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带着宝钗到了贾母正房,却装作吃惊的样子,也不说自己的来意是什么,倒是将贾母惹得大怒。
因着王德安在场,贾母也不便说什么,只冷笑道:“姨太太这话可是说的不是了,哪里是来的不是时候呢,只怕是正巧赶着过来的罢。”
薛姨妈听见贾母说中了自己的心事,脸上一红,但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只讪笑着说道:“老太太多心了,今日本是想着钗儿身子也好了,便带着她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来的,倒真不是刻意的。”
“薛姨太太这话说的可没什么诚意。若是当真来的不是时候,现在也不晚,便带了端庄娴雅的宝姑娘自回去便罢了,如今可是让我们家的人准备着接圣旨,想来也没有薛家什么事情,便不劳烦姨太太在这儿陪着了。”邢夫人也不看薛姨妈母女,将头转开,瞧着王夫人越来越尴尬的脸色,心中畅快了许多。她一向看不惯王夫人那张狂样子,不就是出了一个贵妃娘娘么,也值得这般四处炫耀,就连娘家的亲戚也是这样没规矩的,也不看看这薛姑娘是个什么货色,还妄想着攀高枝呢。
屋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王德安只悄悄坐在一旁看戏,想着今日贾府的好戏必然要回宫去和皇上好生说上一说,也好解了皇上这些日子的烦闷。
“大太太这话说得倒是有些不近情理了,既然妹妹已经来了,便不必再回去了,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我们这样待客,只怕会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倒是让宫中的娘娘丢脸。”王夫人知道邢夫人和自己一向不对盘,听见邢夫人的话,心中也着急了,若是薛姨妈和宝钗就这样回去了,自己丢了面子不说,倒是让林黛玉那个狐媚子讨了巧去,还不将她气死。
宝钗听见王夫人的话,心中暗笑,想着今日若是能给这王德安王公公留下个好印象,日后这王公公和皇上说一声,自己还何愁没有出头之日呢,若是能进了宫,那自然是要比嫁进丞相府好上千倍万倍。
邢夫人听见王夫人的话,本想着再回几句,却正好看见贾母微微皱了皱眉头,便知道贾母可是当真生气了,便住了嘴,也不敢再去火上浇油触贾母的霉头。
宝钗看着气氛尴尬,又见邢夫人不再说什么,便上前向坐在王德安下首的贾母请安行礼:“薛宝钗见过老太太。”
王德安心中冷笑,这姑娘是怕自己不认识她罢,专程报上名来,可真是连一点子廉耻都没有了,难怪人都说士农工商,赏人是最最卑贱没什么地位的,只瞧瞧这姑娘和边上静静站着的林姑娘便知道了,什么叫做娴静守礼,这差距可真是大呢。
“哟,老太君,到不知这位姑娘是府上的哪一位千金?”王德安撇了撇盏中的茶沫子,看着在自己面前向贾母行礼,却是整个身子都朝着自己方向的宝钗询问道。
“王公公可莫要抬举我们贾家,我们贾家如何能养出这般端庄贤淑的好姑娘呢,没得低了名头。这位姑娘可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紫薇舍人的女儿,如今皇商薛家的宝贝姑娘。”贾母懒得看宝钗那令人厌恶的面容,低着头说道。
宝钗站在原地,被两人的话说得无地自容,却是只得勉强笑着上前对王德安行礼道:“不知竟是随侍皇上身边的王公公,倒是宝钗失礼了,还望王公公恕罪才是。”
王德安并未向先前对黛玉那般客气,只抿了一口茶不理会宝钗,转头对贾母说道:“老太君,既然如今林姑娘也过来了,便备了香案准备接旨罢,到时候老奴也好回宫去向皇上复命不是么。”
贾母看王德安并不理会在地上半蹲着脸憋得通红的宝钗,心中倒是有些别扭了,怎么说这薛宝钗也是贾府上的亲戚,这样当众给她没脸,不也等于是打了贵妃娘娘的脸么。
贾母连忙让人将早已备好了的香案等物件摆好了,众人方才跪下接旨。
宝钗满心以为照着自己这身装扮,定然会让王德安注意到自己,随口在皇上跟前提一提,对自己来说便是泼天的富贵了,可哪里想到王德安连话都懒得和宝钗说一句,也不让自己免礼,便到外头去宣读旨意去了,更可恨的是,那圣旨竟然是给林黛玉的,可真叫人不甘心。
“前巡盐御史林海之女林黛玉接旨。”王德安高举圣旨,面南而立,两旁伺候的小太监垂手站着,寂静无声。
“林海之女林黛玉接旨。”黛玉带着身后的青韵紫鹃三叩首,方才跪直了身子,等着王德安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江南巡盐御史林海于社稷有功,不幸英年早逝,朕实哀哉。今查林海遗孤林氏黛玉,温柔娴淑,端庄守礼,又有百年难得一见雪狐相伴左右,朕深觉奇特,特命其带雪狐中秋节随贾府众人进宫觐见,钦此。”宣读完了圣旨,王德安笑眯眯将手中圣旨卷起来交到黛玉手上,笑道:“林姑娘,皇上吩咐了,只怕会让姑娘到宫中小住几日,还请姑娘早日准备着。”
贾府众人听见这话,皆是惊疑不定,这禁宫中可不是说住便住的,今日皇上的圣旨可真是怪异的很,让黛玉进宫也就罢了,连黛玉身边的月华也能随着黛玉一并入宫,可真真是无上的恩典。
黛玉将手高举过头,接过王德安手中的圣旨,谢了恩,又是三叩首,方才站起身来。
宝钗在王德安宣旨的时候便也不顾贾府众人异样的眼神,便和薛姨妈一并跟在王夫人身后,随着贾府众人下跪叩首。可当听见王德安宣读了圣旨的内容之后,便一时间忘记了场合,顿时“噌”地站起来,看着结果了圣旨的黛玉,眼中嫉妒仇恨的光芒就好像要讲黛玉撕成两半。
王夫人原本也在心中暗暗骂着黛玉,但如今也被宝钗的举止惊着了,转身看着宝钗,又瞧见王德安有些不好的脸色,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想要提醒宝钗,让她赶紧跪下来。
可是这时候宝钗心中哪里还能想得到这些,也不管前头的王夫人和旁边自己母亲在朝着自己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上前一步询问道:“请问公公,为何皇上能让她入宫,竟然还连身边养着的小畜生也能一并带进去?”
王德安冷笑一声,也不理会宝钗,只朝着贾母慢悠悠说道:“老太君,咱家倒是不知道这位薛姑娘倒是有什么资格来质问皇上下的圣旨,莫非是仗着什么人?可也奇了怪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样打的面子,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敢莫是宫中的贤德妃娘娘?”
贾母听见王德安的话,原先被宝钗气得通红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连忙上前陪笑道:“公公说笑了,贤德妃娘娘在未曾进宫的时候可是我们贾家的姑娘,如今这位姑娘是薛家人,二人能有什么联系呢。再者说了,这位姑娘脑子一向不大清醒,时不时便闹出些事情来,但是看在亲戚面份上,便也不好撒手不管,我们也是出于无奈,万万没有对皇上不敬的意思。”
王德安慢悠悠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还希望老太君好生管管家中人,今日的事情,咱家看在宫中贤德妃娘娘的面份上,便回禀皇上了。虽说这薛姑娘不是贾府的人,但毕竟是住在府上的,若是将来做错了什么事情,那连累的,可不止是薛家的人,这欺君之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王德安看着贾母连连称是,便知道等自己走了之后,那薛家母女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想来皇上也该满意了。便也不再多话,一甩手中的拂尘,转身之后却好似想起什么来,回身似笑非笑说道:“对了,老太君,中秋那日皇上要召见林姑娘,但也仅仅是林姑娘一人老太君可要看好了,别什么下贱东西都往皇宫里头带,若是惹恼了皇上,别说贤德妃娘娘了,谁都保不了你们。”
王德安说完这话,便带着守在贾府儿们门口的小太监扬长而去,留下贾母等一众人等在原地收拾烂摊子。
贾母看着王德安离开之后,方才回过神来,看着黛玉说道:“玉儿,你今日既接了这样的旨意,便赶紧回潇湘馆去将东西收拾齐备了,等后日便和我们一并进宫朝拜。”
黛玉知道今日的事情只怕是不能善了,便应下来,朝着贾母告了罪,带着紫鹃青韵自回潇湘馆去了。
一路上,紫鹃青韵笑成一团,紫鹃和黛玉轻轻笑道:“姑娘,如今可好,皇上可是专门下圣旨让姑娘跟着一并进宫,我瞧着今后这府里还有谁敢小瞧了姑娘。”
“你这小蹄子,素来都是个稳重的,怎么今日倒是这样沉不住气了了?”黛玉无奈摇了摇头:“这府里的人什么样的都有,你何苦和他们认真呢,小瞧了如何,不小瞧了又如何,这日子还不是我们自己在过,和旁人又有多大的干系呢。”进宫的事情倒是在意料之中,但为什么却是让自己带着月华一起进宫,不合常理啊。
“姑娘这话说的虽是,但正因这姑娘的好脾性,万事不计较,才让这起子小人得了意,时时想着要压着姑娘一头,倒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紫鹃撇了撇嘴,这府里头的人都是些捧高就低的势利眼,像姑娘这样的,到了她们口中,倒变成了小性子的,真真是不可理喻。
这边贾母上房,气氛便好像是凝固住了,贾母坐在上座上,微闭着双眼,看着下头站着的一众人等,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今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现今看来,皇上倒像是看中了林丫头,这事情对府上来说,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贾母说着顿了一顿,看着王夫人冷声说道:“我也知道这府里有人横竖看林丫头不顺眼,可是今日我这话可是说在这儿了,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这府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便将那些个烂了舌头的丫头婆子打一顿撵出去,我悄悄还有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老太太,照你这样的说法,将来只怕大姑娘还得照应着府上呢!”邢夫人本来就看不惯王夫人得意,她知晓王夫人想来最讨厌黛玉,如今听见贾母说黛玉现如今是府上的贵人,心中便好生舒畅。
“这府上如今可是愈发不成样子了,今日非得好生整治一番不可!鸳鸯,让人将今日东角门处看门的小厮拖出去打他二十大板,竟是这般没有颜眼色的,不管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这边放进来,日后若是还这样下去,那还能得了?”贾母看着薛姨妈母子沉声说道:“姨太太既然是带着宝丫头住在府上,没什么事情便好生呆在自己院子里罢,我们府上如今事情是愈发繁杂了,若是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旁人知道的呢,说是我们府上忙乱,没什么闲工夫照应亲戚;若是不知道的呢,还当姨太太母女二人是什么不懂规矩的人呢。”
听了贾母的话,薛姨妈和宝钗均是脸上火辣辣的。宝钗素来是个最沉得住气的,可今日却是见了黛玉得了圣旨,一时间便没按捺住心底的火气,当时站起来之后,早便后悔了,如今见贾母这话连自己母亲都骂进去了,心中却是无比委屈,凭什么林黛玉那样的狐媚子都能得了皇上的圣旨,连身边的小畜生中秋节竟都能进宫去,可凭着自己这样的牡丹之貌,竟是比不上那狐媚子了。
贾母见众人均是唯唯诺诺,不敢再说什么,连王夫人也是一副后悔的表情,便想着今日的这番敲打该是奏了效,便叹了一口气说道:“醒了今日也折腾了一上午了,你们便都回去罢,只好生记住我今儿的话,若是让我知道又有谁犯了的,可别怪我不给她脸!”说着话的时候,紧紧盯着王夫人,直将王夫人盯得额头冒了汗方才收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