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乾王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一片喜气洋洋。
可是乾王府的仆人,却是面容僵硬,来来往往悄声静气,不敢大声喧哗,生怕触怒了什么。
喜庆的色泽和怪异的气氛,交织出乾王府一片诡谲的氛围。
“影儿,飘雨再这样吐血下去,她会死的,你医术高超,便为她诊治一下,又如何?”
风清影淡然地抬眸,看了一眼身着淡粉色新郎袍的御天凌。
虽然容颜憔悴,却依然俊朗无双,她还记得新婚那一夜,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她看着他,仿佛隔着万世千生,看到了踏破轮回寻找的人。
可是,他说她是错娶的妃!
错娶的妃,到最后,终究是要离开,换上正牌的吧!
“王爷,典礼就快要开始了,你与其耗费时间在我这里,不如去看看你的新娘,能不能支撑到成为你的妃!”
“影儿,你……”
御天凌眼神痛苦,风清影猛然转头,不再看他。
他为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外表纯洁心肠狠毒的女人如此忧心,她看着,心里疼,也痛恨他的执迷不悟。
只不过,她不屑再解释!
“我还要梳妆打扮,就不送王爷了!”
夜天怔怔地看着风清影的背影,恍惚觉得不过三天时间,她似乎单薄了许多。
“影儿,我不想娶花飘雨,可是她现在这副模样,我怎能说不娶!若是她真的死了,我会负疚一辈子!”
不自觉地,解释的话月兑口而出。
风清影眼神冷下来,依然固执地背对着御天凌,脸色在胭脂的掩盖下,触目惊心的苍白。
“既然已经决定要娶她,就不要再说这些不必要的理由。王爷,你该过去了!”
拳头握紧,御天凌心里堵得发慌,猛然转身,脚步飞速地出了冷霜苑。
御天凌的身形消失在院门口,风清影脸色更是惨白。
捂住胸口,猛然一口鲜血咳在洁白的巾帕上。
挽翠哭着跑到风清影身边,扶着她坐到椅子上,抢走了她手上带血的巾帕。
“小姐,你这几天,咳了好多血,你为何不和王爷说,偏生这么硬挺着,你这是何苦?”
风清影惨白的脸上,一点殷红点缀唇角,绝望的绮丽。
“挽翠,我有我的骄傲!如果不能对我全心信任,不能让我全心信任,这段婚姻,没有走下去的必要。”
“可是,小姐,你这样固执,不只伤了王爷的心,也伤了你自己呀!”
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竟带着几分绝望的残忍。
“挽翠,这是惩罚!”
挽翠抿紧了嘴唇,看着风清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不懂小姐的想法,却又隐约明白。
小姐是个骄傲的人,付出自己的心,就要求对方用同样的心思回报。
她信任王爷,毫不怀疑,便要求王爷也用这样的信任相托。
可是小姐,你可知道,信任有时候,是需要双方相互沟通的,那样才能知道彼此的想法,贴近事实的真相。
面对那样一个对自己都能下狠手的狡猾女人,你这样的清高和自傲,只会把王爷推得越来越远啊!
“小姐……”
“别说了!挽翠,把那条正红的裙子拿出来,其他的配饰,你看着搭配就好。”
挽翠默然转身,按着吩咐去找衣裙。
发挽成垂云髻,斜插了一支雪白玉钗,简单秀致。
清亮的凌波目,含丹的樱桃唇,肤若凝脂,眉似墨描。颊畔施了淡淡的胭脂,美得纯粹,动人心魄。
正红水润的羽纱水袖衣,袖边带着细小的刻丝金细纹,朵朵飞云盈袖。束腰正红散花裙,裙角几朵金丝绣成的虞美人,透出几分决然。
一袭淡红的轻纱外罩,浅浅的云纹,似盛开的睡莲,迤逦在地。
“小姐,你好美……”
挽翠惊叹的视线绕着风清影转了两圈,由衷地感叹。
风清影低头,扯了一下裙摆,嘴角勾起一抹灿烂到刺人的浅笑。
要告别的时刻,怎么能够平凡呢!
“走吧,吉时到了,我们去正厅看戏!”
看戏……
挽翠聪明地沉默不语,跟在风清影身后,到了乾王府正厅。
人不多,只有乾王府的奴仆恭谨地站在两旁,脸上扭曲着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闷着头,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下。
御天澈看到风清影到了,跑过来,拉着风清影坐到自己的旁边。
“吉时已到——”
礼官拉长了嗓子叫唤,风清影冷眼睨着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那一日她嫁入王府,脸上盖着红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完成了全部的步骤。看不到周围发生了什么,眼前除了一片刺目的红,就只有自己身边一双鞋,时刻陪伴。
然后,一双坚定的手摒弃了红绸,直接牵住她的手,将她从风家带入了乾王府,带入了一段婚姻。
那时,不
曾期许,却为那双手心的温热而觉得温暖感动。
而今日,她坐在这里,做一个看客,看着那双手,牵住另外一个女人。
“礼毕——”
风清影回神,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一抹微笑,看向一双粉色衣袍的璧人。
“恭喜王爷抱得佳人归,从此比翼双飞郎情妾意!”
御天澈眼神阴沉地看着风清影,转身挥挥手,众多仆从如蒙大赦地快步离开。
宽阔的大厅之中,只剩下五个人。
“挽翠,你也下去!”
挽翠偷窥一眼御天凌,再看看并未发话的自家小姐,肩膀缩了缩,依然固执地站在风清影身后。
“挽翠,去吧!给我烧好了水,等下我要沐浴!”
“是,小姐!”
挽翠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风清影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在明亮的灯光映照下,近乎透明的白皙。
叹息一声,脚步迟疑着离开。
转身,御天凌掀开花飘雨的盖头,单手环着她的腰,扶住她虚软的身体。
风清影抬眸,看着她的夫君新娶入门的女子。
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发端插了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
眉如远山含黛,肤如细腻羊脂,唇绛一抿,嫣红如绯色丹果。
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轻颤,绯红的珠链洁白的皓腕,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
粉红的罗裙着身,正红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身段婀娜,风情尽生。
好一个容光照人的美人,难怪御天凌和御天泽都一见倾心。
“花姑娘今日真是美丽,如此容光,就连我见了,都忍不住心动,王爷真是好福气呢!他日琴瑟和鸣白头到老,也是一桩让人艳羡的美事!”
“姐姐说笑了!”
花飘雨开口,声音不复婉转动听,带着几分沙哑无力,仿佛一口气上不来,人就会倒下去。
“妹妹知道自己的情况,怕是活不过几日了,日后不能常侍王爷左右,还望姐姐多多贴心照顾,莫要让王爷伤了病了,妹妹就算是命落九泉,也会为姐姐祈祷的。”
风清影眯眼,细细地打量花飘雨。
乍一看的容光不在,只见眼神黯淡,眸底青黑,脸色惨白得骇人。
真是好妆容,不若她的笑颜灿烂,面色动人,两人一对比,便知道谁才是虚弱的人。
面面俱到啊!
勾起一抹浅笑,风清影眸光在御天凌和花飘雨身上扫过。
“怎么,恢复记忆了?”
“谢姐姐惦记,这两日浑浑噩噩的昏睡,不知不觉,竟想起了前事,姐姐的救命之恩,妹妹时刻感怀于心。”
“不必客气,我救你,不是为你,你不必承我的情!”
花飘雨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更显黯淡。
御天凌手上用力,支撑住她的身体,看向风清影的目光,沉痛而无奈。
“影儿,飘雨这两日呕血不止,你便瞧一瞧吧!”
风清影锋锐的目光转向御天凌,眼底的失望深浓如海,晦暗沉重。
“御天凌,我和花飘雨都服了一样的毒药,我说过,就看谁先死,我们慢慢期待,结果很快就会出现了!”
“咳咳,噗……”
花飘雨似乎在注解风清影的话,一口血咳出来,落在粉红色的衣袖上,格外的凄艳。
风清影兴味盎然地看着御天凌担忧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场情深意浓的大戏。
“影儿,你怎能狠得下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在你面前呕血而死?是不是,我错看了你?”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风清影笑得格外灿烂。
“御天凌,你就是看错了我!你不是说我有不让须眉的心性么?你忘了一点,我也有不让男人的狠辣!怎么,很失望?”
“影儿,你怎么会这样……”
御天凌难以置信地看着扬眉浅笑的风清影,只觉她脸上的笑容那样伤人,刺得他的心沉痛无比。
“神仙姐姐……”
御天澈悄然走到风清影身边,两手搭在她的肩上,眼神悲伤。
风清影探手,拍拍御天澈的手以示安慰。
握住御天澈的手,风清影借着他的力量傲然地站起身,挺直了背脊看着御天凌。
这个男人,是她重生到秋原大陆之后,唯一爱着的男人,本以为可以携手并肩,看江山如画,最终却不过只是笑话一场。
爱情如此伤人,撕心裂肺的疼。
“御天凌,还记得我们之前的交易么?”
御天凌皱眉,对风清影突然转移话题有些莫名,及至想到了她所说的交易,蓦然瞪大了双眼。
“你休想!”
勾起唇角,看着御天凌激烈的反应,风清影笑开来。
“御天凌,你的反应着实好笑,让我忍不住地想要大笑三声!”
“我不管你怎么笑,想要离开,你休想!”
“御天凌,你以为凡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么?三月之前我没有听从你的命令去和离,三个月之后,你以为你能束得住我的脚步么?”
风清影的冷凝,狠狠地打碎御天凌的平静。
忘了虚弱得快要死去的花飘雨,忘了他心里因为风清影不肯救人所产生的纠结,此刻,他满脑子里都是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离开!
揽在花飘雨腰间的手放开,御天凌一步跨到风清影身前,狠狠地攫住她的肩头。
“风清影,你一日是乾王妃,这辈子,都是乾王妃,你休想从我身边逃开!”
风清影嘲讽地看着御天凌,突然觉得好笑。
她不逃开,留下来做什么?
看着他和真正想娶的女人秀恩爱么?
不好意思,她不是真正的医者,她的正业,是制毒专家!
眼神一闪,风清影手中的银针光芒闪过,刺向御天凌的手臂,却不曾想,被他猛然握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