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时间,凤姐便病的起不了床了,家中下人原本就是惫赖的,如今没了凤姐坐镇,更是一团糟,每日里竟是只顾着吃酒打牌的,把个正经主子全都丢到一边去了。
这日贾母在房中,只觉得这几日的胃口竟是不怎么好,便想着让人做了那酸酸甜甜的凉拌鸡丝来吃上几口,谁知到那厨房的人竟是给混忘了,闹得贾母大发雷霆,将厨房所有人一律革了三个月的银米,又将厨房管事的几人撵了出去。下人们见贾母动了雷霆之怒,方才收敛了些。
贾母又见凤姐的病总是不见好,心里也甚是烦恼,在过几日便过年了,正是最最忙乱的时候,若是这时候除了什么岔子,今年这个年可也别过了。
如今这府上正忙着过年的事情,等着翻过了年去,探春和黛玉便要出嫁,宝钗也要进宫选秀,这一连串的事情,若是因着凤丫头的身子耽搁了可怎生是好?贾母越想越烦躁,想起凤姐的身子便让人不由得生气!嫁进府里来这么些年了,时间也不算短了,竟是只生下了一个巧姐儿,一个男丁也没留下,偏生她还善妒,尤二姐肚子里好好一个男胎,竟是就这样没了,也元不得琏二不喜欢她。
贾母正在心烦着,便听见外头的小丫头进来回话说道:“老太太,二太太过来了。”
贾母连忙收拾了心情,点了点头。小丫头会意,赶紧到了门口帮着王夫人打帘子,让王夫人进来。
王夫人剑门见贾母斜倚在榻上,面上似有不豫之色,略一忖度便知道是为了凤姐的事情忧心,于是更加小心谨慎,练满上前向贾母行礼问安之后,方才轻轻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王夫人笑着说道:“老太太这几日可好?”
贾母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不好的,还不就是这样罢了。这几日凤丫头病了,这府中上上下下的事情还得你多伤心才是。你也打起精神来,莫要被那起子小人拿捏住了,如今眼看着便要过年了,若是这时候出了岔子,咱们丢得起这个人,宫中的娘娘可丢不起这个人。”
王夫人连忙垂首说道:“是,还请老太太放心,媳妇断然不糊让老太太操心,让宫里娘娘为难的。只是这府中上上下下主子奴才几百口人的事情着实是多了些,也是繁杂,凤丫头管着的时候,还有个平儿在边上帮着她,如今凤丫头病了,平儿自然是要照顾着凤丫头的,我身边的玉钏儿又是远不及平儿一个零头的,还请老太太示下,得让个人帮帮我才好。”一面说着一面便拿眼睛去看贾母,心中打折自己的小算盘。
贾母哪里会不知道王夫人的意思就是想让宝钗接手管家的事情,只是她怎么可能将偌大的一个贾府就这样交到宝钗这样一个外人手中,便冷哼一声说道:“罢了,你这话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如今这府上都是姑娘家,宝玉又尚未娶亲,珠儿媳妇我也知道,也是个只会做女红的主,便让探丫头来帮着你管着罢,反正过了年她便要嫁到南疆去了,这些事情她先学着也好。”
王夫人被贾母噎了一下,又见贾母的目光眼里看着自己,心中也不由得虚了一下,但仍旧不死心地说道:“老太太,探丫头虽说也是个好的,但毕竟是没管过家的,如今正是将近年关了,眼见着是府上最忙的时候,若是这时候除了什么岔子,不是让旁人笑话咱们家吗。这时候让探丫头老管家,媳妇也是忙不过来好生教她的,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媳妇一个人丢了脸倒是没什么,只怕耽误了府上的事情,或是让宫里的娘娘没了面子,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贾母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话说的也是,但只是如今府上便只有三个姑娘,玉儿身子不好;四丫头年纪也还小,更是做不成什么的,探丫头我瞧着倒是有几分凤丫头的杀伐决断,还是个识文断字的,我瞧着只怕是比凤丫头还要强上几分。”
王夫人也笑着说道:“老太太这话说的虽是,但若是说在往常日子里,让我来好生教探丫头管家的事情,我也是乐意的,只是现下这样正是忙乱不堪的时节,我也没法子好生教导探丫头,莫不如等着过了年再说罢。”
贾母心中暗骂,过了年,过了年探春马上便要出嫁了,嫁入的还是南疆皇室,到时候宫里定然会派教习嬷嬷来让探春学规矩,还有什么时间让你教导她?
王夫人见贾母不出声,便试探着开口说道:“前几日我到梨香院里去看我那妹妹,却见着钗儿也在梨香院里,正在帮着我那妹妹打理家事呢。”王夫人看了看,见贾母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又接着说道:“我原还好生奇怪怎么着薛家的事情竟是让钗儿管着,直到问了妹妹方才知道,原来自从蟠儿除了事情开始,她们家的事情便全都交到了钗儿手中,不仅仅是家中的琐事,就连薛家外头铺子的管事如今也是来找钗儿回话的。”
贾母听见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说的这话可是真的?虽说宝丫头当真是能干,但这如今毕竟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哪里就有让她管着家中铺子生意上事情的道理呢,再者说了,那些个管事都是些粗鄙之人,就这样直接来见宝丫头,可当真是不妥当,也不怕坏了宝丫头的名声!”贾母说完摇了摇头。
王夫人见自己弄巧成拙,连忙不久说道:“老太太英明,这事情我原也和妹妹说起来过,只是妹妹说如今蟠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把这事情说了出去,蟠儿生怕旁人嘲笑,便整日躲在屋子里不肯出门,外头铺子上的事情自然也是没法子再管了,我那妹妹管管家中的琐事方可,只是这外头的事情却是应付不过来的,便只得让钗儿先管着。但别说,自从钗儿接受了薛家的生意之后,她们家的生意竟是比往常更好了些。我那妹妹说了,等着明年钗儿选了秀,若是在选不上,日后嫁人了,那十几间铺子自然是要给钗儿做陪嫁的。”
王夫人并不知道薛姨妈和宝钗的话也不过就是哄她罢了。薛蟠出事了之后,倒是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也不到铺子里去拿银子了,那生意也是好了起来。可是好景不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竟好像就是偏要和薛家作对似的,今日事到铺子里打砸抢,完了人立即便跑没影,就算是报了官也没法子拿到人;或者就是卖出去的东西出了什么事情,被人当场拿住就纠缠不休,给铺子的名声造成了极大地损害。最最可恶的还不是这些,前些日子薛家的绸缎铺子从江南进了一批雪纱罗,谁知道那运送的船只竟然出事情了,几千匹雪纱罗竟就这样化为了泡影,其中还有宫里要的彩影雪纱罗,宫中管着采买的太监知道了这事情,哪里还能放过薛家呢,早已经不知道上门闹了多少遍,均是被宝钗用银子堵了回去。这些事情王夫人却是丝毫不知道的。
贾母听完王夫人的话哼了一声说道:“宝丫头倒是也罢了,只是你那侄儿却是个闯祸精,如今虽说遭了难,可怜见的,但能将他拘在家中倒是也好,免得到时候整日里就出去撞祸,倒是连累了咱们家!”贾母听完王夫人的话也动心了,要知道如今娘娘在宫中有了身孕,自然是要加倍的小心,那银子也是如同流水一样的送进宫去,生怕哪里没有打点好了,出个什么万一的,可真是要了命了。再说了,娘娘如今府中有了小皇子,便也不用再跟着忠顺王府后头了,毕竟旁人的终归是不如自己的好不是么?
王夫人听见这话心中闲时恼怒了一下,但细细想了想也知道原本就是因着薛蟠的不争气,让宫中的娘娘也受了连累,便只是讪讪地笑笑不说话。
贾母这时候确实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什么事情,连忙问王夫人说道:“上次我记得你妹妹说是宝丫头来年入宫的事情已经成了七八分了,上上下下都已经打点过了,不知道这事情可是真的?”
提起了这事情,王夫人喜上眉梢,连忙说道:“这个自然是的。听妹妹说宫中的人已经给了准话,只说是只要钗儿在礼仪上不出什么差错,便能进宫去。”当真是个争气的孩子,总算是让自己在老太太跟前扬眉吐气了一回。“只是我那妹妹总是觉得不保险,还让我去和娘娘说说,让钗儿也进宫去和她做个伴呢!”
贾母这时候却急了,连忙从软榻上坐起身来说道:“不行,万万不行!”见王夫人仍旧是一脸错愕,连忙说道:“你当真是糊涂!你莫不是忘记了当年清和道长来咱们家中说的那些话了么?宝丫头是定然要嫁给宝玉的,不然可就是害了咱们府上!”
王夫人原本对这事情满心欢喜的,但贾母这一说可算是提醒了她了,也想起当日清和道长说的话来:“虽说这姑娘如今命格中和府上有些相冲,但也是这姑娘尚且不是府上人的缘故。若是这位姑娘成了府上人,那金命却是极好的,都说金生水,将来府上的运势只怕会更好些罢。只是这姑娘不能在十八岁之前出嫁,不然也不好。”
王夫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和贾母说道:“还是老太太记性好,心思也缜密,若是今日不是老太太提醒,只怕媳妇当真要和宫里的娘娘说让她帮着些钗儿,让她进宫了。”
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叹道:“若说是进宫,这原本是件好事,只是奈何这宝丫头命格不好,便也没什么法子。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进宫,便将咱们府上毁了罢?我看你还是抽空和娘娘说一声,早做打算才是呢,不然要等到选秀开始了,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王夫人也知道这事情事关重大,便赶紧答应下来,又想起自己今日的目的,连忙说道:“既是这样,那就更好了。宝丫头迟早都是咱们家的人,如今府上的境况也不是十分好,凤丫头的银子这么些年来也用的差不多了,正好让宝丫头将这管家的事情接过来,咱们也好省心不是?”
贾母这时候的脸上便有了笑容,赞许地点头说道:“你这话说的很是,宝丫头终究是要嫁过来的,那些个银子现在用了和将来再用也没什么区别,再者说了,让她现在便管着家,将来进门之后也梳洗,不至于慌手乱脚的让人笑话,你妹妹也不会认为是我们苛待了她。”
王夫人见贾母应下了,心中甚是喜悦,连忙赔笑说道:“老太太果然英明,这些个东西媳妇是想不到的。只是如今凤丫头病了,咱们便猛然将这管家的事情交给了钗儿,凤丫头又一向是个心气儿高的,只怕心里头难受呢。”凤姐是王夫人的娘家亲戚,心里终究还是挂念着的,如今将管家的权利从凤姐手中夺了过来,莫要将凤丫头弄得更加不好了才是。
贾母却是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糊涂!如今正在年关上,她恰恰这时候病了,难不成咱们全家都不过年了,只等着她不成?”见王夫人脸色有些为难,便缓和了声音接着说道:“我也知道你是心疼凤丫头,只是她这病原就是累出来的,如今正好乘着这次病好生休养休养,将来给琏儿添个儿子方好。再者说了,哪里就有一辈子管着家不放的道理了,将来就算是宝玉媳妇进了门,定然也要将这些事情交给宝玉媳妇的,不过是迟早罢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不过凤丫头为府中劳累了这么些年,如今病了也是可怜见儿的,你便差人去和她说,让她什么也别想,只管好生养病,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来和我拿就是,万万不可委屈了。”
王夫人连忙应下。两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王夫人方才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