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里,甚至直到现在,高考一直是人生中的关键。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读书人的压力,可想而知了。
高晨所在的省份是全国教育大省,她所在的地区,更是全国闻名的教育圣地。市名的那两个字,就代表了一种品牌,一种质量,一种信仰。
即便高晨他们是普高,但在全县来看,也仅次于一中之下了。
从高一开始,高晨他们就没放过几天假。除非法定节假日,他们平常都只有周六下午到周日早晨的短暂自由时光。
即便已经这样,学校还不放过他们。
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课,所以,说是高中三年,其实可以略为两年。因为高三那一年,完全就是在复习前两年所学的高中全部知识。
可悲啊!亦复可叹可怜。
高二下学期是高中数学的重要转折点,所学不再只是高晨比较擅长的代数。抽象的立体几何难倒了一大片,她本来就没什么空间立体概念,加上“误入歧途”,所以也不例外。上课如听天书,逢考必愁。
文理分科后,数学从没低于一百的她,有一次月考,对,就是四月,她居然“一不小心”考了个67分。用痞子蔡的话来说,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话说,高晨分科后到了二班,数学老师就是分科前带张航他们的黄老师。
黄老师个儿不高,不到150cm的样子,一天到晚踩着10cm的高跟鞋。学生刚开始对她都不以为然。
可她愣是用自己的能力再一次证明了“浓缩的都是精华”这一真命题。
学校关于她的传说很多。
据说,她家条件很好。初中时并没有娇小姐的毛病,反而成绩非常好。当年中考,她以全校第三的优异成绩进入了人人称羡的县一中。
谁知,后来她可能是过于骄傲自满,学习慢慢就走向了下坡路。
后来沦落到了她们本市的一所二本二的师范院校。毕业后她服从家里安排,进了银行。
后来不甘平庸的她又凭借自己的能力挤进了高晨他们这所县上第二的高中,做起了自己在大学里的老本行,教高一的数学。
再后来,她跟本校教语文很出色的武老师走到了一起,武老师个子也不高,两人又都偏胖,倒是佳偶天成。
现在,两人已育有一子,快四岁了。
黄老师自己对她的这段人生经历倒是颇不以为意。所谓的据说,大部分是据她自己所说。高晨想,或许,成功者都有这份自信从而不去介意吧。
高晨是个聪明孩子,但初中时,她所在的普通班,学习氛围实在不佳,老师也随之颇有松懈,所以她在学习上的天分和能量并没有全部发挥出来,一切都只是马马虎虎……
到了高中,高一时,由于他们这一届学生比计划的要多。听说开学前几天,学校都已经分好了班级,各科老师也都分配到位,竟然又有很多家长携前来走关系,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子女有这个来“贵校”接受教育的机会。他们学校正是发展扩大的关键阶段。为了拓展“业务”,“招商引资”,当然就来者不拒,更何况,给人孩子学习的机会,这么大一件善事,既成全了别人,又成全了自己,一举多得,何乐不为呢?
只是,校领导如果能预示到若干年后学校的命运,会对当年的作为有何感想呢?
所以就比之前设定的多了一个班。而学校本着公平的原则,不能光挑成绩不好的。于是,高晨作为一个用以平衡学生总体成绩水平的优等生,被抽到了9=高一九班。
都说了是意料之外,所以,她们班当时所处的位子就有点尴尬了。事出突然,开学在即,学校只得牺牲一下高三众老师只带一个班的福利了。
不幸的是,虽然她们班的老师都是教高三的,富有经验。但也正因此,他们习惯了带高三的那种教学模式。讲课偏快,经常是提一下重点,然后就让他们自己体会。
这种模式的结果是,分科前他们九班的总体水平要低于其他班很多。搞得不知情者都以为他们班是一群差生的集结地、大本营。
刚进入一个新环境的高晨,在这样的氛围中,纵然悟性算高,也好不到哪去。毕竟数理化那些实践性强的学科更需要的是理解,而非死记硬背。所以,虽然不至于很差,但她的数学总是在及格线附近徘徊。
直到分科,来到二班,黄老师教他们数学。
一开始,高晨也不以为然。后来,上着上着,就发现这个个儿不高,体型偏胖的女老师,肚子里的墨水还真不少。
她能一眼道出学生常犯的错误,解题也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并且很尊重人民群众,同一道题,她会让很多人一起做,然后拿出各自的解题方法和思路,全班分享讨论,最后她做总结。
黄老师重在精,而非多。她主张学生做一题是一题,要做就做好,做透。毕竟很多东西都是通的,她会挑出有代表性的题让学生从多个角度去解,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黄老师还很有识人之明。看过学生的作业和试卷,她就大概明白该生的水平和潜力。对于高晨这样的尖子生,她更是多加了主意。虽然,她并不很偏心,对每个学生都很重视,提出的意见都很中肯。
一直混迹于普通班,被埋没了“天才”的高晨有如千里马遇到了伯乐。在黄老师的点拨下,高晨的数学有如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就稳坐高端,没低过100。
那时候,黄老师刚在普高站稳脚跟,处于“厚积”的阶段,所以就以高一为主,高晨他们升上了高二,就换了痞子蔡。至于黄老师后来的“薄发”,高晨他们也算是见证者了
“痞子蔡”是个刚从师范院校毕业的年轻人,比高晨他们大不了多少。能力是有,但方法还待历练。加之正由于他年龄不大,刚出社会,所以跟班上的学生走得过近,导致上课没什么威严,学生也就容易懈怠,思维跟不上,学习效果自然不好。
如此恶性循环,加上立体几何本就偏难,导致高晨他们班,数学水平普遍下降。
而痞子蔡如此亲民如此随和如此放任,使得高晨他们班玩乐的气氛空前高涨。本来,初中懵懂,高一还小,高三已迟,高二是最好的放肆爱放肆追求的美妙时光。
所以,痞子蔡治下的那一年,高晨他们班上,情侣多多,整个一风月场似的。一对对可甜蜜了,课上抛媚眼丢纸条,课后拉个手拥个抱……
后来,到了大学,寝室里交流高中时代的学习生活,比起那些只知某首故纸堆的人,高晨有了很强大的优越感。
是的,那些再平凡不过的小事,言语,举动,因为和青春拉上了钩钩,因为发生在纯真的学生时代,所以是那么动人,那么珍贵。
那是以后的高晨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尽管,如果当年痞子蔡能对他们管教更严,也许,他们会以更好的成绩,去到更好的大学,创造更好的未来。
但是,高晨相信,当年高二二班的每个人,都是无怨无悔的。那是青春本就该有的模样,他们,是正常的,因为太正常,反而在别人眼里显得异常。
而他,曾在初中老师铁血政策的治下依然生龙活虎的张航同学,自来到普高,学习就一路下跌,经过汪小风那件事后更是有减无增,转科后又一时难以适应,后来又有了她,已经完全没有悬念了。
前面我们说过,美丽聪明可爱大方的高晨同学,人缘极好。她有个学习上的良伴,秦和荣。
话说,每个班都有几个一天到晚只知道读书的,每个班都有几个平常不怎么爱学习但考起试来总拿高分的。而落实到当年的七里中学高二二班,前者,就是秦和荣,后者,当然,非高晨莫属了。
秦同学非常羡慕高晨的好成绩好脑子。于是,她总是主动地跟高晨打成一片,方式就是频繁地向她讨教。一来二去,也算熟了。
之所以说秦和荣是她的学习良伴,是因为高晨看着她那玩命似的刻苦,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的“无为而治”,没办法,谁叫她太善良无害了呢?于是,她总是带着点不忍心,尽量多看看书。这样,别人平衡一点,自己心里也会好受些。
大家都知道,特别热爱学习的人,都乐于和老师搞好关系,秦和荣即是如此。她对痞子蔡的热情,近乎讨好的地步。痞子蔡一开始也的确不太习惯,但久了也就看开了,何况,她真的是一个对学习充满极大激情的人,总不至于有害人之心吧。
说实话,秦和荣这样的人,在当年的高中校园里,是不大受欢迎的。但高晨心存恻隐之心,也就没太排斥。
高晨和张航刚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无惊异地赤果果地表达了她的看法。不过,谁在乎呢?
只是,秦和荣这一次如果不是故意,那也未免太没脑子了。
她告诉了痞子蔡,高晨和张航的事情。
再放松,再随和的老师,也不能在明知之后,故意无所为。不然,他该如何对其他学生甚至其他老师甚至校方交代。虽然,那也许只是个形式。并且,他放松并不等于放弃,高考摆在那,谁都要走那一步,走不好,他也是有责任的。
于是,他还带着点信任和爱护,找到了高晨。
作为过来人的他,并不想棒打鸳鸯。但,同样作为过来人,他也明白那种事情的严重后果,处理不好,两个人都毁了。更何况,听说,他们俩还曾一起过夜。至于听谁说的,那就无从得知了,有心人多的是。
高晨是个好苗子,不能就这么毁了她。虽然,她平常看来挺有自制力的样子。但是,拒绝冒险。
“听说你和张航……,真的吗?
……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能分轻重的人,你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吗?”
……
“如果没处理好,你十几年的书可能就白读了!”
……
“你说你就是要谈,也得找个有出息有志气的啊,他哪里配得上你?!”
……
“我今天跟你谈的目的,是希望你适可而止,尽快解决掉。不然,下次就是张航了。”
……
“你看你的成绩,特别是数学,还有英语,哪里像你?”
……
“以后的时间还长,到了大学,你会发现有更多比他好的。”
……
“如果有必要,我想我是不是该叫你爸爸过来谈谈。”
高晨被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您放心,我会马上解决好的,成绩我也会尽快提上来。”
无异于万里无云的晴天,忽然下起了暴雨。
一直以为,学校管这么松,痞子蔡那么随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可还是遭遇了最俗套的班主任谈话。说真的,一直在家长老师面前表现优异的高晨,很不习惯被人看扁。可不服又如何,成绩摆在那里。
一直以为,自己有足够理智跟聪明的头脑,完全可以让感情跟学习平衡。可,就在她最擅长的学习上,她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
一直以为的种种,被自己亲手推翻了。
她最强烈的感觉是,不能让张航知道。然后,期末考快来了,那是她唯一翻盘的机会。班主任知道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传到了爸妈的耳朵里。
那天,痞子蔡叫她出去的时候,正是每周三例行的班会,张航肯定是看见了的。
晚上,两人又一起走过了水塘,到了林子里。
一路无话。
张航牵着她,找了棵树靠着坐了下来。高晨窝进了他怀里。
“怎么了?”
“没事。”
沉默。
“今天痞子找你干嘛?”
“无非就是叫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他说我数学退步了,给我补补。”
“噢,我还以为……”
顿了一会儿。
“哪里的事,你别瞎操心。”
他用手在她头上摩挲着,抬起她的脸,在额头上印了个吻。
高晨忽然坐直,搂下他的脖子,吻了上去,强烈,疯狂。
张航快呆了,她可从没这样过,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快裂了。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他心底一声叹息,闭了眼,反客为主,抱紧了她,接着,比她更强烈,更疯狂。
在那个学期的最后半个月,她照常和他一起吃饭一起回住处,一起疯狂地吞噬彼此。
只是上课不再发呆,不再划抛物线,不再在中午进行四人活动。
关于班主任找她的事,她谁也没告诉,包括方丽和文灵。
她俩见她有了些变化,倒是都曾问过,她只说家里压力大。
年少时,纯真烂漫得近乎傻气,以为有爱就能超越一切。那时不明白,世上另有许多具有决定性和毁灭性的力量。比如天意,比如命运,比如缘分,比如很多以前觉得不重要,后来却举足轻重的东西。
政治书上说,矛盾时时有,事事有。的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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