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九日,星期三,耒河的气温有些偏低,这一天是耒河市委书记赵云明赴省城星沙学习的日子。泡-书_吧()
早上七点不到,比平常上班还早许多,候大勇就和赵诚一起到海天宾馆接了项枫,然后驱车前往高速公路进耒河城区的那个收费站。
在这里,项枫将亲自送赵云明一程,为此他心里充满了感慨,如果不是赵云明的慧眼识英,并大力将自己提拔到如此高位,恐怕自己还在雁阳市委宣传部里百无聊赖的一步步苦熬着资历,然后成为机关里的老油条,然后摇尾乞怜,期待着某天领导心情好时丢根骨头出来吃……
这不是小狗吗?什么时候自己竟把自己想的如此不堪了?项枫苦笑着摇了摇了头,透过玻璃窗望着侧前方,目光深邃而悠远。
就在项枫坐在车里等赵云明的时候,候大勇突然道:“项书记,赵书记真的很器重您。”这一次赵云明到星沙学习,没有让市委办的人跟着,除了他的专职秘书外,就直接让项枫来送他,候大勇跟项枫的时间虽不长,但也看得出来项枫与赵云明的关系匪浅。
岂止是非浅?他本来就是小茜的父亲,我的未来泰山大人呢!
项枫笑了笑,这样的事他当然不会拿来乱开玩笑。
赵诚还是和以往一样闭口不言,点燃一颗烟,将窗户打开一点,默默地抽自己的烟,弄得项枫也有些眼馋,为了孩子的健康,他已经戒烟很长一段时间了,想想还真是怀念以前吞云吐雾的日子。
项枫和候大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睛都盯着耒河方向过来的小车,大概十分钟后,项枫见到远处驶来的那辆牌号为梧DB1001的耒河市委一号车,他就打开车门,裹紧衣服冒着严寒在车外等待。
一号车的司机也发现了项枫他们,忙将车停在跟前。打开车门,却是赵云明的爱人周婶首先钻了出来,赵云明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两年多来,项枫尚是第一次看见周婶也坐在一号车上,看来赵云明即将离开之际,终于破例开了公车接送家人的先河,不过想必谁也不会为此而责备赵云明。
赵云明微笑着和项枫他们都打了声招呼,就对周婶道:“你等下坐小项的车回去吧!”
周婶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伸手理了理他的外套衣角,轻声道:“到了省城,记得给我打电话。”又道:“昨晚你喝得烂醉,以后别这样喝了,你和项枫不一样,他这么年轻,睡一觉也就醒了,你要难受好几天,肝脏也要受损失……”
周婶的声音有些哽咽,不停地对赵云明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早已经说过的一些话,想必,她也是不放心老伴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恩!”赵云明含笑点头,道:“天这么冷,你先回去。到了星沙后,我肯定第一个给你打电话。”
周婶还是不放心,絮絮叨叨地交代道:“我说老赵,你以后可别像昨天那样喝得烂醉如泥了。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快50岁的人了,肝脏也有毛病,到了那边都没人给你熬醒酒汤的,万一有个……”
赵云明的面色红晕,精神头亦很足,倒看不出有甚酒意。
他略带欠意地对老伴道:“昨天情况不同,四大班子的同事都来给我饯行,大醉一场也在所难免。不过你放心,这一年在省党校学习,酒我能免则免,执行你的命令,坚决不多喝。”说着还向老伴敬了个行军礼,就像个老顽童似的展现出与以往不同的风趣一面,除了项枫见怪不怪外,候大勇和赵诚看了后心中都暗自偷乐。
在他们心目中,赵云明总是高高坐在主席台上一副忧国忧民的县委书记形象,此时亲眼见到他谈笑风声,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周婶也笑道:“你个老不修,在年轻人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也不怕让人笑话。”
赵云明笑笑,站在车门口,朝老伴挥挥手,上车前又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南陵县城,清晨的雾霭让整个城市看上去都隐隐约约,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奥迪车很平稳地通过高速路口的收费站,在江南高速公路上飞速向前行驶着。两旁熟悉的景致扑面而来,又被远远甩在车后,赵云明在学生时代也曾经是文艺青年,很喜欢读郭沫若和泰戈尔的现代诗。
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曾念过的一首诗:也许有一天会我荣归故里,也许有一天我会埋骨青山。但今天,我要离开我美丽的家乡,去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明天也将会更加美好!
打开车窗,冷风拂面让赵云明的精神为之一振,心中的点点感伤就如大海中地小火花,转瞬就被湮灭。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项枫道:“小项,等车到了廖家弯后,你就下车回去吧,不要耽误了县里的工作。”
项枫笑道:“没关系的赵叔,出来前我已经和穆市长他们打好了招呼,今天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将您亲自送到省城,不然周阿姨也不会放心的。”
赵云明对项枫表现出来的真诚心里很满意,也就不再推月兑,缓声道:“你新官上任,这么年轻就成为县委书记,肯定会面临各种压力,一定要做好困难准备。”
项枫点点头,道:“说真的,我也没想到市委会让我来主持县委工作,像国威县长和赵书记他们资历都比我我要老。感觉就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有些突兀,更有些惶恐,生怕做不好。”
赵云明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二十九岁。算起来,你恐怕也是芜湘省近三十年来最年轻的主持县委工作的副书记。年纪是不大,但是也要辩证地看待问题,正因为年轻有朝气,工作能力突出。组织上才会选择让你来挑起这副重担。”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方道:“小项啊,只要你记住我送给你的那句话。我相信,你以后反而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更容易做出成绩。”
项枫被赵云明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道:“赵叔,您放心好了。您送给我的那七个字,有所为,有所不为!在我看来,有所为就是:勤政为民,任劳任怨,脚踏实地做事。而有所不为就是:不以权谋私,不搞面子工程,不损害国家和老百姓切身的利益。我一条条都牢牢记在心里,这也是我日后的工作准则。”
赵云明道:“难得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份悟性。那我再给你说件事,近些年我们南陵基层的党组织工作遭遇到许多困难,有句俗语叫做党也党不住,团也团不拢。这就很能说明农村基层党组织的现况,政治思想工作堪虞啊!我建议你马上抓一个试点,认真剖析里面存在地种种问题,找出解决的办法,争取向全县、全市乃至全省推广,市委组织部的范明生部长曾多次讲过基层党组织思想教育工作的重要性,但我却一直没抽出时间来解决此事,只好将这副担子压在你身上了。”
项枫忙表态道:“赵叔,这事我一定会尽快去办,只是还需要您多多给予指导和支持。”
赵云明笑道:“傻小子,我能支持你什么啊?我看这事你还得亲自联系范部长,他是老组工干部,经验丰富,点子也多。不过具体事情还得你自己拿定主意。”
车行驶了六个钟头,到了星沙市以后,赵云明也并不急于去报到,他先是让司机老李将车直接开到了江城大学门口,他的大女儿赵冰就在这所高校任教。赵冰今年26岁,比周若茜要大5岁,是去年从省大商学院毕业的硕士研究生,一直留校任教至今。
项枫虽没见过赵冰本人,但曾看到过她和小茜合影留念的照片。
照片里,两姐妹紧紧拥抱在一起,笑得很甜。赵冰的个子比小茜稍矮一点,戴着眼镜,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浑身散发出即成熟又知性的味道,比起年轻的周若茜、钟月妃等人,又是另外一种不同风格的美女。
来之前,赵云明已给赵冰打过电话,在校门口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自己女儿出来迎接,脸色就有些难看。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给她拨了过去,接通后也不知父女俩都说了些什么,赵云明的情绪很是激动,电话被挂断后还在发愣,想了许久,才有些落寞对司机道:“走吧小李,去省党校!”竟是连女儿的面都不想见了。
可想而知,他们父女俩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似乎有什么矛盾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项枫突然就想起小茜曾跟自己说过关于她姐姐的一件事,赵冰由于身体发育较早,思想上显得很成熟。在上高中的时候就跟周边的同学格格不入,久而久之养成了独来独往的孤僻性格。
高二那年,赵冰的班上新分配来一名英语老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这名老师很健谈,而且性格十分开朗,很快他就注意到班上有一位叫赵冰的女同学几乎不跟任何人主动交流,她的学习成绩十分拔尖,同学们却都对她敬而远之。
从别的老师那了解到一些情况后,这名男老师对赵冰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就试着主动跟她交谈,吃了数次闭门羹也不以为意,耐心地做她的思想工作。
赵冰从这名老师那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关怀和信任,一有空就跟他谈自己的人生理想,诉说着的苦闷。
渐渐地,赵冰放开了心防,他们最终相爱了,是那种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可这种师生间的感情注定是无法长久的,就像有人曾说过,初恋是美好的,但往往只开花不结果。
结局自然很凄惨,那名老师被调离了,而赵冰也让赵云明在家里关了数天的禁闭……
哎,真是头痛!项枫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被赵云明知道他最乖、最疼爱的小女儿小茜已经怀了自己的宝宝,恐怕会气得拿刀砍了自己。
车刚行驶到人民路上,项枫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却是小茜打来的,不由一怔,按时差计算,美国那边现在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她这么晚不睡,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也顾不得赵云明就在身边,急切道:“额,出什么事了吗?”
小茜笑道:“没有啊。项大哥,人家就是想你睡不着嘛!嘻嘻。”
项枫就有些郁闷,姑女乃女乃,你想我也得分个时间好不好,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又有些心疼小茜一个人在那边过的好不好,想说些关心之语,只是有些话又不好马上说出口,只能轻笑道:“你看这样好吗。我现在正跟力勤书记在一起,等过半个钟头给你打过来?”
正准备挂电话,周若茜却抢先道:“等等,先不要挂,我是有事要跟你说啦。喂项大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这句话声音颇大,赵云明就看了项枫一眼,没有说话。
项枫吓了一跳,嗯了一声,有些哭笑不得。
小茜就道:“是这样的啦,人家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可突然接到我姐姐打来的电话……”
原来赵冰和父亲闹僵后,心情显得很是低落,对自己的行为也颇为后悔,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给远在海外的妹妹打电话诉说心中的苦闷和烦恼。
周若茜这才知道父亲刚去学校看姐姐,但遗憾地并没有见成面。小丫头心里也很着急,安慰了姐姐几句,就赶紧给项枫打电话,想要他帮自己出出主意,该怎么让父亲和姐姐和好如初。
“是周若茜打给你的?”小茜说到后来,声音竟是越来越大,车里的空间毕竟有限,赵云明很容易就能听出自己女儿的声音,有些奇怪地问项枫道。
项枫额头顿时冒出一层冷汗,但此时想瞒也瞒不住,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让我来接!”赵云明不容分说夺过了项枫的手机,咳了声道:“喂,小茜吗,我是爸爸。”
“啊?”一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小茜顿时慌了神,吞吞吐吐道:“爸,您找我,有,有事吗?”说完后就发觉不妙,哪有这样跟自己父亲问话的道理?
赵云明刚吃了大女儿的闭门羹,心情本就不是很舒畅,这会小女儿又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冷哼一声道:“你姐姐是这样,没想到连你也是这样。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好,好得很!”
“对不起爸,我,我……”被父亲这么一说,小茜更加紧张,‘我’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项枫坐在一边,脸都绿了。女乃女乃的,这下麻烦大了,等下‘未来岳父大人’肯定会追问自己究竟是咋回事,该找个什么理由好呢!据实以告?怕不死也得月兑层皮。继续欺瞒下去,那以后被他知道后果更加严重。
项枫在这边一个劲地瞎琢磨想对策,那头赵云明已经和小茜通完电话,正冷眼看着他,颇有点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意味。
不过这么以来,反倒让项枫下定决心,暗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球。”总而言之,自己让小茜怀有身孕一事现在打死都不能说。至于以后会怎样,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把心一横,干笑两声道:“赵叔,那啥你们这么快就通完电话啦?”
赵云明却答非所问,将手机还给项枫,狐疑道:“小茜经常和你这么晚通电话?”
这个问题项枫还真不好回答,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突然灵机一动,将话题转移道:“对了赵叔,刚刚周若茜同志还让我劝您来着。你看你马上就是副市长了,怎么还跟小辈一般见识呢……”
小李将奥迪车开到了省党校门口,赵云明就让他停了下来。项枫心中有愧,自是鞍前马后,非要跟小李抢着帮赵云明提行李。
不让他拿还跟人急,最后得亏赵云明发话了,项枫才一脸不情愿地将手中行李交付给小李,搞得小李后怕不已,一路战战兢兢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县里新的一把手。
三人刚走进校门,就碰到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头发梳理的油光发亮,挺着大肚腩,看上去很有几分派头。他看到赵云明就乐了,“老赵,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来学校报道了?”
“我说老同学,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赵云明笑着和他握手,为他介绍道:“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们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县委书记项枫,司机班的李师傅。”
许丰谷刚开始还以为项枫不过是赵云明的专职秘书,一听是县委书记,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小伙子才多大?怕是只有25、6吧,怎么就和自己一样成副厅级干部了呢?
赵云明可不管他怎么想,回过头来,又对项枫介绍他道:“小项,这是星沙市红北区的区长许丰谷(副厅级),我的大学同学。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他又有机会做同窗咯。”
项枫就笑着道:“许区长,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