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车水马龙的京畿大街,一路四平八稳地往西行驶着。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近郊的,较为偏僻的街巷口停了下来。
“王爷,城西黑禾巷已经到了。”
听得车外赶车的车夫说话,齐流芳一马当先地撩开布帘,跃身跳了下去。懒
言语打发车夫随便去周围哪里转转,转身便瞅见二月提裙猫腰钻了出来,可爱地皱皱鼻子,看了看距离拉远的地面,抬头朝他张开双手,憨笑道:“五哥,抱我下来。”
齐流芳模模鼻子,苦笑着走过来。长臂一伸,顺着这小祖宗的意思,一把将她抱下了马车。
复又侧首看向车里边,难得的准备君子一次,做一回护花使者,搀扶香花美人下车。却意外发现,这会本该坐在长凳上的两个丽人,已经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瞳瞳,地面积雪,小心一点别摔到了。”
另一边,率先跳下马车的羽小爷,一手握住樱落的小手,一手搂住她的纤腰,稍稍使力便轻松地将她给抱了下来。
“看不出来啊,你长得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力气居然这么大。”绕过目瞪口呆的齐流芳,二月小跑过来,以着不可思议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朝樱落笑得一脸讨好的羽小爷。
虽说她的四嫂体形也很娇弱,但是仅凭单手之力,就能负担她所有的女子,实在是太少见了,或者该说是,太不同寻常了。虫
对于二月的吃惊和讶异,樱落倒是不以为然。揉了揉酸痛的臂膀,笑道:“羽小爷是练家子,力气较寻常女子,是要来得憨实一些,二月不必少见多怪的。”她倒是乐得享受羽小爷的殷勤服务。
问题……不在这好不好?!
听得她无谓的说话,二月和齐流芳齐齐翻了个白眼。
一般而言,寻常的女子会想到,要殷勤主动地去抱另一个女子下车么?
究竟是他们少见多怪了,还是这羽轻衣,生就太过生猛霸道?!
“奴家这是受人滴水,还以涌泉罢了。当日瞳瞳也曾体贴备至地搀扶奴家上马下马,奴家不过是回报当时恩情的万一。瞳瞳若是承情,奴家便也无憾了。”话毕,不忘含羞带怯地偷瞄了樱落一眼,风情靡丽的丹凤眼里,分明跳跃着一抹炫耀和满足。
齐流芳与二月,双双打了个寒颤。
活了这么些年头,莫非传说中的‘断袖’,今日还真给他兄妹俩见识到了?
羽小爷的说话和态度,很难让人不往歪处去想。或者说,羽小爷的目的本就在于此。
樱落自是知晓他的故意,也很清楚眼前这对兄妹,已经在脑海里开始了对她们俩人的yy。但正如流言止于智者,有色的眼光,从来止于一颗纯粹的心。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无意也好,故意也罢,权不过一场闹剧罢了。
“二月,你想让我看的究竟是什么?”樱落发现自己若是再不出声,这对风化成了活石雕的兄妹,就要在雪地里随风湮灭成散沙了。
二月闻声慌张背转过身,使劲地拍了拍自己,因为失态而变得过于僵硬的脸颊。
不自在地朝着长巷的入口,假咳一声道:“四嫂进去一看便知。”话落不动声色地踩了她仍旧呈现呆滞状的五哥一脚,灵动的明眸,再也不敢放到羽小爷的身上。
那厮制造出的震撼,撇开她‘很有见地’的五哥不谈,对于年纪小小的她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一些。
她二月是很CJ的孩纸,脑海里不断翻涌而出的YD想法,必须打住、打住!
终于结束了这场乌龙,樱落狠狠地瞪了一眼奸计得逞的羽小爷,拢了拢身上的雪羽披风,顺着眼前直通的巷子走了进去。
为了不再荼毒自己的眼睛,齐流芳和二月行走时,刻意靠在了她的两边,硬将牛皮糖粘人的羽小爷挤出她的左右。
见着前边相谈甚欢的三人,走在最后边的羽小爷,眼睛赤红得几欲火山喷发。
但因此前樱落的一记眼神警告,满心忿然的他不敢再造次。只得在心里边郁郁寡欢地yy着,那阻他情路的兄妹二人,被马踢死的凄惨死状。
想着想着,忽然就乐了。
一个人走在后边时而凝眉,时而傻笑。时而举拳,时而捂嘴窃笑……yy得很是欢畅。
正在跟樱落揭露她五哥过往的糗事,笑不可仰的二月忽然打了个激灵。只觉得一股森寒的灵气,仿若幽冥恶鬼一般,不断地从身后扰着她的神经。
忍不住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巧对上朝她张牙舞爪做鬼脸的羽小爷,微微一怔,忽然就笑了出来,“羽夫人,你是当自己是猴子呢,还是当自己是驱鬼的巫萨呢?”还龇牙咧齿呢,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樱落和齐流芳闻言,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了过去。羽小爷‘哼’了一声,傲慢地扭开头,哪里还有刚刚别样‘美人多作怪’的滑稽模样。
“净是胡闹。”樱落无奈地摇头叹气,心里边已经不知道该月复谤他些什么好了。
齐流芳也觉得有趣得紧,不知道四哥若是见到他的小妾,刚刚的那副尊容,心里会作何想法?
有趣,真是有趣。
在巷子里边七弯八拐地,又走了一
段长长的路程,等到羽小爷又一次怂着肩膀抱怨:“还没到么?”二月停下脚步,直视着前方,安静了下来。
“已经到了。”齐流芳站到二月的旁边,安慰地搂了搂她的肩膀,收敛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
见二人忽然一脸的凝重,樱落顺着视线看过去,却见得不远处薄雪覆盖的平地上,支起了一个个简单的帐篷。
每个帐篷前,都排满了一条歪斜的长龙。站在龙首前边的,是正在布施稀粥的布衣青年。
樱落心头登地一跳,定睛看向长龙,不意外发现长龙的组成部分,赫然是衣衫褴褛、手拿着破碗乞食的平民百姓。
“这里是……怎么回事?”压下袭上心头的躁动和恍惚,樱落捏了捏拳,故作平静地问道。
齐流芳侧目看了她一眼,出声道:“黑禾巷——皇城所有流离难民的集中所。”也就是贫民窟。
樱落闻言顿时一阵黯然。
贫民窟于她,从不陌生。
当年未被组织的高干捡回组织之前,她便是在贫民窟里苟且求的生存,像是过街的老鼠一般,东躲西藏地缩在肮脏街道的漆黑角落,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每一个天黑天亮。
那一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为灰暗也最为绝望的日子。
那时为了一顿吃食,她甚至赤手同流浪的野狗不分伯仲地干过架。虽然最后伤痕累累的总是她,但那一块还粘着肉渣滓的骨头,最终还是成为了她的月复中物。
那时的她,诡异地对生存有着莫名的执着。无论面对来自贫民窟内外怎样的冷眼和辱骂,她竟没有哪怕是一次,想过一死了之。
后来也想过,那种执着,不过是人类存在于世的一种本能。
多少年后,当一条条积垢的生命,恐惧不甘地终结在她的手里时,她才恍然明白,少年时的自己,原来也是带着那样的不甘和愤恨,咬牙容忍下每一段血泪与屈辱,就为了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走到太阳底下。
但她终于还是没能走到太阳底下。
从她接过组织递过来的第一把短刀,亲手割断第一个人的喉咙开始,她的人生,便注定了要行进在光照耀不到的阒黑里,终日与鲜血和死亡相伴。
天空纵然光芒万丈,足以涤荡世间的一切尘埃。日月昭昭,却洗涮不了她身上背负的糜烂和腐臭,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
“瞳瞳,你在想什么?”
见唤她久久得不到回应,羽小爷顾不得许多掰过她的肩膀,却在她眼里见到了隐忍的痛苦时,神情一滞,顿时惊惶起来,“瞳瞳,你怎么了?”为甚她会露出这般失魂落魄的神情?
听到他的叫唤,齐流芳和二月蓦地回过神来看向她。这才发现她的神色惨白得很不对劲,像是遭遇了什么灭顶的打击一般,整个人处在一副丧胆的状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