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应下了黛玉三人到云府去的事情,又让跟着她们的丫头收拾好了,第二日便让人将她们姐妹三人送过去。
云府中,云雪琉看着皇上赏下来的满屋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心中却是说不出来的憋闷,就好像是一个哑巴,受了委屈想要放声大哭,却是一点声音也发布出来。
站在边上宫里来的教习嬷嬷冯嬷嬷见云雪琉一脸的镇静,心里也不禁佩服这姑娘竟是不将荣华富贵放在眼睛里的,皇后的位子可是如今宫中的妃嫔们挣破了头都想要得到的,可是在这云姑娘眼中倒好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然是同人不同命,为了这皇后的位子,已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尸骨被拖到了乱坟岗上埋了。们生前或许是哪位皇上宠爱一时的妃嫔;也可能是哪一个容貌姣好的宫女,甚至可能是妃嫔的宫女太监,一旦自己的主子失宠了,下场便只有这一条路了。
冯嬷嬷在宫中待了将近三十年,对宫里头的争斗见得多了。进攻的时候都是纯洁无暇的姑娘家,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便会变得心机深沉目光骇人,偶尔还有几个天真活泼不谙世事的,却基本上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在那样的地方,是容不下天真单纯的人的,这位云姑娘虽说出身丞相府,门第是高了,但终究是个良善的人,也不知道将来在那深宫中可能抵挡得了那些莺莺燕燕层出不穷的算计。
云雪琉正在墨香阁园子里站着发呆,便见小丫头雪碧急急忙忙跑进来,头上微微沁出汗水,一面跑着一面说道:“姑娘,林姑娘她们过来了,在夫人那里坐着说闲话呢,姑娘可要过去?”又见冯嬷嬷正站在云雪琉身后,见自己跑过来,眉头一皱正想说话,连忙上前对着云雪琉规规矩矩行了礼。
冯嬷嬷见雪碧跑的急了些,正想说几句,便见那丫头立马变得规矩起来,倒是让自己不好说什么了。反正云姑娘是皇后,只要不走了大褶,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的话,只是云姑娘身边的几个系哦啊丫头还是得好生教教,免得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毛毛躁躁的,若是被皇上挑了错处,也是自己没脸不是?
云雪琉听见说是黛玉等人来了,便连忙笑着和雪碧说道:“是我下了帖子请林妹妹她们过来的,如今客人到了,自然是要过去的,不然可是咱们做主人的怠慢了不是?”一面说着一面便轻轻招了招手让雪碧可乐过来扶着自己往前头走去。
才刚过了碧波潭,便看见南宫夫人携着黛玉的手朝着这边走来,一面走着一面说笑道:“前几日宫中的教习嬷嬷到家中来教给琉儿大婚时候的规矩,你们也知道这孩子素来是个跳月兑的性子,这几日可是闷坏她了。琉儿闹了好些天了,一直说是要将你们姐妹接到府上来住几日,我原说是三姑娘如今婚期也进近了,远嫁到南疆那样的地方,虽说南疆和咱们关系一向紧密,但终究也是嫁入皇家和亲的人,皇上定然也会让宫里的教习嬷嬷出来好生让三姑娘学规矩,只怕是出不来府门的,可谁知到她竟是这样的执拗性子,偏生要让你们一块过来,直说若是三姑娘当真不能来,便要亲自去求了皇上呢。”
探春听见这话也不禁感叹云雪琉对自己姐妹的用心,只笑着说道:“夫人说的是呢,我原以为还得关在府中学规矩呢,可倒是想不到贺嬷嬷说是我闷在府中这么些天,一举一动均有人看着,想必也烦了,便借此机会好生出来散散心。”
“哟,果然是这样,这可当真是难得了。”南宫夫人惊讶说道。要知道这宫中的教习嬷嬷可是严苛无比的,就算是有一丁点做不好的,她们都不会放过,务必要让你分毫不差地将规矩学好了方才让你歇息,不然惩罚可是少不了的,而如今竟然允许探春出府来,自然是探春让她们甚是满意,再加上规矩也学的差不多了,方才能有这样的自由。
跟在探春身后的贺嬷嬷眼睛丝毫不错地看着探春,见探春的行走的步态,说话的语气,面上的表情均是一点不错,只是稍稍有些和生疏,心中也对这个学生甚是满意,听见南宫夫人的话,连忙上前说道:“夫人这话说的是呢,老身在宫里呆的时间也算长了,见过的姑娘也不少,三姑娘不是最聪明的,但却是最要强最用功的。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老身教过一遍,三姑娘下去之后必定会细细琢磨,第二日便能做得完美无缺,遇上了这样省心的姑娘,也算是老身的福气了,将来说出去,也是老身脸上的光彩不是!”
南宫夫人听了这话叹道:“贺嬷嬷果然是伺候过皇太后的人,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在理。这天下聪明过人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却不是人人能有三姑娘这样的造化,虽说是皇恩浩荡,但终究也要三姑娘是这块料子方能成就,不然这京中的姑娘多了去,比贾三姑娘家世好的,聪明的可不少呢,皇上怎么淡淡就看中了三姑娘呢。”就算是段沐成满意,皇上也不会同意将薛宝钗那样的人嫁过去罢,到时候丢的可就是整个朝廷的面子了。
几人正说着闲话,便看见云雪琉笑吟吟站在前面,衬着背后飘飘洒洒的雪花,和假山后头盛开的绿萼梅花,整个人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又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派。
黛玉等人见了,连忙上前去一一见礼。云雪琉见几日不见,黛玉的身量又长高了些许,脸上也不似原先还带着一点子病态的苍白,眉眼之间那稚气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弱不胜衣的柔美,再加上那通身的清贵高雅飘然之态,竟不像是人间的姑娘了。
而惜春年纪虽小,但浑身上下的一股清冷之态也让她显得十分难得,就好像冰山上长者的雪莲花,虽是含苞待放,不能见全景,但也可以想见等这朵花完全盛放了之后是怎么样的摄人心魄。
又看探春,经过了这几日宫中教习嬷嬷的尽心教导,和黛玉的飘渺之态不同,浑身上下多了一股子沉稳之气。探春原本就是聪明伶俐之人,这几日的管束,将她身上的精明藏了起来。
那冯嬷嬷见了黛玉,心中也是感叹竟有这样的姑娘,连忙将贺嬷嬷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我说,那姑娘是谁呢,竟是这样出挑?原以为云姑娘已经是难得一见的了,谁知到竟是还有这样的人物,我可当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瞧瞧这浑身的书卷气,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个福气能将这样的姑娘娶进门去。”
贺嬷嬷和冯嬷嬷原本就是一起伺候老太后的人,这时候见冯嬷嬷闻起来,也和她咬耳朵说道:“这位是贾府中的表小姐,当年的贾敏你可还记得?”
冯嬷嬷惊讶道:“啊呀,难不成这姑娘竟是贾敏的女儿?”
贺嬷嬷点了点头说道:“老姐姐说的正是呢,这林姑娘的父亲是前江南巡盐御史,是四代书香世家的出身,本身就是家学渊源,莫说是闺中女儿家了,她的文采只怕是连须眉男子都比不上的,只是可惜了,摊上了这样的一家亲戚!”
那冯嬷嬷也叹气说道:“你这话不错,人都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当年贾敏嫁给了林如海的时候,京中人人都说是天作之合,可她竟是没过了几年就去了。如今这一个女儿恰恰又遇上了这样虎狼似的一家人,唉,也当真是可怜可叹呐。”
两人在一边说着闲话,南宫夫人也知道她们小姐妹自然是有话要说,便也不再这里多待,只笑着和身后的丫头笑道:“哎哟,可当真是年纪大了,今日不过出来就这么走了几步路,这身上竟是有些酸疼酸疼的了,这风也忒大了,吹得我手脚冰凉冰凉的。罢了,咱们这便回去罢。”
云雪琉听见南宫夫人说是自己手脚冰凉,连忙将自己手中抱着的手炉让可乐拿给南宫夫人抱着,一面说道:“这大冬日的,当真是冻人得紧,母亲还是快些回去罢,玉儿妹妹她们有我陪着便够了,莫要让母亲着了凉,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南宫夫人也不推辞,只笑着说道:“你这话说的倒也是。既是这样,你便好生陪着她们姐妹,莫要怠慢了,若是少了什么,只管让人过来毁了我,我自然让人送去。”紧接着又向黛玉等人说道:“你们也不会第一次来这府上了,也是知道我的脾性的,若是有什么,只管让人来和我说,便要像在自己家中才好,若是生分了,我倒是不喜欢了。”
黛玉等人连忙称是,又看着南宫夫人扶着断弦的手渐渐走远了,方才转过身来拉着云雪琉的手笑道:“好些日子不见姐姐了,姐姐倒是又标致了几分,皇上果然有福气!”
云雪琉瞪了偷笑的黛玉一眼,见教习嬷嬷站得远,便凑到黛玉耳朵边悄声笑道:“妹妹这话可是说差了,瞧瞧妹妹如今这样子,经不像凡间的人物了,难不成表哥是没有福气的?”说完便好似没事人一样慢慢走开,可看着黛玉的眼睛中却满是笑意,倒是让黛玉不好说什么了。
贺嬷嬷和冯嬷嬷见几人凑在一处说话,便也不多加约束她们。只因着闺中女儿家是最最金贵的,更何况当中的两人一个快要进宫;一个快要远嫁和亲,将来要再见面只怕是不能了,便借着这个机会让她们好生放松放松才好,反正都是大家子出来的小姐,教养自然是好的,不过是说几句玩笑罢了,就算是有些不合规矩的地方,也让人觉着天真娇俏,不会走了大样。
云雪琉和探春原还想着只怕教习嬷嬷会管束得紧,谁知到两人也只是看着她们四人说笑,并不曾说什么,渐渐地便也都放开了,说说笑笑的,一路朝着墨香阁去了。
云雪琉叹了一口气说道:“眼见着三妹妹就要成亲了,正是忙乱的时候,更何况如今元宵还未过呢,我便将你们几人拉到府上来陪我,想想这心中着实是过意不去。”
探春叹道:“这也罢了,你也不过就是晚着我十来天的时间便要进宫了,咱们一起聚一聚也是好的。再者说了,不过就是学规矩罢了,若是说大婚的事情,自然有礼部的人操心,倒是和我没什么相干的。”
云雪琉也叹道:“你这话说的也是,我是舍不得你啊,玉儿妹妹将来在京城,若是我想要见她,不过就是几步路罢了,烦请她进宫一趟便是,你呢,到了南疆,山高皇帝远的,只怕这一生是见不着的了。我听说南疆那边毒虫毒草什么的甚多,气候也潮湿,只怕你是呆不惯的,可得好生注意着身子。我让父亲找二皇子打听了南疆那边的事情,列了个单子,上头有好些东西虽说不是什么金贵的,但那边没有,你回府之后赶紧让人备下,多备一些,好歹也将这一两年熬过来才好,等着这一两年过了,你适应了,便没有什么大碍了。”这时候几人已经走到了墨香阁,云雪琉便让可乐将自己整理好的笺子教导探春手上。
探春看着这写的满满的四五张薛涛笺,眼圈一下便红了,拉着云雪琉的手哽咽道:“好姐姐,我从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细致的人。先前林姐姐也给了我一份单子,我瞧着你这份竟是比林姐姐的要更详细些。”说完又叹道:“阖府上下竟都是想着用我去换了荣华富贵,到如今竟只有你们几人是真心替我着想的。”
黛玉笑了笑说道:“既然是云姐姐问了二皇子,那想必是十拿九稳的了,我那张笺子却是书上得来的,只怕并不是十分齐备,三妹妹还是照着云姐姐的为准罢。”
云雪琉却是笑道:“这倒是也不尽然呢,我虽说问了二皇子,但他终究是土生土长的南疆人,哪里会考虑得这样周全了,三妹妹不如回去,将林姐姐和我的笺子对比着看,将两份清单上的东西都卖了,岂不是更好些?”
几人听了这话抚掌笑道:“果然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