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妮出嫁 第四十五章洞中煎熬

作者 : 金秋叶

白妮儿穿上最破的衣裳,故意把头发弄得披头散发,妈又往她脸上抹些草木灰,她就匆匆兜上小包袱,走出了家门。

日本侵略中国,烧杀奸婬无恶不做。中华民族奋起反抗的同时,在一些老百姓中引起巨大恐慌。五龙沟人在荒山野沟挖洞避祸,躲兵免灾,既是老百姓的一种反抗,又是一种无奈。

日本投降后,由于战乱不断,五龙沟又地处陇海铁路交通要道,兵来兵往,再加上社会秩序混乱,土匪恶霸横行,老百姓躲兵成了一种常态。年年月月、风声鹤涙、惶恐历久,免不了就产生一些松懈。有些兵,他们习以为常,就不躲了。

正是日头高挂的时候,蒸笼一样的五龙沟,只有一些小孩儿在大池和小溪里疯玩儿,很少有人注意到白妮儿的行踪。白妮儿弯腰疾走,头也不敢抬,专拣荒草野径、沟壕背地儿钻,自认为没一个人发现。走了很久,终于赶到了狼沟的一座沟顶。

以前躲兵,发生过被日本人发现而遭炸死嘞事儿。原因是近、不在暗处。肖林找的地方,最远、最深,也最不容易找到。

狼沟,顾名思义,以前有人在这里被狼吃过,没有人敢来。如今虽然好多年没有见过狼,

但人们的恐惧心还在。在这里打洞躲兵,绝对没人能想到。

当年打这个洞嘞时候,肖林跑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比较。这个洞口,在一个沟边下方一两丈的地方,杂草野树丛生,将洞口遮得严严实实,不漏一点痕迹。往洞口下的时候,只需蹬住野树的根部,一步一步就能走到洞里。这地方,就是嗅觉灵敏的野兽,也难以走到。

但白妮儿不生,她站在沟边,再次四下望望,确定周围没人,就小心翼翼的下到了洞里。

前边就提过,肖林打这个洞,用了半月时间。一般人家的躲兵洞,都很简单,一天就打成了。躲兵嘛,将就躲个一时半时的就出来了。肖林想得多、想得深、想得远。他的洞,口小,里边大,深,还拐了个弯儿,里边空间大,还打了闶窑儿。达成后,他试了一天,感到在里边透不过气,还又挖了透气的孔。

肖林办事老练、缜密又可见一斑。

白妮儿钻进洞里时,累得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汗已经流完了,现在出得是黄汗。可是洞里的习习凉风很快让她凉爽下来。她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闷气。

正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异常的声音。洞口,一阵“飒飒飒”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一惊,瞪大眼睛,几步窜到洞口。

一只穿着大窟窿鞋的大脚伸进洞口。

白妮儿的慌汗一下又惊出一身。她顾不着多想,取出刚才带进来的防身棍,照住那只脚的脚踝狠狠打去。只听一声大叫:“哎呀!”哪只脚就不见了。接着,传出叫声:“白妮儿,白妮儿,甭打,甭打,是我,是我呀!”

咋是他?他咋来了嘞?他咋知道俺在这?

“你?你咋来了?”白妮儿惊问。

“你甭打,甭打,俺进去再说,啊。”男人憨憨的声音。

“你先说!”

“你先叫俺进。”

“不说就不叫你进。”

“白妮儿,叫俺进去,俺也不吃你,俺也不喝你,不打你也不骂你,就想和你说说话。”

“要说话,哪儿不会说,偏偏来这说?你,你咋知道俺在这?”

“哎呀,俺说老实话,俺跟了你几天了,就是没有和恁说话嘞空儿。今儿个,俺从大池就跟上了恁。”

“你呀”

外边的人,是白妮儿的表哥,二头和枣花的小儿子黑娃。小时候,他和她定下了女圭女圭亲。大了,白妮儿越来越疏远他,他很不甘心,处处想和她接触,想和她说话。今儿个逮住了这样的好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黑娃哥,俺给恁说了多少回了?恁是俺哥,俺是恁妹子。俺给恁做鞋、做衣裳,尽得都是妹子心,恁甭多想.,中不中”

“哎呀,白妮儿,俺在这树叉上立着,忒不得劲儿,恁叫俺进去”

“不,俺不叫恁进,这里头,地儿小,盛不下咱俩。”

“是这,俺进去,挤着坐一会儿,歇歇。恁要是不想听俺说,俺一句话都不说,这中不中?不相信,俺给你赌咒。俺要是多说话,叫俺从这崖头上掉下去摔死。”

“嗯,谁叫你赌咒?说那话,难听死了。中,俺叫恁进来。可说好,恁要是动手动脚。俺可要把你勜到沟里!”尽管白妮儿知道,黑娃再缠,但从来没动过手。可这几天发生的事让他对所有的人都提高了警惕。

黑娃爬了进来。他粗大的身躯还真不好钻进洞里,吭哧了半天,白妮儿也又拉又拽,他爬了一会儿,才勉强站起来。

他还真守信诺。站在那里,瞪着一双带血丝的双眼,一动也不动。

白妮儿想笑,笑不出来。

她和他,一个是白面馍,一个是红薯面糕儿;一个是雪,一个是墨;一个是骏马,一个是笨牛。合不到一块儿,揉不成一堆儿,拉不成一辆车。可怜黑娃痴心一片,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俩,跟在白妮儿后边路人都别扭,他还不死心。白妮儿提起这事就又急又气。

“恁回去,可谁也甭说俺在这。”白妮儿想让他快走,不想直说,拐个小弯儿。

这一下引起了黑娃的话题,紧追着问:“那,恁咋跑这?热死人嘞天,拱到这黑窟窿里?”

一句话勾起了白妮儿的辛酸事儿。她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在苦闷的时候,得到一句诚挚的问候,一句同情的话,他们的距离一下近了起来。

她能说啥?面缸事件出来以后,接二连三的事情叫她应接不暇。就是魏坏蛋把自己逼到这一步,应该说都是在追自己。面对着同样是追求者的黑娃哥,能咋回答?

一群嗡嗡叫嘞蝇子把俺逼到这,可俺的秋生哥却不知道在哪儿。想到这里,禁不住又哽咽起来。她几乎是祈求似的说:“甭问了,黑娃哥。恁要是还可怜恁妹子,就让俺清静一会儿。再不,恁就只当俺死了!”说完,她实在忍不住,就放声哭起来。

黑娃愣了。鼻子一酸,也想掉泪。他本是一个有情有意的男子汉,男人应有的他全有。就因为自己长得又黑又丑,本是自己的妻子却对自己不冷不热。他常常恨她,却又不得不来溜抹她。见白妮儿这样,也只有走。他含着眼泪和白妮儿告别:“那中,白妮儿,俺走了,你甭哭。你不哭了,俺扭头就走。”

白妮儿赶紧檫去眼泪。

黑娃扭头钻了出去。

当洞中只剩下白妮儿一个人的时候,她又觉得太静了。四周除了泥土,还是泥土。它们紧紧挤向自己,就像一只妖怪,就像一条大蟒蛇,张开大嘴,把自己吞了进来,要把自己化掉。把自己的血吸干。突然她又想到,人死了,就是这样,把盛着死人的棺材,放在这样的窑里。封好口,人就都走了。把一个人留在土里,一年又一年嘞慢慢化掉。她害怕极了。掐掐自己,知道自己是活人。也知道自己因为啥跑到这里躲藏。静下心,她把带来的单子铺在闶窑上,又饥又渴又累,她真想好好睡一觉。就是睡死过去也行。

唉,咋光想到死。这也是孔土窑,是爹亲自打的,和家里的土窑一样,只不过小了些。小窑才更结实。怕啥?睡吧,睡到黑,爹驮煤到家,就来给俺送饭了。

想到爹,她又没有了睡意。她又担心起了爹。接着,又想起了娘。魏坏蛋要是去了家,会咋俺妈?

唉,头痛,眼涩

猛然一抖,白妮儿从梦里惊醒,爹嘞?妈嘞?刚刚还是好好的?咋俺喝了口水就不见他们了?

白妮儿睁开眼时,洞里已没有了光亮。突然,洞口传来了一种轻轻的声音。

他悄悄走向洞口,啥也没有发现。探头在外,四面看看,什么也没有。缩身回洞时,碰到一件东西,似乎还有热气。再一模,是一兜热包子。

爹回来了?哎呀,他给俺送包子来了。他知道俺最好吃沟口王家的豆腐包。他知道俺一定饥了。

她抓出包子大口小口吃起来。

她并不知道,此时,她爹和缎子黑正坐在船上,就要翻到河里去了。 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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