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的誘惑 Chapter 81 一年又一年,【手打】

作者 : 胡听越

连汐连璟四岁,连继苏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钢琴家。虽然还在学习,却也开始开演奏会。双胞胎四岁生日,连继苏特地从伦敦赶回来。两个小家伙看到连继苏推门而入,兴奋地扑过去叫“哥哥”。

“妈。”连继苏放下双胞胎,抱住从画室出来的苏葵。

“回来了啊。”苏葵满手颜料,不好回抱。

“嗯。”连继苏放开苏葵。

“今天让爸爸给你做好吃的。”苏葵说。

连城年提着连继苏的行李进门,笑着问苏葵:“你打下手吗?”

苏葵点头:“好啊,给你打了小半辈子下手,都打上瘾了。”

“继苏,打电话叫爷爷女乃女乃和曾祖父过来吃饭,然后带连汐连璟去接外曾祖父外曾祖母。”

“好!”连继苏愉快地答应。

热热闹闹的饭桌,众人围坐着。有连城年这个大厨在,伙食问题不用愁。

“继苏,演奏会什么时候开?”连老爷子看着自己的曾孙,眼睛都要眯成线了。当初那个瘦小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为高大的男子。

“二十五号,首都音乐厅。”

“好,到时候我带院子里所有曾祖父曾祖母帮你加油打气。”

苏葵笑:“爷爷,又不是看足球赛。”

“咱们继苏演出,阵势一定要有。”

“那我多留几张门票。”连继苏边吃边说。

连璟连汐生日过后,连继苏就开始筹备自己演奏会。两个孩子很喜欢连继苏,每天都吵着要跟连继苏一起去玩。苏葵怕双胞胎打扰连继苏的筹备,没有让他们跟过去。孩子们很不满意,在屋里依依呀呀,终于第五天,连继苏得空,跟苏葵说想带双胞胎一起去公园。苏葵不放心他一个人顾两个孩子,也跟着去。

连城年将四人送到公园再去工作。刚到司令部,就接到齐浩源的电话。

“浩源,有事儿吗?”

“阿年,你最近最好留意一下李牧林的举动。”

“他怎么了?”

“有人告诉我他自从退伍后,一直不得志,对你怀恨在心。前几天和别人喝酒喝醉了,说出了他准备报复你的计划。”

“报复?”

“对!你最好别让苏葵和孩子单独出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连城年拿起电话往外冲。

“妈妈,我和哥哥要吃冰激凌。”连汐手里拿着风车,被连继苏抱在怀里,挥舞着风车。

“我没有要吃。”连璟毫不留情面地拆穿连汐。

“妈妈,我要吃嘛!”

“好,那你们在这里等着。”苏葵对连继苏说完,放下连璟,往排满队的冰激凌店走去。

“哥哥,我要下来玩。”连汐对连继苏说。

连继苏放下连汐,任她拿着风车到处跑着。

“汐汐,别乱跑。”连璟追着连汐跑过去。

苏葵拿着冰激凌回到与连继苏约好见面的地方时,早已不见三人的踪影。她四处张望,没见到人。刚拿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就看见人群朝一个方向涌动。

“快!听说那边出事了。”

“绑架吗?挟持吗?”

“好像是一对双胞胎。”

……

冰激凌掉到地上,苏葵愣了好久,才回过神往人群涌动的方向走去。

“让我过去!”苏葵奋力挤进人群前面。

面前的场景吓得她脸色瞬间惨白,头晕目眩间强打起精神来。一个疯狂的男人正拿着枪指着连继苏的头,而双胞胎已经不见了踪影。

“告诉我,双胞胎呢!”男人逼问连继苏。

连继苏不说话,任由男人威胁。

“双胞胎呢!”男人再问了一遍,口气凶狠。

连继苏还是不说话。

“我知道你,连城年从苏丹领养的那个小孩。听说你是钢琴家?告诉我孩子在哪里,不然我费了你这双弹钢琴的手。”

“不要!”苏葵大叫,向男人跑去。

“别过来!”

“放过他,我来当你的人质。”苏葵哀求男人。

“李牧林,放了我儿子!”连城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身着军装,威武帅气。

“连城年,你终于来了!”李牧林嘴角带着挑衅的笑容,“你把我害的好惨啊!我今天的落魄全是被你逼的,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先放了我儿子,有什么事直接针对我!”连城年走到苏葵身边,扶住他。

“连汐连璟呢?”连城年小声问苏葵。

苏葵哭着摇头:“汐汐吵着要吃冰激凌,我去给她买冰激凌,回来时就是这个样子。”

警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清空了围观的人。齐浩源也赶来了,走到连城年的身边,对他小声地说:“已经安排好了。”

连城年点点头。

李牧林看见警察和连城年与齐浩源的交谈,突然变得紧张。

“把他们给我叫走!不然我费了他的手!”李牧林说完,一把抓起连继苏的手放在手枪前。

连城年立即让众人退开,自己也拉着苏葵往后退。

“连队长,怎么是你?”男人的声音在连城年身后响起。

连城年回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孙仁?”

“没想到在这种场合遇见你。”

“被绑架的那个是我儿子。”连城年说。

“啊?!”孙仁惊讶,他知道事态紧急,因为对方手里有枪,所以上头才派他来谈判,只是没想到人质是老友的儿子。

“统统给我退开!”李牧林对周围的警察吼道。

连城年又拉着已经哭得不像样的苏葵往后退。目前要先救出连继苏,再找到双胞胎。连城年对上连继苏的眼神,顺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垃圾桶。视线在对上连继苏的,无声询问。

他们在那里?

连继苏微微点头。

连城年扫视了一下周围,孙仁在他身后,却还没进入状况,也不知道双胞胎的存在。齐浩源是最好的暗示对象,却在李牧林身后,与他位置正好相对。

李牧林的目标是双胞胎,不能让他发现他们的存在。看来在事发之前,连继苏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先把双胞胎藏了起来。

“连城年,都是因为你,我才活得这么窝囊。我不比你差,为什么一直要居于你之下?!”李牧林激动地对连城年吼道。

“你这么恨我,就来对付我好了!放了他,换我!”

“哈哈哈!”李牧林大笑,手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扳动。

苏葵吓得哭声都止住了。

“连城年,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李牧林冲连城年吼道,“我要看你痛苦,不用对付你,只要对付你身边那个女的就可以了!要换你儿子?可以!让你老婆来换!我知道,你把你老婆看得比自己都重要,要是没有她,你一定会生不如死的!”

“你……”连城年握紧拳头,怒气涌上心头,青筋显露。

“我换!”苏葵毫不犹豫地答应。

“不行!”连城年抓住苏葵的手,“你既然恨的是我,就让我换!只要你放了我老婆孩子,我随便你怎么处置!”

“别废话那么多!”李牧林已经没有耐心,冲苏葵吼道,“你!过来!”

连城年紧紧地拉住苏葵的手,对上苏葵的视线。

别去!

苏葵反握住他的手,冲他微微一笑,安慰他的不安:“去救连汐连璟,我不会有事的。”

慢慢放开连城年的手,坚定地向连继苏走去。

连城年觉得,苏葵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苏葵慢慢走进李牧林,看见身后齐浩源冲着远方打手势。他知道,狙击手已经在远处等着。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两声枪响同时响起。

连城年这辈子有害怕过,苏葵生孩子的时候,和现在。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他似乎看见苏葵蹲下了身子,李牧林也缓缓倒下。

“苏葵!”连城年冲到苏葵面前,心脏似乎在某一秒被狠狠地开了一枪,痛得头晕目眩。

连城年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年纪大了,为什么都头昏眼花了?

“苏葵!你没事吧!”

“妈,你怎么了?”

警察迅速围过来,将一枪毙命的李牧林带走。

孙仁也跑过来,蹲在苏葵身边:“弟妹怎么样?”

“没……没事!”苏葵抬起鲜血淋淋的双手,在李牧林开枪的那一刻,她双手捂住了枪口,“继……苏,有没有……受伤?”

连继苏哭着摇头:“没事,我很好!”

“手……。”

“手也很好!”

“那就……好!”苏葵说完,痛晕过去。

救护车赶过来,连城年抱着苏葵往救护车冲去。连继苏走到垃圾桶前,拿掉垃圾桶的盖子,看见双胞胎缩成一团,连璟捂住连汐的嘴,阻止她叫出声。连璟眼再淡定,眼神中也有掩藏不住的惊恐,连汐早已被吓得泪流满面。两人一见到连继苏,急忙往他怀里扑去。

“哥哥,好可怕!”连汐抱着连继苏痛哭。

连继苏拍拍两个孩子的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齐浩源走过来,抱起连璟:“走,去医院看妈妈。”

“金庸的武侠片中,你最喜欢哪一部?”

“《神雕侠侣》。”

“为什么?”

“因为小龙女和杨过都有残缺,一个失去当时女人视为最重要的贞洁,一个断一条胳膊。他们相爱,却又要历经等待。这样的爱情,更适合我们。因为我们都不完美,所以我们的爱情也不会完美。”

这是曾经,连城年和苏葵看金庸武侠片时,连城年问苏葵问题时,苏葵的回答。那个时候连城年想,苏葵会不会太消极?其实相较于其他人来说,他们算是很完美了,善始之后,也算得到结婚生子这样的善终。他们的爱情,勉强可以称得上完美。因为无论哪一个童话故事,都会有一些曲曲折折,王子和公主不是一开始或者一直都在一起,总会有分开的时刻,总会被人算计着,总会经历一些坎坷,只要故事的结局是“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样如公式般的结局,就很梦幻了。所以我们的童话故事,注定会有人受伤害。

苏葵,你知道吗?上天的每一个残忍的举动,都带着深深的嫉妒。嫉妒你的才华,嫉妒你的幸福。所以她剥夺你的世界的颜色,又费了你拿画笔的双手。是上天决定让你成为断了双臂的维纳斯,还是她觉得给你的考验还不够?

有那么几次,苏葵也问过自己:除了画画,你还会些什么?

黑白灰的世界阻挡不了你有与色彩相关的梦想,世人的猜忌怀疑也不能让你停止前进的步伐。那如果拿不起画笔呢?你还会继续画画吗?你天生看不见颜色,所以不能成为传道授业的老师,不能将自己对画画的热爱用相关的方式表现出来。所以一旦你拿不起画笔,就真的彻底告别画画了。

“连先生,您夫人的两只手都伤得很严重,以后恐怕拿不了任何东西,等同残废了。”医生对连城年这么说。

安静的病房外,连城年透过门缝,看着同样安静的病房里,苏葵颤颤巍巍地拿起画笔,却在还没碰到纸的时候就掉下,她又拿起,又掉下,再拿起,再掉下,如此反复进行着,仿佛不知道疲倦似的。连城年光是看着都心疼。

苏葵,要是我真是能拯救你的神该有多好!可是我只是一个平凡男人,一个只属于你的男人。

轻轻推开门,打断了苏葵的动作。笔从手上滑落,滚到了连城年脚边。苏葵抬起头,看见来人是他,不由微微一笑:“来了啊。”

连城年弯下腰,捡起画笔放在桌上:“来了。”

“今天可以出院了吗?”苏葵问,“我问医生,他说再观察观察。可是只是手受伤,又没有其他额外的伤口,可以不用观察了吧。”

“我也不知道,医生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吧。”连城年在她身边坐下,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孩子们呢?”

“被外婆带回了大院。”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连城年习惯性地用手抚模着苏葵柔软的头发。

“连城年。”

“嗯?”

“我的手……还有救吗?”

连城年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想了好半响,才用肯定的与语气说:“一定可以的,西蒙在美国那边给你找医生,你师兄也在英国和法国给你找,你同学都在各国联络这方面的权威医生。”

苏葵将脸埋进连城年怀里,不让他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医生的话她不是没听到,无论再权威的医生,也不可能让已经废掉手再如原来一般。也不能让她再拾起画笔。

苏葵想,也许真的到了和画画说再见的时候了,这次不用隐退画坛,而是直接告别绘画。

“苏葵。”

“嗯?”

“要相信会有希望。”

“……嗯。”

“不要放弃。”

“嗯。”

有人轻敲房门,连城年放开苏葵。杨远航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抱着一束百合。

“师兄,你怎么来了?”苏葵惊讶。前一天跟杨远航通电话的时候,他还在英国。

“放心不下你,还是决定来看看你。”杨远航笑着走进房间。

连城年起身,给杨远航倒茶。

杨远航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苏葵缠满绷带的手,眼神有片刻暗淡,又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花放在桌上。

“师父师母呢?”

“外公回美国去了,外婆和我婆婆在帮我带孩子。”

“继苏呢?”

“在准备演奏会。”苏葵说完,想起一件事,看向连城年。

连城年立即明白苏葵所指,从包包里拿出一张门票递给杨远航。

苏葵对杨远航说:“继苏的演奏会,明天下午,一定要去听。”

杨远航接过门票,看了看:“一定会去的。”

正说着,又有人推门而入,是欧阳青青。欧阳青青没料到在这里会见到杨远航,有些意外。走进房间,身后还跟着齐永灿。

齐永灿见到苏葵,立马扑过去:“姨姨,还痛吗?”

边说着还边给苏葵的手吹气。

苏葵拿满是绷带的手扶着他的细柔的头发:“不痛了。”

欧阳青青跟杨远航打了一声招呼,在苏葵另一边坐下:“小家伙一定要见你,在我办公室里闹腾得不行。”

苏葵笑:“是相见汐汐了吧?”

欧阳青青摇头:“我儿子可知事了,知道讨好媳妇儿之前要先讨好丈母娘。”

苏葵哭笑不得,跟连城年目光交流,两人同时一阵无奈。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杨远航问。

“快了吧。”苏葵回答。

几人在一起聊了一阵,气氛并没有多尴尬。没过多久,齐浩源也来了,一身军装,像是刚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武警中将的军衔,职位也高高在上,工作忙得与连城年有的一拼。

“爸爸!”齐永灿开心地跑到父亲身边,欧阳青青也站起身,迎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欧阳青青问。

“猜的。”齐浩源回答,“咱们夫妻两感情深,心有灵犀,不点就通。”

连城年一阵恶寒:“你们两别这么恶心好不好,我昨晚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齐浩源鄙视地看向连城年:“你们两位的恶心程度比我们强多了!也不看看我们跟谁学的。”

“我跟苏葵这叫缠绵,你们不懂浪漫!”

“我跟青青还叫悱恻呢!”

“我们也没光天化日之下啊!”

“哼,我们比较勇敢!”

欧阳青青和苏葵无奈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杨远航翘起嘴角,笑容有些不自然。苏葵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了然。

“齐大哥,来看我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苏葵问齐浩源,打破他们无聊的对话。

“啊!我忘了!”

苏葵佯装生气:“太没诚意了,哪有来看病人不带好吃的?”

“现在马上出去买!想吃什么?苏葵小妹妹。”

“哈根达斯冰激凌。”

“首长同志,我立刻去买!”齐浩源敬礼。

苏葵笑:“这还差不多。为了表扬你勇于承认错误,懂得改过自新,首长同志决定给予你适当的奖励,派一个美人陪你一起去。欧阳大美人,就你啦!”

欧阳青青对上苏葵的眼神,再看一看杨远航,知道她意有所指,于是领命:“遵命,将军夫人!”

于是夫妻两带着齐永灿去买哈根达斯冰激凌去了,房间里又只剩下杨远航和苏葵夫妻。杨远航端起连城年递过来的茶,轻酌一口,放在身边的柜子上。

“师兄,这次回来是要办展览吗?”苏葵问杨远航。

杨远航点了点头:“有这个目的。”

苏葵对连城年说:“我师兄现在可是木雕界的新宠,都上过《时代》周刊。”

连城年笑:“很遗憾,我还没目睹过杨大师的作品。”

杨远航摇手:“别听苏葵乱说。什么‘大师’,不敢当,比起师父,我可差远了。就是不提师父,跟你相比,我也自愧不如。”

苏葵笑着,眼神去有些暗淡,默默看了一下缠满绷带的双手。跟她相比?跟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

杨远航说完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急忙转移话题:“师兄我现在又恢复了单身,有好对象没有,介绍一个给我。”

杨远航结婚不到两年就离了婚,苏葵一直想问原因,最终也没好意思问出口。感情的分分和和,说了别人也不会理解,她也不去掺和过多。

苏葵仔细想了想:“我认识的好女人好像都有对象了,我让我们大楼里的姐妹给你介绍?或者我公公婆婆和外公外婆都有不错的货源。”

“好嘞,给我安排着!”杨远航一口应下。

两人正聊着,又有人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三人转过头,看见刘自流手里提着抱着一堆东西走进病房。

“自流,你也来了。”杨远航主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这些都是粉丝送给苏葵的?”

“嗯。”刘自流也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放下,“来自世界各地。”

“多谢。”连城年向刘自流道歉。

刘自流摇摇头,在连城年给他准备的凳子上坐下,看了看苏葵的手:“还痛吗?”

苏葵微笑着摇头:“有麻药呢,怎么会痛。”

刘自流看着苏葵的笑容,眼神有些闪烁,最后又暗淡下来。杨远航感觉到他似乎有些话要说,却又忍了下来。

杨远航对苏葵说:“还好你住的医院没泄露出去,不然医院得围满了你的粉丝。”

“对啊。”苏葵赞同,“他们怎么知道受伤的是我?”

“新闻那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最主要的是劫持犯有枪,更引人注目。”

她一直待在医院,消息流不进来,故而也不知道她的手残废的消息对当今画坛造成的影响有多大。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些人,他们默默地关注着她,祝福着她,又担心着她,她却从来不肯积极面对他们。现在的她,也许真的算是跟他们没了关系吧。

刘自流坐了一会儿就有事告辞了,杨远航也跟着走了。房间里剩下连城年和苏葵。

连城年看了一眼苏葵,将手里的花放进花瓶,重新在苏葵身边坐下,手轻轻覆上她的。

“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你的手一定会好的。”

苏葵抬起头,看着连城年,微微一笑:“没关系,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残疾就好了。”

连城年轻轻地拍拍她的头:“傻瓜,说什么呢。”

苏葵,如果上天觉得给你的考验还不够,我陪你一起忍受。“很久很久以前,海里住着一个人鱼公主。有一天,人鱼公主游到海面,救了王子。人鱼公主爱上了王子,用自己美妙的歌喉换来了人类的一双脚,踩着刀割般的疼痛,去见自己的王子。巫婆告诉她,要是她最后没能和王子善终,就会化成泡沫。人鱼公主找到了王子,王子却误会是另一个公主救了她,和这个公主相恋相爱,最后结婚。公主的姐姐为了留住自己的妹妹,用自己漂亮的长发换来巫婆的一把刀。只要人鱼公主将刀插进王子的胸口,她就可以变回人鱼公主,逃掉化成泡沫的劫数。可是故事里的公主都很善良,人鱼公主最后还是选择牺牲自我,成全那一对王子和公主。”连城年读完故事,看看已经睡着的两个孩子,关上童话书,退出孩子的房间。

推开房间的门,苏葵不在卧室。回到走廊,看见楼下有灯光。连城年下楼,发现灯光来源于画室。画室的门半掩着,从连城年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苏葵伫立在画布前,认真地看着只完成了一半的画。抽象的画里,天使还没来得及安上翅膀。

连城年想起了记者招待会上,苏葵画画时的样子。一个大耳机,隔绝了她与外面的世界,那个样子的她,认真得谁看了都忍不住驻足。她是神笔马良,拿着画笔就到了天堂。可是现在,她的握不起画笔,那天堂又在哪里?

连城年,你能为现在的她,做些什么?

“苏葵,你也应该有梦想!”

这是手受伤以来,苏葵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的一句话。连城年说话时的表情,苏葵还历历在目,仿佛还是昨天,可昨天又是哪一天?

苏葵回想了自己这三十多年的人生,有过大起,也有过大落,有过梦想,也为梦想拼尽全力过。如今三十多岁的她,幸福得像生活在童话,可是看看古往今来,那些杰出的艺术家,有几个是在幸福中爆发?

孟子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也许她真的太贪心吧。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下。

苏葵蹲,颤颤巍巍地握住画笔,再努力沾上颜料,小心翼翼地往画布上靠去。只是刚接触到画布,画笔就掉了下来。苏葵看着掉在地上的画笔,有些发愣。有一种感觉围绕着她,那是记忆里,被苏元伟抛弃的感觉。

有些绝望,有些无助。慢慢蹲,环抱住自己的双腿,脸慢慢埋进腿间。

求你了,就算我曾经想过放弃你,你也别放弃我!我很在乎你,因为你是我童年的全部,也是现在我大部分生活。

连城年蹙眉,看着屋里颤抖地身影,比那个失去梦想的女子更不知所措。

苏葵,我能为现在的你,做些什么?

轻轻地走进画室,搂住颤抖着的她。

“别怕,有我!”连城年这么对苏葵说。

苏葵抬起头,冷眼朦胧地看着连城年。总觉得越是幸福,就越容易哭。苏葵是个很讨厌眼泪的女子,因为她觉得这样很懦弱。和连城年结婚之前,她几乎没怎么哭过,就算偏头痛痛得她吐,也咬咬牙忍着。可是结婚之后,她反而哭得很多。是不是心中有了牵挂的人,眼泪就会比较多。如果真的是这样,哭一哭又有何不可?

“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救回你的手。”他说,“所以你也别放弃。”

她看着他,眼里是一直以来,惯有的坚定。

连城年,你一直比我执着!为你,也为我!

“嗯!”孩子六岁,已经跟着大楼里其他孩子一起上一年级了。因为两个孩子很懂事,特别是连璟,外加大楼里的孩子多,且都比连璟连汐大,所以苏葵和连城年都不用太操心,他们每天背着小书包回来,自觉地完成老师交代的作业后跟着大孩子一起玩儿就可以了。原本改成育婴室的一楼又改成了小图书馆,供孩子们学习使用。

不知是继承了苏葵的天赋,还是受马森大师的熏陶,小连璟从很小开始,就展露出艺术的天赋,尤其在油画和雕刻上面。四岁开始就拿起画笔涂鸦,五岁开始就安安静静地跟着马森学雕刻。苏葵看见连璟,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其实如果有得选择,她更愿意连汐继承她和马森大师的衣钵,至少她看得见颜色,偏偏连汐对这两样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而是喜欢跟着她的劲尧哥哥和永灿哥哥到处乱跑。

连城年经常对苏葵说:他们两个性别是不是生反了?

不过到楼里的人,包括他们两个,都是很开明的人,孩子喜欢什么就让他们干什么,而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半途而废。

苏葵手受伤以后,连城年给她找了许多名医,国产的进口的,总算有些起色了,至少能拿得了勺子,自己吃得了饭。两年里,刘自流也来看过她几次,每次来都带些粉丝送的东西和书信。

连城年开车进花园时,苏葵正送刘自流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出门。连城年下车,一如以往,一身军装。迎上苏葵和两位客人。

“这位是詹姆斯医生。”苏葵向她介绍。

连城年点点头,握上那个金发碧眼的外男人的双手:“你好。”

两人送走刘自流和詹姆斯,一起往楼上走。

“詹姆斯先生是谁?”连城年问刘自流。

“一个医生。”

“苏葵,他是詹姆斯,是你的忠实粉丝,他说她能治好你的手。”这是刘自流第一没带礼物,而是带了一个人来时,对苏葵做的介绍。

“哦?”

“说是我的粉丝,能治好我的手。”

连城年沉默了一下:“也许真能治好也说不定。”

“谁知到呢?就让他试一试吧,反正一直在试。”苏葵淡淡回应,对这个詹姆斯并没多大兴趣。

连城年握紧她没什么直觉得手,感受着手上的伤疤,眼神有些暗淡。

“明天XXTV要来采访继苏?”苏葵问连城年。

“嗯。”

短短几年的时间,连继苏凭借过人的天赋和后天勤劳练习,已经成了很有名的年轻钢琴家。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刻。可是天生的经历让连继苏比别人懂事很多,苏葵和连城年觉得,他似乎都没什么叛逆期。

连城年想起那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和现在高大英俊的大男孩形成鲜明的对比。其实他不需要他多认真,只需要他能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苏葵一大早起床的时候,连继苏已经在客厅坐着。看见苏葵,咧嘴一笑:“妈,曾祖母带弟弟妹妹去爷爷女乃女乃家了,所以早餐是我做的清粥小菜,要吃吗?”

苏葵点头:“要。”

连继苏急忙去厨房盛饭,端出来。

“我要喂你。”连继苏对苏葵说。

“我自己能吃。”

“不嘛,我就想喂你。”

苏葵笑:“我又不是小孩儿。”

“可是我就想喂啊。”连继苏不依不饶。

以苏葵现在吃饭的速度,饭凉了都还剩一大半,所一般连城年都会喂她吃。

“好吧。”

连继苏就一勺一勺地喂起了苏葵吃饭。苏葵看着他的表情,比弹钢琴更认真。

“爸爸呢?”苏葵问连继苏。苏葵一早起床就没见连城年,周末的时间,连城年应该都在家。

“和其他爸爸去跑步去了。”连继苏拿纸给苏葵擦了擦嘴,跟苏葵开玩笑,“都快五十岁的男人要保持那么好的身材,即使是老爸这样的神人,不锻炼也不行啊。”

“你呢?记者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到了吧。”连继苏回答。

正说着,门就从外面被打开,连城年满头大汗地回来。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扛着摄像机,一个拿着话筒。

苏葵有些惊讶,拿着话筒的那个人有些眼熟。连城年走到她身边,接过连继苏手里的碗。

“继苏,没想到来采访你的人会是老爸的老朋友。”连城年说,“你要叫他曹阿姨。”

苏葵想起来了,那个有些眼熟的女人是曹佳。虽然曹佳每天都会出现在电视上,但因为苏葵几乎不看电视,所以一次也没见过。所以算起来,她也有六七年没见过曹佳了。

曹佳看见苏葵,微微一笑,表情不太自然。

“吃完早餐了吗?”连城年问苏葵。

苏葵点头。

“再吃一点吧。”连城年说。

“不了,吃饱了。”苏葵回答,“继苏要在这儿接受采访吗?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没关系,我们去书房。”连继苏说。

“那好吧。”

连继苏将曹佳和摄像师带进书房。客厅只剩苏葵和连城年。

“洗个澡吗?”苏葵问连城年。

“好。”

“那我上楼给你拿衣服。”

“洗完澡带你出去玩。”

苏葵欣喜:“去哪里?”

“随你。”

书房里,曹佳正与连继苏聊着天,转头看见苏葵从门边经过。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苏葵,也是采访,也是艺术家。那时她像个害羞的小女孩,时隔八年,再见她时,她和他的孩子也六岁了,她还是那样,他也没变,岁月似乎不忍心剥夺他们一点外貌。她依旧纯净得像水,他也伟岸得像山。再回头看看自己,四十五岁的女人,去掉化妆品,什么也没留住。

岁月太残忍,从她身边拿走了他,还有她的青春,全给了一个叫苏葵的女人。

“请问你爸妈,过得幸福吗?”不知不觉,曹佳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连继苏有些奇怪,她怎么会突然问起他的父母。但即使疑惑,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非常幸福!”

从你孩子的口中,得知你们过得很幸福很快乐。不是说真正爱一个人的话,会希望他真的得到幸福。可是现在你这么幸福,我为什么还不能释怀?我为什么不希望那个给你幸福的女人不是我?我为什么还一直耿耿于怀你从我生命里退出了?是不是,我其实没想象中的那么爱你?

即使她都不能画画了,你还爱她近于呵护?如果能忘掉渴望,是不是岁月就能更长,我就能过得快乐?

想起曾经他问过她的一个问题。

“连城年,你说为什么王子没选择人鱼公主?他们朝夕相处了好一阵子,再愚笨的王子也应该有所察觉,先到的那个公主爱他更多。”

连城年听后,只是淡淡一笑,笑容里看不出他的情绪。

“曹佳,不是所有的王子都值得付出。”

“可是爱上了,还能停下吗?若能停下,人鱼公主为什么还会变成泡沫?”

“那若你是人鱼公主,你会怎么做?”连城年反问曹佳。

曹佳认真想了想,摇摇头。

十六七岁的我们,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深爱,和别人的不爱。

连城年洗完澡,苏葵也收拾妥当,两人准备出门,却迎来了新的客人,刘自流带着詹姆斯医生找上了门。

“想给苏葵的手做一个初步检查。”刘自流对连城年说。

两人只好放弃出门。

年轻的詹姆斯医生认真地给苏葵作者检查,连城年在一旁看着。

“医生,我妻子的手真的还有救吗?”连城年用标准的英语问詹姆斯。

詹姆斯没抬头,认真地给苏葵的手做着检查,还看了看苏葵的手的片子,才慢慢开口:“Sue受伤的那一年,我刚从哈佛大学医学系博士毕业,正准备接受美国最大的医疗机构的邀请,开始临床工作。得知她受伤,就放弃了医疗机构的工作,留在了哈佛大学医学部继续研究,想找出治好她手的方法。两年来,我潜心研修,做了无数试验,总算有了眉目了。但我想强调的是,虽然我做了很多实验,用人用动物,但那些人的伤势没有她的严重,所以他们身上出现效果,不知道能不能在她身上体现出来。还有,可能时间会拖得很长。也许一两年,也许十几年。你们还愿意尝试吗?”

苏葵有些惊讶,抬起头,对上了连城年同样有些惊讶的目光。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苏葵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别说苏葵和连城年,就连将他带来的刘自流都有些惊讶。

詹姆斯摇放下苏葵的手,目光也从片子上移到苏葵的脸上。

“为了报恩。”

“报恩?”苏葵更疑惑了,“……我曾经,救过你的命?”

詹姆斯点头:“你救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的人生。十八年前,我还只是个平民窟里的孩子,早早辍学回家,跟坏孩子混在一起,天天惹是生非,管教所几乎成了我第二个家。后来有一天,父母出车祸死了,世界突然就只剩下我。那时我才十五岁,没有文化,到哪儿都被人唾弃。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一个吸毒犯,想让我跟他一起从墨西哥贩毒进美国。因为我还是孩子,所以检查不严,就算被查出来,量刑也不会太重。我虽然跟坏孩子在一起,但还没真正干过坏事。我知道贩毒一件违法的事,而且美国很多人做这事儿,特别是贫民窟的人,我的周围的有很多孩子都敢这样的事儿。我想答应了没关系,反正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于是就揣着一身毒品去见买家。我记得那是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雪,特别冷。我蹲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买家到来。从我蹲的地方,能看见纽约繁华的街头,大面积的LED广告显示屏上有的播放着广告,有的放着时装秀。天气很冷,整个世界都很阴暗。我在焦急地等着买家,就在那时,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我看见了你的画。彩色的向日葵,占满了面积硕大的广告显示屏。那似乎是我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看见色彩,虽然电视屏幕上只显示不到一分钟,但我却愣了好久。

后来我把毒品烧了,逃离了纽约,去了佛罗里达的孤儿院,开始努力学习,考上哈佛大学。在那期间,我一直在找那幅画和作画人,可是那幅画已近被收藏了很久,我联系不到收藏的人。直到上了大学,看了一次你的画展,又重新看到了那幅画,才了解到你。Sue小姐,要是没有你,也许我现在只是个犯罪分子,每天进出监狱。而我这样的人,不是特例,就我现在了解到的有几位,跟我一样,是被你的画该变了命运。所以请不要放弃,因为你画不止对你有意义,对我们更有意义。”

有时候,人这一生最高的索求,不是金钱,不是名利,不是爱恨情痴,而是是别人对你说:我需要你。连城年对苏葵这么说过,现在,有更多的人对她这么说。苏葵想,她原来不是为自己而画,也不是为自己而活。

不要小看你的价值,也许无形之中,你已经成了许多人的救赎者。

连城年将车开进花园,看见何祥伟手里拿着一叠信。

“阿伟,有人寄情书给你?”连城年拍了拍何祥伟的肩。

何祥伟回头,对连城年一笑:“不见得是寄给我哦?”

“真的是情书?给我的?”连城年不信,“都奔五的人了,谁还寄情书给我?”

何祥伟将其中一封信递给他:“这是你的,我和阿南也收到一封。”

“什么东西?传销信?”连城年接过信,撕开拿出里面红色的信件。

看了一眼,又叠好,放进信封。

“去参加吗?曹佳的婚礼。”何祥伟问。

“为什么不去?她都诚心邀请了。”

“不怕尴尬吗?”

“有什么尴尬的?”连城年一脸坦然,在花园的藤椅上坐下。

何祥伟也走到他身边坐下。两人靠着藤椅的背,看着开满鲜花的花园。

“都等了三十年了,终于放下了吗?”何祥伟感叹,“女人终究经不起岁月的荒废。”

“从一开始我的态度就很明确,她也知道不可能等到我。”

何祥伟瞟了一眼连城年:“阿年,你有时候残忍得让人害怕。”

连城年自嘲一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感情的债,从一开始就不要背负,不然会越欠越多,影响以后的生活。在感情里,给别人同情,才是真的残忍。”

何祥伟回头,从密密麻麻的树叶里看向天空:“你说的对,感情里不能有圣人。”

走一过一段人生路,该完结的要完结,该放手的要放手。拖拖拉拉的,会挡住下一个人的到来。

曹佳的婚礼,苏葵没有参加。虽然请柬上有她的名字,但另一件事让她无暇顾及参加她的婚礼——苏元伟病重了。

苏葵接到这个消息,是从报纸上看到的。自从苏家祖母死后,苏葵有好几年没跟苏元伟见面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勇气,她决定带着孩子们去医院看他。

病床上的苏元伟,真的可以用骨瘦嶙峋来形容。照顾他的人是特助和护工,没有一个苏家人。苏葵见到那样的苏元伟,有些难以置信,捂住嘴,差点哭出来。

苏元伟,原来我们真的父女,不然见到痛苦着的你,为什么我也会不自觉心痛。那么当初你见到那样的我,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苏元伟睁开眼,看见病床前的苏葵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好久的眼睛,才不确定地问出口:“苏葵?”

苏葵没开口,静静地看着苏元伟。

苏元伟想起身,苏葵急忙伸手将他按下:“您躺好休息吧。”

“真的是你?”苏元伟还是不相信。

“妈妈,他是谁?”连汐问苏葵。

苏元伟这才注意到苏葵身边还有两个孩子。

“你……带孩子来看我的?”

苏葵沉默了好久,终于点了点头。她看见了苏元伟眼角泛红,眼泪几乎快要流下来。

突然想起以前,同样在病房,同样有她,只是那时她躺在床上。不知道那个时候,苏元伟有没有在门外。

“苏葵,对不起。”苏元伟不只是第几次对她说。

一句话,换来的还是苏葵一阵长长的沉默。

苏元伟看着苏葵,自己又开了口:“记得有一次你被车撞了,我没有去医院看过你。从那次以后,你对我的态度就开始改变了。不再在乎我的感受,也不会千方百计引起我的注意。”

苏葵转开眼,不想回忆起以前的事。

“知道我为什么没去吗?”

苏葵还是沉默。

“因为开车撞倒你的是我!”

一句话,终于换来苏葵惊讶的眼神。

“你没带墨镜,盯着强烈的阳光就跑到马路上。我正在讲电话,没注意到你,直到开车撞上了,才发现是你。我开车将你送进了医院,却丢下你独自离开。你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院,我知道你在等我,可是我却没再去过。我不敢看见你伤痕累累的样子,从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还有个女儿。这个女儿,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不惜牺牲自己性命。”

苏葵回过眼神,看着苏元伟苍白的脸和鬓间的白发。他老了,真的老了!她突然觉得,其实她现在正在重蹈苏元伟的覆辙。当年他抛弃她,现在她抛弃他。他在失去她时,才幡然醒悟,而现在她即将失去他,也才知道自己还在乎。再转头,看见了两个孩子,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个样子,是不是很像当年的她?孩子现在问她病床上躺着的是谁,她该怎么解释?要告诉孩子们当初这个男人如何待她?还是告诉孩子自己现在如何待这个男人?

苏葵这个人,懦弱了小半辈子,坚强过一阵子。有人说,原谅是最勇敢的表现,以前不曾察觉,现在有了孩子,才知道该做一个榜样。再说,病床上的这个男人,真真切切是他的父亲!

“爸爸。”轻声细语,第二次,她叫他爸爸。

错的不是你,错的是交叉在我们生命中的那些错的人,错的事。

苏元伟的眼泪,终于顺着他凹陷的脸颊流下来。握着苏葵的手,紧得不愿放下。

连城年回到家时,已经半夜两点。洗了一个澡,清了身上淡淡的酒气,才躺在苏葵身边。苏葵睁开眼,对上连城年的眼。

“吵醒你了?”

苏葵摇头。

连城年将她搂进怀里。

“婚礼怎么样?”苏葵问连城年。

“很热闹。”

一阵安静。

“苏元伟怎么样?”

“肝癌,好在还是早期。”

“那还能治好,要我帮忙请医生吗?”

“……好。”

又一阵沉默。

“明天开始,我要去苏元伟公司,暂时接替他的工作。”

“……嗯。要帮忙的话告诉我。”

苏元伟一倒下,苏家旁系亲戚一个个虎视眈眈。为了让苏元伟安心养病,苏葵答应接在他治疗期间,暂时帮他接替工作。

“……怎么办?虽然答应了苏元伟,但我什么都不懂。”

连城年笑:“你忘了你有个万能老公吗?”

苏葵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不想让万能老公那么辛苦。”

“为了你,有什么可辛苦的。”

“如果将来连汐连璟中有对经商感兴趣的,我们让他们接管苏家吧。”

“好,只要他们有兴趣。”

“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我爸爸吧。”

“好啊,是该正式见见岳父大人了。”

“连城年。”

“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一天我会原谅他。”

“苏葵,你很善良,善良的孩子永远不会记恨别人。”

“连城年。”

“嗯?”

“谢谢你这么了解我。”

“嗯。”

北京的冬天特别冷,苏葵是个南方长大的孩子,一直都没法习惯这样的冷。所以一到冬天,就会穿得厚厚的。带着孩子,搭上何祥伟的车,带着孩子一起回到了大院,准备过新年。

刚上车,就接到连城年的电话。

“让孩子先跟阿伟他们走,你在家等等我。”连城年开口就这么对苏葵说。

苏葵环顾四周,没发现连城年的身影。

“好吧。”

送孩子上车,在院子里等着连城年。天空又下起了大雪,花园里的柏树挂满了雪,像圣诞树。大楼里的人都回了大院,安静得有些寂寞。

等了好一阵都没看到连城年的踪影,苏葵拉了拉围巾,把自己再缩了缩。又等了一阵,手机响起。苏葵接起电话。

“我在花园外,出来吧。”

苏葵挂了电话,走出花园,看见穿着呢子大衣,把他完美的气质承托得恰到好处,任谁也看不出来他是个将近五十的男人。

苏葵有些慌神,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男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有些狂傲不羁,对她却温柔得让人难以自持。

连城年对她一笑,展开自己双手。苏葵小跑着,扑进他的怀里。

“慢点。”连城年给她拨了头发上的雪,带着他在雪地慢慢前行。

“我身体可好了。”

“哦?”连城年语气怀疑,“你忘记了当初我们怎么遇见的?”

“忘了忘了!”苏葵充耳不闻,“我们都认识三十年了,你还记得。”

“跟你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

苏葵放下手,又有些感动,向他靠得更近。

“怎么没开车?”

“想跟你一起走走。”

“爸爸呢?”

“他自己身体已经完全好了,自己开车去了大院。”

两人慢慢地在雪地里走着,留下两串脚印。

苏葵抬头,看着天空:“连城年。”

“嗯?”

“下雪了。”

“是啊,又是新的一年了。”

“对啊,又过了一年了。”

一年又一年,感谢老天,我的生命里一直有你。我们的故事,是该有这样的结局。就算有一天,我们行将就木,可是有你陪我去来世,我还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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