越大的事反而越镇定的人,我希望爷爷们不要浪费时间在查证这些事上,而应该听从他的建议,共商对策。”
七爷爷转向我,问:“你对林赛也了解不少,你说呢?”
我道:“在没来这儿之前,林赛跟我说起来来这儿是为了谈一些重要的事情,他需要倪氏的一些合作与臂援,他的样子不象在开玩笑。”
天丞又道:“爷爷,你们想想,阿萝在这儿,如果他开这种玩笑,不是存心跟阿萝一刀两断吗?如果是这样,他那天何必跟我老大为阿萝发那么大的火?就算他不在乎倪氏,他也总要在乎阿萝吧?”
三爷爷道:“这事我们回去要同六弟商量一下。”看看天丞,道:“你比阿萝还大着两三岁呢,也该学着做点正经事了。林赛得罪了天远这一辈的倪氏,现在他也不方便跟倪氏直接对话,有什么事你来传达。”
七爷爷叮嘱:“林赛说的这几件事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发战乱,你切不可儿戏。”
天丞道:“爷爷们放心,事情的轻重我还是知道的,何况林赛是我的朋友,我也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困境。”三爷爷点头,看样子是相信他了,只是七爷爷的神色还是有点将信将疑。
天丞道:“爷爷,那林赛跟阿萝的事情……”
七爷爷道:“这件事你六爷爷已经在昨天传下了话,现在三代倪氏高层都知道阿萝是天远的生死结了,这事已经没有什么可讨论的了。”
天丞大惊:“可是这怎么可能?这不公平!”
“公平,”三爷爷道:“按倪氏的族规非常公平,倪天远早已用了古老的飞觞牌与阿萝交换了玉牌,原则上来说,在换的那一刻两人已经是生死结了。”
天丞转向我,怒目:“你跟老大换了玉牌?”
我苦笑:“就象当初跟林赛的指月复为婚一样,除了当事人,谁都知道。”
天丞怔了怔立刻明白了我的话意,他对两位爷爷道:“爷爷,这不对,阿萝并没同意这件事,倪氏也不能做以势压人,强拆姻缘这种不齿的事情。”
三爷爷有点奇怪地看着他道:“天远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帮着外人?”
“爷爷,这跟是不是外人无关,我是帮理不帮亲,”天丞道:“我不明白,老大从来都是讲理讲情的人,怎么这次这么霸道这么糊涂?”
“天远有他的苦衷,”七爷爷叹道:“倪氏的人都能理解他的心情想法,要是等了十八年的女人忽然间成了别的女人,换谁也会接受不了。”
“那也不能怪林赛,只能怪他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下手。”天丞道:“爷爷,就算林赛是外人,阿萝总是自己人了吧?难道你们为了老大的快乐就让她痛苦?”
我低低道:“天丞,现在不是说这个事的时候。私事可以以后慢慢聊,倪氏和林赛说的这些事要先处理才行。”
七爷爷道:“是,阿萝倒是很冷静。天丞,有的事缓些时候办反而更好,何况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钥匙在天远手上,天远会知道怎么处理。”
三爷爷道:“天丞,我警告你,这事你不准去跟林赛提,也不准去跟你哥胡搅蛮缠,他们之间的事,他们三个会自己处理。还有,你得利用这次机会学着为倪氏做点事了。天远现在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不到五个小时,你不觉得应该为他分点忧吗?”
天丞看看我,慢慢变得萎顿。
我道:“还是要谢谢你,天丞,但这事——谁也帮不了我们。”我也对此束手无策,正如七爷爷说的,钥匙在天远手上。是开是关由他一人说了算。
“我相信老大——会公平处置。”我只能这么说。
七爷爷暗暗摇头,道:“难说,人都是有底线的,阿萝,不要因为他平日里好说话就这么欺负他,林赛用枪指住他的头时已经挑战了他的底线,而你呢?你就没逼迫过他吗?你为了林赛一次又一次向他求情,让他宽恕林赛的所作所为,你有没有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过呢?他再强也是一个人,他也会痛苦会难过,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象他那样,眼见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要为了那个男人向支持自己的兄弟开月兑解释分辨,甚至维护。你就不担心他也会有崩溃的一天?”
我压抑住胸口翻腾的血腥,他说的对,我一直在欺负老大,利用他的好心,利用他的宽容,利用他对我的爱,我从没考虑过他的感受,或者我也考虑过,但我总是天真地以为他杠得住,因为他无所不能。从小,他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我根本没想到过他也会崩溃。在我看来,崩溃,脆弱这类的字眼从来都不会在天远的字典里出现。在他面前,我就是那个自私,任性,骄横的公主。
我一直忍到回到天远的家里,我将自己关在浴室里,吐了个痛快,吐完后,我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看着满池鲜红的血,我忽然有种愉快的感觉,好象这样才是对自己的惩罚。
我打开水龙,看着那些红色渐渐变淡以至消失,然后,我换了衣服。回到屋里,我躺在了床上,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我忽然惊醒,果然身边有人,我下意识地去枕下模枪,灯亮了。倪老大静静地看着我。
我松了口气,松开手,抽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他没答我的话,问:“下午你又呕过血了?”
我笑道:“没有——”
他道:“内侍说你自回来后就没出过这间房,刚才我也去浴室查过了,有些地方你没弄干净。而平时,你是不会让自己睡那么久那么沉的。除非——你体力不支。”
我沉默。老大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被轻易瞒哄的人。
“你今天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我也都知道了。”他道:“你要是觉得我不该派人跟踪你了解你的所作所为,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打人骂人都可以。”
我苦笑,别说他有特殊理由,就算没有,派个内侍保护倪氏子弟,并了解他们有无可能处于危险之中本来就是他的职责与权力之一。
“既然你没有提出异议,那就表示你默许并接受这种保护方式了,我可不可这么理解?”他问。很公事公办的口气。
我叹气,道:“你可以不必那么郑重其事,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接不接受都改变不了你决定要做的事情。”
他沉默。
我起身,他问:“你要做什么?”我道:“喝点水,吃点东西,我饿了。”他叫进永继,让他去拿牛女乃和点心。
我坐在床上,告诉他:“天丞回来了,他可能会为倪氏做点事。”
他道:“这事,三爷爷和七爷爷都已打过招呼了。任何一个兄弟回来效力,我都欢迎。”
永继拿来了牛女乃跟点心。我边吃边听老大的正理,可是他却不说了。
我吃完了,他还是不说话。但他的表情明明是说他有很多话想说。
我忍不住了,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他依然沉默了很久,道:“你是狙击手,最优秀的狙击手,你的心理素质是最好的,保持心态平静本来就是你最擅长的,现在也一样。好了,你休息吧。”
我完全懵住了,他想说的就这些?我以为他要骂我到处乱跑呢。
“你这么聪明,不用我多解释了吧?”他拍拍我的手,道:“吃了药好好休息,生病这种事,从来都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尤其是心脉受损这样的病。吐血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是它是由心脉受损引起的,心脉受损最终会导致内脏的衰竭。我查过你的医疗记录,你有出生时就有过心脉缺损的记录,但在后来的检查中这种症状却消失了,当时医生的结论是在生长过程中的自愈,现在看来,不是自愈,是被掩盖了。人体中有许多奇怪的现象医学上目前还没法解释,但你的这种情况却非好事。如果一个月后你的检查结果证实你的确存在心脉受损的情况,恐怕你就不得不退役了。”
我看着他,退役?
我问:“如果我不愿呢?”
他道:“军队有军队的规定,作为现役军人,你比我清楚。不是军队不要你,是军队需要健康的军人,这也是对军人自身的负责。你当了那么多年军人了,不要再跟我讨论这种新兵都知道的事。”
只要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已没有讨论的余地,他说的全对,全是道理,放哪儿都占上风的道理。但我是当兵的,当兵的有时候不讲道理。
“你想什么?”他忽然问,眼神困惑:“不对,你每次这么一冷下来就说明你有了一个对我来说不太好的准主意。你想干嘛?”
“没什么,”我道:“听你的话,好好休息,争取体检过关。”
他皱眉,道:“你要真这么想就好了,可是你从来不是说这种场面空话的人。算了,我也没功夫跟你磨水磨心思,以后慢慢再看吧。我还有点事,不陪你了,你自己练会儿走路,就回来休息,不准反锁门,派这几个人就是照顾你的,什么都瞒着还要他们干嘛?”
我答应。他担忧的神色反而更重了。走时不放心地看了我好久,带着一脸的心事走了。
我枕着手臂看着天花,不,我不会退役,我宁可死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