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婉的琵琶音与优美的琴音如山泉一般汩汩流淌开来,场地逐渐沉入这乐章所谱写的画面中,又有战鼓声擂起,激昂澎湃,战争中的一幕幕在眼前翻滚,晚晴慢慢走入了那个故事之中,身边,是如修罗炼狱般的战场,对面,是又爱又恨的那个男人。
她穿着一袭如火的绯衣,那是她出嫁那一夜的记忆,在多年以后,午夜梦回。
男人低低的声音在琴音中飘渺如云:“来江南久了,我也习惯了这里的阴晴不定,却仍记得故乡的黑山白水,每一夜都萦绕在我的睡梦中,不曾离去。”
晚晴听得这声音分外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心绪随之飘入那个悲伤的故事中。
男人的声声诉说,承载着他沉沉的思念。思念遥远的家乡,血浓于水的亲人,新婚即话别的妻子,又不得不戴上面具投身战争。
每一次挥剑的杀戮都是他心底的刺痛,消耗着他的生命,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中,他老了,他疲倦了,他终于踏回故乡的土地。
女人苦守家中数十载,年轻貌美的寡妇成了半老的瞎婆子,驻守着他们的诺言。
渐渐,晚晴便感觉到女子的心痛与执着,待他们重逢,她想起他们初遇的那日。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她含泪说下这句话,将一生托付于他,熟料万般成空,徒留一生的伤怀。
他附在她的耳边,低语:“犹记你我初遇那日,你绯衣如血,灿若朝霞,我披星戴月而来,许你温柔,那样的夜色,你舍得忘记么?”
光阴逆转,晚晴眼前的画面突然跳转到她独自成婚那一夜,她一人在竹林中看着星空,那个乘着黑夜乘风踏月而来的男人。
为何记忆会那样清晰……那夜的星光、月色、和他的面孔……
三年多的时光,她从来不曾想起那一夜,那一夜却如同印记一般刻在她的心底,从来不曾离去。
眼前的人,会是他吗?
干枯的手巍巍颤颤伸向他的面庞,触模到冰凉的面具,更近的凝望那双澄澈的双眸。
却是身躯一颤,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苍白的脸露出强烈的不可置信,只是呐呐的望着他——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声音,却换不掉这双眼眸。
怎么会是他?!
男子倒是面不改色,反而上前一步大手轻轻握住她的腰,微微倾身凑到她跟前,灿若星辰的眸子含情脉脉凝望着她,贴在她耳边温柔轻语:“你我二人,原本情长,奈何缘浅。”
晚晴身躯轻颤,不由自主便月兑口而出:“不悔相思。”
“好!”台下的舞雪拍掌大笑,其余人也鼓起掌来,伴奏骤然停止,群舞们退场,一切又回复到现实之中。
晚晴慌忙从男人怀中挣月兑来,愤怒的指着他道:“宸轩,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宸轩眼中含笑,素来沉稳的眸子里竟满是奸计得逞的得意。
低眉望去,瞥见她的面色若三月桃花,绽放着柔和的粉色,如一阵春风轻盈地荡漾开去。
*
换回原本的衣裳,晚晴到观众席位上,舞台上又热热闹闹演了起来。
舞雪也换了演戏的水袖在晚晴身边跳来跳去,晚晴看着心烦,道:“舞雪,怎么宸轩会在这?”
“我怎么知道。”舞雪吐吐舌头,嬉皮笑脸,“我发誓,绝对不是我的安排。”
“反正被你坑了,别抵赖。”晚晴撅起嘴,不满的转开脸,犹自模了模还发热的脸颊,脑海中便不由自主浮现出宸轩方才深情款款的模样,他的秀眉、他的明眸,仿佛如印记一般印入她的心底。真是讨厌啊,怎么会和他演上了?
“王爷!”舞雪忽然欢快的唤了一声,蹦蹦跳跳就冲了出去,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晚晴诧异的随着她的身影望去,来者竟然是荣亲王宸景。
宸景今日穿了一身深紫色的便服,步履端正有力,颇为挺拔。果然是宸风与宸轩的父亲,他气质高贵,面貌也很英俊,若不是知道他有了三儿一女,晚晴都要误认他才三十出头呢。
“雪儿。”
宸景抱了抱一把扑进他怀里的舞雪,溺爱的默默她的头发,笑道:“今日学舞学的怎样,开心吗?”
“见过王爷。”晚晴施礼。
宸景摆手,乐呵呵的笑道,“小晴,你也来了,没有外人在,不用这么客气。”
“小晴知书达理,对谁都客气,你就受着吧!”舞雪嘻嘻一笑,拉过宸景的手,“王爷,我们昨天排练了一出新戏,今天排给你看看,好不好?……”
看着舞雪与王爷一边说笑一边往后堂走去,晚晴心下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又说不上是什么味,也觉得乏了,动身返回王府。
乘轿回府,沿途少了舞雪的叽叽喳喳,晚晴得以静下心来,本想闭上眼歇一会,穿着戏服的宸轩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仿佛他还是戏中的那个男人,又仿佛他就是宸轩,躲在面具下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挥之不去,真是入戏太深!
晚晴烦乱不已,心念着还是找小贱陪我聊聊。回了醉梦轩,推开院门,里面鸦雀无声。
晚晴在下人房溜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小贱,想必是出门去购置什么东西。她一个人在醉梦轩呆着也无趣,便打算去王妃那看看,正要动身,忽而耳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似乎,还有如风铃一般的轻笑声,就从竹林的方向传来,细若蚊虫。
小偷?
晚晴屏息凝神,猫着腰蹑手蹑足的往竹林走去,走了一会便远远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凑在一块,一高一矮,似是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