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似乎将洛水都渲染得充满悲伤,生命,在水中一点点的消弭。
“杨将军,人掉到水里去了,怎么办?”
“我那一箭穿心,他活不了了!你们把这一片芦苇丛点燃,就当做把他火化了吧!”
水,逐渐热了起来,火光冲天。
宸轩混沌地意思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惊醒,原本从身体往外喷涌的血水似乎被河水冰冻,他不觉得疼痛,只是四肢百骸如置冰窖,没有半点招架之力,直往何地坠下。
长眠在这条河底,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他太累了,就这样安然入睡……
脑中一个纤细的身影似乎也愈走愈远,他奋力的伸出手去,却拉不住她的脚步。
“晚晴……不要走……”
“宸轩!”
是谁,是谁在唤他?
他睁不开眼,被人紧紧抱住,那样的温暖……
他不自觉的喃喃:“晚晴。”
晚晴听不见他的声音,她将一支芦苇杆塞到他嘴里让他呼吸,拍了拍他的脸。
宸轩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她知道他还活着,艰难的拖着他的身子,往远处游去。
咕噜咕噜……
真的是她?宸轩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顿时激烈的挣扎起来:“你走!”
“不!”抱着他的手没有一丝一缕的松懈。
为什么?为什么拼尽全力也要救我,甚至把自己的命也褡进来,值得吗?
生死存亡的关头,晚晴心中尚且一丝希望——洛水通往太湖,印象中这段路不算远,只要他们能游到未央宫,躲入行宫之中,就还有救。
还要游多久,她不知道;已经重伤的宸轩能不能坚持到那里,她也不知道,可是,她能就这样放弃吗?不,她绝不会将他一个人沉入冰冷的水底,就算是死在一起……
渐渐,她的体力支撑不住,冰冷刺骨的河水将她的意识也一点点抽离,几番两人都要一同沉入水底,又咬着牙浮上来,看着他安然的面容,似乎又有了那么一丝力量。
好在,很快水流变得开阔,隐约可见行宫近在咫尺,她拖着他悄悄游到行宫之下,有一处甲板,打开,便是行宫的浴池。
*
冬季,正是未央宫人最少的时候。
晚晴来过这里许多次,也认识好几个婢女,悄悄寻了一间安全的房间,背着宸轩躲了进去。
身上的香都被水打湿失去功效,幸好在行宫偷偷模模寻到一些止血的药物。
撕去他的衣物,满身的伤口便呈现在眼前,这次他伤的极重,也不知能不能撑过来……
取箭、止血、包扎、解毒,晚晴不知自己怎样熬过这一夜,手一直抖,眼泪一直掉,动作却一刻也不敢停,只怕他悄然就断了呼吸。
宸轩的身子像是一会在火中灼烧,一会在冰中刺骨,一冷一热,难受的几欲死去。唯有一直有一股暖流支撑着他,令他咬着牙撑了过来。
外边的天空绽放出破晓的光芒,新的一天来临。
嘤嘤的哭泣声听在耳里,那样令人心碎。他缓缓撑开眼帘,狼狈不堪的晚晴就跪在他的床边,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默默流着眼泪。
晶莹的泪水打湿她清丽的面庞,一颗颗泪珠像是断了线一般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那娇小的身体,亦不住的颤抖。
不敢想象她瘦弱的身躯昨夜将他从洛水背到了未央宫,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
他想抬手给她擦去泪珠,却发觉全身上下大概也只有眼皮和嘴唇还能动。
为什么……她的眼泪,让他心如刀割……甚至比身体上的痛苦更深……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在他的心中,已有如此分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发现他醒了,连忙擦掉眼泪,欢喜至极:“宸轩,你醒了,太好了。”
说着说着她又哭起来,哭的那样伤心,像是要把这一夜的绝望都化作眼泪……
他不忍相看,眼眶也不由微微发热:“我又没死。”
“你伤的这严重,我是从阎王手里把你给抢回来,”晚晴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哽咽,“不说这些,待天亮,城里药铺开门,我就去给你抓药,顺便去通知你家人。”
“不……皇上这番对我起了杀心,我若不死,又身受重伤,他必除之后快,咳咳……你让大哥找一具尸体,就说是我的尸身……”
晚晴一愣,想不到他在这种情况还思虑周全,道:“我明白了。你别说话耗费体力。你这番伤的重,没有五六个月别想恢复完全,这些日子你就在行宫养伤,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皇上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你就藏在他的眼皮底下。其余的一切,都由我来打点,你安心养伤。”
他微弱的嗯了一声。
她望着他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心痛不已,忍不住劝道,“宸轩,你听我一言,日后你当收敛锋芒,处处小心谨慎,低调行事,不可再骄傲自负。身家性命只有一条,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你死了,我……”
宸轩缓缓闭上眼,道:“知道了。”
一日后,宸轩之死沸沸扬扬传满汴京与帝都,据说他饮酒过量,不慎溺水,亲人将他从水中捞起时已经被泡的认不出人形。皇上为表哀悼,追封他为贤王。
一眨眼,此事已过去四月,人们从起初的唏嘘天妒英才,也渐渐忘却了这件事。
醉梦轩还是往日的模样,丫鬟们无聊地打着马吊,小贱去了帝都找文清,舞雪坐在房间里照镜子,突然看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大叫道:“小晴,你这一天到晚往外跑,一个月也难得见你一次,究竟你是跑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