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6
“怎么在这儿站着啊?”连雪抱着一叠资料从教学楼款款而来,她今天穿着一袭月白色的旗袍,头发简单地挽着髻。一副古色古香的耳坠。艳丽的容颜收敛了几分色彩,显得十分沉静,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沈煜沉收敛了眉飞色舞的神情,敛眉恭敬地大喊:“连老师好!”
连雪雪白的柔荑轻捂着皓齿,点点头。冲林峥邺一挑眉,颇为得意。
黎峪见了连雪,一只手落在沈煜沉的乌黑的小脑瓜上,一面笑着说:“你好,我是煜沉的叔叔,平时劳你多费心了。”
连雪全然不见平时的张狂和傲气,也颇有几分为人师表的得体周全。
连雪和黎峪握手寒暄之后。一双明眸又落到沈煜沉规规矩矩垂着的小脑袋上,又抬起眼对黎峪说:“平日煜沉在学校表现得不错,就是个性孤僻了点,也不太合群。这样小的孩子,正是敏感的时候,希望家长和老师多交流互动,让孩子更好成长。许多青少年的问题都是从小时候就埋下隐患的,一个好的童年对一个人的成长影响极大,我希望你们能明白。”
黎峪也不见平时的轻狂,在学校里他不知不觉中扮演起了父亲的角色。这种感觉十分微妙,然而黎峪乐在其中。黎峪也十分喜欢沈煜沉,或者源于那个南国燥热的夜里,这个漂亮孱弱的小孩曾拽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沉沉睡去,那梦里的一声低唤‘爸爸’,让他心里荡起春风化物的温暖和爱怜。这一晃就是几个月,黎峪平日也爱藉着各种由头来看看沈煜沉。
沈慕年在黎峪的印象里也算温柔沉静,也不像如此狠心的人。黎峪看着沈慕年的情况略微猜出了几分,沈慕年未婚先子,推算而来,这沈煜沉也就是在她大三时怀上的,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学生。或者沈煜沉的父亲是个胆小懦弱的人,或者是个狠心辜负了沈慕年的人,或者已经死亡,或者沈慕年当时是被强迫……不管什么原因,但是有一点十分明确,就是沈慕年不喜欢沈煜沉,而这种不喜欢是因为别的原因迁怒到无辜的孩子身上。
黎峪沉稳地笑了笑:“我会转告煜沉的母亲的,还有些煜沉平时的情况我想具体了解一下,不知道老师是否有时间?”
连雪点点头说:“我也正想提这件事,我们还是到办公室谈吧。”
然后连雪抱歉地冲林峥邺一笑,林峥邺点点头以示安慰。黎峪弯下腰蹲在沈煜沉面前,扬起眉毛模模他的粉女敕的脸,笑着说:“叔叔去老师那儿一趟,一会儿来接你放学。”
沈煜沉眼睛一亮,迟疑地问:“是接我回家吗?”
黎峪皱了皱眉沉吟道:“恩……去叔叔家,怎么你看起来不高兴啊,是不喜欢叔叔吗?”
沈煜沉摇摇头垂着睫毛慢腾腾地说:“去叔叔家也很好。”
黎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又温柔地拍拍沈煜沉的小脑袋,站起身,在连雪的引导下往另一个方向的教学楼走去。
他们走远了,林间的风还在微微吹动衣襟。
林峥邺看着垂头不语的沈煜沉,从草丛里捞起被扔掉的足球,拍了拍上面的草屑尘土,对沈煜沉说:“煜沉,要不要玩足球?”
“你陪我玩儿吗?”一双满是希冀的明亮的眼睛,沈煜沉歪着小脑袋看着林峥邺又看看他手里的足球。
“当然了。”
“那……以后你还陪我玩儿吗?”沈煜沉煞有其事地说:“如果你以后都不能陪我玩儿了,我还是不要你陪了,如果不是一辈子,我情愿不要。”
如果注定失去,我宁愿不要?
林峥邺大大地震动,沈煜沉低头敛眉地说这句话的神情活月兑月兑的就是记忆里的人!
那时候是大一刚进校不久,工程建设系和会计系的联谊。他追着沈慕年跑出会场,在不大的广场里,四周是一圈儿阴阴的树,而身后不远处巨大的银杏群被学校缠绕上了细细的灯管,灯亮时,满眼的火树银花,暗蓝色的像是深海的擎天柱。银白的无端让人想起童话里公主会变成那会变成宝石的细碎的眼泪。
那样沉静美好的夜,不远处会场里的喧腾热闹还顺着风时不时地飘进耳朵。天空有凛冽明亮的星辰,夜风吹在脸上也是凉凉的。他和沈慕年的脸都因为在会场呆太久而缺氧,脸色潮红。
沈慕年扬起脖子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的一辈子是多久?有的人今天说了一辈子,明天就死了,也是一辈子。如果注定要失去,我宁愿不要。”
“叔叔,你在想什么啊?”
林峥邺回过神来,看着沈煜沉,眼神变了变。
林峥邺陪沈煜沉玩了一会儿,沈煜沉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这才应该是一个孩子的样子。
一阵急促的铃声在学校上空飘荡,一群小孩子吵闹着从教室涌出来。四周喧闹不堪,像是突然沸腾的一地的星辰。
林峥邺眯起眼睛打量沈煜沉,所有的声音色彩如潮水般退去,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仰面看他的孱弱漂亮的男孩,以及一个模糊的抓不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