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幽幽坐于院中,眼神茫然,视之无物。她怎么也没想到,如姬竟是怀了两三月的身孕,她更想不通,自己当时没有挤她也没碰她,只不过是躲闪时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裙角,她跌入水中跟自己有关系吗?现在她流产了,皇后林若雨早晨召了她去问了情况,她如实说了,但如姬的两个丫鬟却一口咬定说是亲眼见她推下去的。更让她惊讶的是陈婕妤的两个随侍丫鬟也作证说是她推了如姬,她当时百口莫辩,只觉得胸间气鼓鼓的闷着声。
皇帝本来身体是还好的,因着前些日子智空和尚要回相国寺主持大典需月余,皇帝的身体又每况愈下,都极少上朝理政。这后宫之事本就由皇后定夺,但只因她是国母,非比后宫寻常妃嫔,林皇后请示了皇帝,皇帝以前对白薇所犯之错皆是不怎么过问,这次却大发雷霆,一道谕旨下来,白薇被禁足景仁宫三个月。
白薇本想去跟皇帝解释一二的,但林皇后传旨时说皇帝听说此事后甚为大怒,为保重龙体,不准白薇去面见皇帝。
此事处理得很快,只在两三日之间。
景仁宫是前朝老妃嫔住的一处旧宫,后来那些老妃嫔都殁了,便成了冷宫。
白薇只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带着含香和春燕秋灵便搬到了景仁宫。
景仁宫确实荒凉,久无人居住,殿内杂草丛生,房梁布满蜘蛛网,到处生尘蒙垢。白薇和三个丫头费了一日才将房子打扫干净。
“娘娘用膳了。”太阳刚落山,便有太监送了饭来。这会秋灵她们摆好了筷子唤白薇进去用膳。
白薇这几日没有味口,想着那些事,她心就凉。更感到这宫里让人害怕。
“娘娘……”含香上前又轻轻唤了她一声。
她一听,心就来火了,没好气地训道:“以后不要要我娘娘了。”这名号听着就让人厌烦。
含香愣住,呆呆地莫名奇妙地看着她。
白薇也没理会她的表情,站起身进了屋内。
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四个馒头。两个菜都是青菜,汤里什么也没有,也就浮了两片青菜叶子。这就是她们四个人每日吃的饭菜了。
白薇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挑了个馒头大口嚼起来,吃了一口又对站在一旁三个丫头说道:“你们也坐下来吃。”
春燕她们犹豫着不敢坐下,哪有主子和奴才坐一个饭桌吃饭的。
“都给我坐下。”白薇见她们不肯坐,板了脸沉声道。
她本就不稀罕当什么国母,如今被贬到冷宫来,其实倒还清静了。虽然环境不好,但必竟自由些。
“以后你们不要叫我娘娘了。”白薇现在一想起国母身份就恼火,那皇帝简直就是个昏君,自己有用时就给戴个高帽子,用不着了就贬到冷宫,活该躺在床上病个半死。白薇恨恨地咬了口馒头。
三个丫头听了面面相觑,然后看着白薇疑惑地问道:“那叫什么?”
“就叫我‘小姐’。”白薇想着让她们与自己平等是不可能的,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就随便称呼个吧,总比‘娘娘’那两个词顺耳。
“以后就这么叫了。还有,都坐下来吃饭。”白薇看了眼她们又威胁说道。“如果你们不按我说的做,我以后便不吃饭了。”
三个丫头面色为难,含香在宫外与白薇相处多少知道她的脾气,先坐下了。春燕和秋灵见了也忙坐下,四个人一起吃了起来。只不过三个小丫头还是很拘谨,头也不敢抬,只顾着啃馒头。
本来一个人穿越在陌生的环境中就深感寂寞,如今这样,白薇更是觉得孤独。她正是喜欢热闹喜欢玩的年纪,呆在冷宫凄凉之地,她心情极郁闷。好在她一直也是个乐观的人,凡事总不会想得太消极。
吃过饭,白薇又来到院中。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心里还是叹了声气。
“娘娘……”春燕见白薇看着星星,知道她心情不好,便低唤了句。
白薇转了脸看着她,“怎么刚才说的又忘了?”
春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是,奴婢错了。”
“春燕,你来宫中最久,这景仁宫除了我们,是否还有别的人住着?”白薇打算去拜访一下左邻右舍,以后混个脸熟。在这只有她们几个实在闷得无聊。
春燕一怔,“小姐,这景仁宫除了我们便没别人了。”
“十几年前这里遭了一场大火,死伤了许多人呢。那时这景仁宫还住着一位娘娘,那娘娘也在大火中没了。”秋灵也出了来,接着话道了个在宫里算是公开的秘密。
“呃,那岂不是有很多冤魂?”这时含香惊恐地问道。
一听她说‘冤魂’,四周气氛就沉冷森森的,连刮的风也像是什么东西在呜咽一般。
“啊……那里有个人影!”白薇突然大叫一声,手指着门口。
三个丫头吓得刷得一下全往白薇身上抱去。
“哈哈哈……”白薇看着自己被三个小丫头的六只手牢牢抱着,笑得差点岔气。
“小姐……你好坏,吓唬我们……”听到白薇大笑,三个人才知被白薇给骗了。
“喂,你们快松开手,我
都透不过气来了。”白薇停了笑叫道。
三个人忙松了手,含香依旧怕怕地站在白薇身边不敢离开远了。
“世上哪有鬼啊,只有人吓人的。”白薇看着她们一脸惊魂的样子笑道。
“真的有的。听宫里的老人说,自那场大火烧了后,这景仁宫就闹鬼了,半夜听到有人哭。”秋灵喜欢八卦,平日里没事就喜欢打听这些事儿。
含香听了,忙一手拉紧白薇的胳膊,“小姐,这里现在该不会也……”
“放心吧,鬼来了,本小姐捉去。本小姐会捉鬼的。”古人就是迷信,老是相信鬼怪之说。白薇不屑地道。
“真的?”春燕一直较沉稳,但在鬼怪这事上也是信了的。
“难道有假?”白薇轻轻笑了笑。
主仆几个正说着,突然听到含香神经质的尖叫:“啊……有,有……”
几个人又忙向白薇靠拢,惊慌地闭紧眼颤声问道:“有什么?”
白薇虽然刚才夸下海口说不怕鬼,其实在这荒凉之地,说不怕是假的。这时听含香尖叫,心也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她暗自吸了口气,睁开眼向门口看去,唉,原来又是虚惊一场。
“南越王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海涵。”白薇脸上恢复了镇静,笑道。
“臣参见国母。”独孤寒微微向白薇行礼。
南越王一袭白衣站在院门口,衣摆随风轻飘着,像一尊神祇。不过,在这晚上看来更像一抹鬼魁。难怪含香会吓得尖叫,她想,刚才含香可能看到他的衣摆,没看到人走到门口,所以误认为鬼了。
见是南越王来访,三个丫头嘘了口气忙离开白薇向他行了礼。
南越王脸上依旧淡淡浅笑,方才他进门前就听到里面主仆四个人正说着闹鬼,他便故意站到门口不现身,只让风吹了衣摆,没想到她身边的丫头个个都这么胆小,竟都往她身上靠。他站在门口时也看到了白薇因害怕而紧闭的眼,心里不觉好笑,她也竟是个假大胆。
“王爷请坐。”白薇笑道。
院中有个石头做的八仙桌,在夏天坐着倒也凉快。
独孤寒不客气地坐下,春燕给他倒了杯茶。
“此处没有好茶,招待不周处请王爷见谅。”白薇端着面前的茶轻轻拂着热气客气地说道。其实没有茶,只是一杯白开水罢了。白薇到此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了。
独孤寒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他眉一拧,转过脸看着白薇,想了想,他笑道:“国母受苦了。”
白薇一愣,“不苦不苦……”她不知怎么回答他,只好随口说了。
这下是独孤寒愣住了,他疑惑地问道:“国母难道喜欢此处?此处如此偏陋……”
白薇讪笑道:“此处甚好。清静。”她忽然想起了《陋室铭》,于是月兑口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得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神。孔子云:何陋之有?”
听她念完,独孤寒眸光闪亮,暗自惊讶,面上却平静地笑道:“国母好雅兴。居陋室也能如此淡定。”
白薇呵呵一笑:“人不能改变环境,那就只能改变自己的心境。淡然处之,想必会有另一番意境。”
独孤寒听了心头一震,细细回味着她说的话,探究地看着她。
过了会,独孤寒笑道:“国母所言极是,令人佩服。”
白薇听了轻轻一笑:“让王爷见笑了。”
独孤寒静静地打量着她,发现在她脸上竟没有看到落魄的失魂样。又想起刚才在院外听到她还跟随侍丫头玩笑,觉得她有许多地方让人不可思议。
独孤寒将目光从白薇身上移开,环顾了下四周,眉拧了起来:“明日本王送些家居过来吧。”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茶杯,又道:“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些雨前茶,本王品着甚好,也一并送些来与国母尝尝。”
白薇听他说要送东西给自己,忙说不用。
独孤寒站起身来笑道:“一点心意,国母不必如此介怀。本王就此告辞,国母也早些歇息吧。”
白薇愣了愣,送他出了门。
独孤寒阔步向前走着,他唇角扬起,感受到背后那束目光跟随自己很远,心里涌起一些莫名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