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下山后,白薇在山上的日子越来越清苦了。先不说没肉吃,就连平日里的青菜也少了。这碧云庵实在也太抠门了吧?什么都要省着,就连吃碗稀饭也不能多吃了。念慈师太见了会念叨说,出家人是修行,而不是增欲念的。
白薇坐在北厢房里,眼睛直直看着院中的一棵茶花发呆。唉,她好怀念那日上山骗的烧鸡。可是在这里,若没有念慈师太应允,是不得私自下山的。
忽然眼前晃过一个人影,白薇聚了眼神一瞧,原来是念慈师太身边的小沙弥清莲。
“清莲,你这么急着去做什么?”见清莲脚步匆匆,白薇叫住问道。
清莲听到她叫忙停了脚对她双手合十道:“慧心师父,南厢房的静心师太病重,念慈师太让我去照顾。”
“可知她这病是怎么得的?”南厢房的那位好像没见过,白薇好奇地问道。
清莲听她问眼神闪躲,有些为难地微低了头。
“这个,清莲也不甚清楚。”
白薇听她说也不知,便也不好再问,挥了挥手,“哦,那你去吧……”话没说完,她又叫住清莲,“对了,怎么病了也不下山去请个大夫上来看的?”
清莲听了叹了声气:“唉,慧心师父你有所不知。咱们这碧云庵里上了年纪的师太都是宫里犯了错出来的,先皇有训,凡是被贬到此的,一律任其自生自灭。因师太们都是有罪之身,那些善男信女也不来这庵中敬香拜佛,就靠山自己种了些青菜供给,没有其它收入,哪有钱去请大夫啊。”
白薇听了顿时惊住,原来这里虽然是有皇宫的人,却原来是间监牢。难怪念慈师太连多喝碗稀饭都要说。白薇思及此,不免有些唏嘘。
“不知南厢房的那位,哦,静心师太的病严重否?”白薇开始同情这庵里的人来,也不知她们那几个师太到底犯什么样的错才被贬至此,连生个病也没钱医治。
“静心师太的病算是旧疾了,每到阴雨天便有头疼的毛病。现时春日雨水较多,便频发作了。幸好念慈师太也略懂些草药,前两日在山上采了些,只是还缺几味,如今是再也拿不出钱去买了。”清莲无奈地双手合十,“清莲要去给静心师太煎药了,就不与慧心师太唠叨了。告辞。”
“这样吧,我跟你去看看。”白薇对清莲说道。
清莲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带着白薇往南厢房走去。
一到南厢房,一股草药的苦味便扑鼻而来,白薇皱了下鼻子,紧跟在清莲后进了师太的卧房。
南厢房的光线很好,但这里给人的感觉却比她的阴暗潮湿的北厢房还冷清。
房子里只一张桌子,两张凳子,一张简陋的床上。静心师太半躺在床上,她脸上依旧蒙着层黑纱,让人看不出她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
见有人来,静心师太伸出一只瘦削苍白的手挥了挥,声音却很温和的,“你们来了,请坐。”
白薇和慧心向她行礼,却没有坐下,走到床边,清莲向她介绍道:“师太,这位是新来的慧心师父,她来看您了。”清莲转过头又对白薇说道:“那慧心师父先和静心师太先聊着,我去煎药了。”
从宫里出来的,不管犯了多大的罪,都被尊称为师父。
清莲出去后,静心师太开口问白薇:“你是哪个宫的?”
她的声音很轻柔,但透着疲倦。
“我是碧霄宫的小宫女。”白薇觉得说国母太有点让人惊悚了,再者陈公公说她被贬到也没有下旨,只说是个妃嫔,等清修满两个月便会被接回宫去。
静心师太一听碧霄宫三个字,放在被子上的手明显地颤抖了下。她声音平静地又问道:“碧宵宫现在是哪个妃嫔在住?”
“是国母。”白薇的话一说完,静心师太又是一惊,不过她的脸被黑纱遮住,没人看到她现在脸上的表情。
“国母?可是皇后?”静心师太问道。
“国母不是皇后,去岁宫里才新册封了皇贵妃为皇后。”白薇解释道。
听到这句话后,静心师太沉默了一会。过一会儿她才又自责道:“瞧我这样,都不是宫里头的人了,还打听宫里的事,真是老糊涂了。”
白薇一愣,不由抬眼去看她,却觉得还不如不看的好,遮着黑纱能看什么呀?
“哪呀,师太言重了。这宫里头的事,平常百姓家的人不也天天在那闲磕着。见不着的,自是觉得新奇,听了也就当笑话儿听听过去了。”
静心师太听了白薇的话后长长叹了口气。
白薇听到她叹气,心里也觉得难受,在这孤山独岭,年年月月伴着青灯古佛该是如何的寂寞无味呀。不知她们被罚到此时是多大年纪?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而被罚清修一生一世。
“其实这宫里头倒是有些新鲜事儿的。我不防今日就当闲话讲给师太听,解解乏吧。”白薇想她生病,又没有什么人来跟说两句,干脆就自己多跟她说两句吧。
“长公主下下个月就要嫁给西番国三王子了;去岁时,太子殿下去江南赈灾,深得百姓拥戴……”白薇说到独孤夜熙时,想起每次他都让自己不好过,便气得牙咬,
“太子殿下是个冷冰冰的人,成天就知道板着一张脸……”说到这白薇想诋毁一下独孤夜熙的形象,“您知道老是板着一张脸的人叫什么吗?”
静心师太哪会知道,轻轻摇了摇头。
“就叫老板呀。您不知道,所有叫老板的人都手狠心黑的。”反正这里没人再入宫,她多说他一些坏话也没人传到他耳朵里去。白薇说着这些,觉得有种报复的快感。
“太子殿下很坏吗?”静心师太语气似乎担心地问道。
“何止很坏,简直就是超级坏。”他还跟皇后一起去捉她的‘奸’呢。
“小时候就见他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不曾想长这般大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呀。”静心师太又叹了一口气。
“呃,静心师太您以前在宫里见过他?”
“呵呵,当然见过了。那时他还很乖的,只是不怎么喜欢说话……”
“那您跟我说说,他小时候有哪些糗事?比如说睡觉尿床呀、看见什么东西会害怕啦……”
白薇心里想着若是得到这些消息,回去就时不时地拿这些去气气他。
“这些呀……好像没有呢……太子殿下小时候一直很听话很乖的……”
静心师太的回答让白薇热腾腾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那小子又那么完美吗?
看着白薇失望的样子,静心师太心里揣测了下,但却没揣测出什么。
“我以为只有南越王才完美呢。”白薇撇着嘴说道。
“南越王,他是大羲的第一美男子。难道太子殿下长得不俊美吗?”静心师太问道。
“南越王是人美心也好……”一说到南越王,白薇眼中就泛红心了。
静心师太见她这般光景也知她是爱慕南越王的,不过大羲朝的女子有几个不迷恋南越王的呢?
“只是……”静心师太说了两个字后便没再往下说。
“只是什么?”
“哦,没什么……咳,咳……”
静心师太这时咳了起来,白薇忙倒了杯茶给她喝润嗓子。
“师太,您这是什么病?吃了药可有好些?”白薇听到她咳这才想起她的病来,于是问道。
“也没什么,人老了总会有些不适的。怕也熬不了多久了。”静心师太说这句话时却好像有些轻松的样子。
“师太别急,是病总有药治的。”白薇安慰道。
“庵里本不宽裕,还要费钱为我买药。只我这身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样拖累大家,心里总觉不安。”静心师太说着又无奈地长叹一气。
白薇听了一愣,只觉鼻酸心也酸。
“今日有劳你陪我说了这么多话,只是这身子又乏了。你回去吧,我想歇歇了。”静心师太喝了茶对白薇道谢。
白薇见她话语中满是疲惫,也不好再叨扰,只得告辞回去。
从南厢房回来后,她坐在屋子中央,目光一直看向院中那株开着火红花朵的山茶出神。
“娘娘又在想着什么呢?该不是想烧鸡了吧?”刚从菜地里忙回来的含香见白薇失神,笑嘻嘻地问道。
白薇幽幽然地不着边的自顾自地念了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听着白薇念的诗里有‘红颜老’三字,虽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却让她想起那日下山有个女人请白薇帮忙消业的事来,便又笑道:“有些人红颜不老,不也遭人弃的。上回我们下山,不就有个女人才成亲一年多便被丈夫休回了家的。”
白薇开始倒也没在意去听含香的,但她突然一愣,心里一个想法猛地蹦了出来。她高兴地一下子拍掌笑道:“我想到挣钱的法子了。”
她突然的动作吓得正斟着茶的手一抖,壶嘴一偏茶水倒在茶杯外了,洒在了桌子上。
“娘娘,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到挣钱的法子了。”
白薇信心满满的,她朝含香一笑,吩咐了句:“我找念慈师太有些事,你在屋子里好好呆着。”
话一说完人一下子就跑没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