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枫点点头,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戴诚敞开心扉道:“就拿我自己来举例!作为一名公办教师,我戴诚教育人已有将近20年,自问工作上一向努力勤勉,在单位里也从不招惹是非,一向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典范,因此也颇得单位领导赏识。在未搬迁前,我教的是学校高中部几个重点班的物理学科,带班的成绩还算不错,而且是学校高中理科组的副组长,大小也算是个官!基本上每次评职称,或者选出优秀教师代表时,都能有我的份。”
“可自从搬迁到七星小区之后,因为所住环境实在过于不堪,而且政府答应过我们的许多条件也未能及时兑现。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带头去找相关部门的一些领导,想要解决这道难题。可没成想,问题没得到解决,我自个反倒是被抓了‘典型’,进了派出所的拘留室被关了好几次不说,之后单位领导也频频找我谈话,不仅撤销了我的副组长职务,之后还把我给调到学校初中部去教物理。且闹到现在,学校领导已经干脆不给我安排任何工作任务,就把我挂在那里,让人给当笑话看。”
话说到这里,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嗓子,方接着说道:“说老实话,每次来你们政府部门讨要说法,我心里都忐忑难安。因为这事对我影响太大,但是没办法,实在是因为我们那块真不是人住的地,不信项市长您可以亲自过去看看,经常停水断电不说,房屋还有裂缝和漏雨,隔音效果也不行。周边不仅公共设施寥寥,甚至连公交线路都只开通一条,而且一到下午5、6点钟人就不跑了,搞得我们晚上回趟家都不容易,个个都得骑单车上路。我们这些大人也就罢了,主要是孩子出门上学不易,你说晚上没有公交车,交通和治安又都这么差,他们怎么回家?”
项枫诧异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市公交公司最晚一趟班车的夏季通行时间是统一在晚上8点钟之前,怎么会提前两三个钟头就不跑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公交公司进行投诉?”
戴诚苦笑道:“这事说起来也挺无奈,我们也有找公交公司的单位领导当面询问过,可人说七星牌实在太过偏僻,本身就没什么客流不说,路上还经常碰到拦路打劫的,为了保障司机和售票员的人身安全,他们这样做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项枫眉头紧锁,难道岳州的治安情况已经败坏到这种地步,连在市区范围内公然拦路打劫公交车的人都有?
戴诚看出项枫的疑惑,又解释道:“项市长,说起来您还真别不信,这事的确是有发生过,而且包括我在内我们在座的有不少人也都曾经历过。七星牌那地毕竟以前属于市郊的乱坟岗,居住在附近的都是些文化素质普遍不高的农民。且随着城市扩建把七星牌给圈进市区范围内以后,那些农民兄弟也失去了他们赖以安生的土地,虽然国家每年都有一定额度的赔偿金支付给他们,但毕竟僧多粥少,很多人家的孩子不得不早早辍学被迫外出打工,或者干脆游手好闲当起了小混混,而且人数还相当多。”
“再加上咱们庙前街的拆迁户住进去以后,也有些人家的孩子跟他们这些人厮混在一起,整天不学好,净想着走歪门邪道。由于那一带鱼龙混杂成分较深,往往谁也说不清楚打劫的人究竟是谁,再加上又有自己的小孩参杂在里面,一些家长也会出面阻止别人报案。这且不说,就算真有人报了案那些警察也是爱搭不理的,要么就随便派几个人过来录取一下口供,之后便不了了之再无响动……这也就造成了他们愈发嚣张,不仅公然打劫公交车的票款,甚至有时候连坐车的乘客都抢。”
项枫听到这里,心情更为恶劣,这时旁边又有人插了一句嘴:“是啊,真要说起来咱们市的治安环境也的确需要好好整治一番了。远的不说,就说前段时间在离火车站不远的的市二医院附近,有一条叫什么街来着,一名路经此地的女大学生被人当街劫持到某地洞口后致死一案,大家都听过?”
“怎么会没听过呢,那条街叫华容路,算是咱们市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了。由于有一条货运铁路穿过,街道上便起了一座立交桥让火车通行,事发地点就是桥下的地洞口……这件事如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岳州人都知道好不好。”
“我听说事情就发生在晚上七、八点钟,据说那名女大学生是北方人,才20出头的年纪,而犯罪分子当时正骑着一辆摩托车,可能是看人小姑娘长得漂亮,才兽性大发的。不过他作案时戴了块口罩蒙面,当时经过事发地点的路人也有不少,可愣是没人敢管,事发后那小子扬长而去,也有目击者去当地派出所报案,但这件案子直到现在都没被破获,也不知道公安局那帮人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竟让如此草菅人命、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逍遥至今。”
“我靠,那个人未免也太凶残了点,连20多岁的小姑娘都下得了手,简直畜生不如!”
“就是,这样的人若不被抓起来吃枪子,天理难容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还听说那名犯才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是某个当大官的儿子,所以这件案子才一直拖到现在的。”
“是吗?如果被我知道那小畜生是谁,老子非活剐了他不成。”
“你就别想了,人家有个当大官的爹,连公安局的人都不敢去抓,就凭你?”
“妈的,就是因为如今这社会上官官相护,不把咱们小老百姓当人看,才会让这些犯罪分子愈发猖獗的。”
“嘘,你小声点,你忘了这里是哪啊?这里可是市政府。”
“市政府怎么了?市政府就不让人说话了,老子还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了。”
…………
众人七嘴八舌正议论纷纷之际,项枫也陷入到沉思中。
说老实话,项枫现在已经是出离愤怒了,原本他还想着待调查完下面各县市区的经济发展情况,得出一个总体规划后,再想办法将平峰调过来帮忙。没想到岳州市的治安情况竟已败坏到如此程度,甚至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他倒是很想当面问问郭宝田和石建安这两个人,究竟知不知道眼下这些事情?如果说知道的话,他们为什么不立即对岳州的治安情况作出大的整改?如果说不知道的话,那他们又是干什么吃的?
郭保田是市政法委记兼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石建安是副市长兼市公安局局长,两人又都是市委常委,能走到这一步想必觉悟也不会低,不可能不知道眼下这些情况,那么就是他们故意不作为了。
好!很好!!非常好!!!
项枫越想越觉得可恨,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他已经下定决心,马上打电话给平峰让他办理调动手续,最迟在三天以内赶过来赴任,然后帮忙模清楚公安局内部的具体情况,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郭保田在视若无睹,还是石建安在不闻不问,或者两个人都是睁眼瞎!
项枫深深地吸了口气,面色凝重道:“请大家静一静,都静一静!”
连着说了好几声,待得众人安静下来,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项枫方表态道:“各位,我来岳州任职还不满十天,对于你们所说的情况也不大了解,不过我会找人详细询问这些事情,如果岳州的整体治安环境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恶劣,那么不堪入目……”
顿了顿,他接着道:“还请你们放心,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是我们公安局内部出现问题,我也一定会追究到底,严惩不贷!”
项枫讲这番话时气势很足,决心也很大,可他的说法却并有得到大家伙的认同,戴诚作为其中代表,又站出来说话了:“项市长,漂亮话人人都会说,属你们政府官员最会说,而且还是一套又一套的。可我们不像你,我们只是最普通的平头小老百姓,虽然对社会治安有所不满,但对公安局内部那些破事也没多大兴趣,我们只关心自己这摊子事。就像孟子所说的那样,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们现在就是各家自扫门前雪的心态,之所以会坐在这里听你讲话,无非就是希望你今天能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对,我们的要求有且只有一条,那就是希望你们政府部门能依照当初的拆迁补偿协议,兑现约定好的各项条款,否则我们决不轻言罢休!
话一说到正题,下面就座的人马上就变得态度强硬起来,看来为了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他们也是豁出去了。
项枫很能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换成自己搞不好比他们更急,不过还是那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再没有详细了解过整件事情的始末之前,他是绝不会轻易给出任何承诺的。
项枫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话筒道:“各位庙前街的老街坊们,你们的难处我很能理解,就像戴老师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也不愿意出面跟政府顶牛。就为了这,戴老师的副组长一职被学校领导不明不白的给撤了,他自己甚至连教任务都没有了。这不仅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生活,还耽误了一批正处在求知若渴阶段的孩子们。换位思考,如果是我处在戴老师的位置,我可能甚至连再次出面的勇气都没有。”
顿了顿,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接着道:“但戴老师还是义无反顾地出面了,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说自己是自扫门前雪个人为个人的心态,可我不这么看。我觉得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了维护好自身权益,更重要的是他是凭着自己的良知想要为更多的街坊邻居讨要一个说法。”
“说老实话,他的做法让我既钦佩又汗颜,扪心自问,在他所遭遇到的种种不公平待遇下,我能不能做的比他更好?答案恐怕是不能。每个人都有私心,以戴老师在学校的遭遇而论,他完全没必要置自身工作于不顾,一次又一次的代表众多拆迁户上访,就算上访真能有个结果,他自己还能落个什么好?估计到时候学校领导一句话让他卷铺盖滚蛋都很有可能。所以说,戴老师的这种行为,是弃小家为大家的行为,是真正高尚的行为。而像他这样的人,在座的估计还有不少。所以在这里,我要代表我们岳州市委、市政府向戴老师和在座的各位,表达最诚挚地歉意,对不起,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
说着他站起身来,面朝不同方向,深深地鞠了几个躬。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不知是谁率先鼓了一下掌,顿时,掌声如雷,不仅是拆迁户们,就连与会的政府工作人员,包括周芳秀在内一个个都在拼命鼓掌。这一刻,他们再次感受到项枫非同一般的亲和魅力和领导魄力。
掌声持续了好几分钟都迟迟未断,不停地有人高喊着诸如:“项市长好样的!”
“项市长你才是真正的好官!”
“我们相信你能为我们当家作主。”
…………
不知道为什么,周芳秀的一双美眸忍不住泛起了泪光,看着不停向众人鞠躬致歉的项枫,只觉心疼不已。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感受,这样的男人或许才是真正有担当的男人,而岳州以后的经济水平要发展上去,岳州的治安环境要加以改善,这些拆迁户的要求要得到满足……也就只有依靠这样的男人才能真正出现曙光。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30年来一直平井无波的内心也泛起了一阵阵涟漪,她知道这是自己对一个男人动心的感觉。如果,如果自己能成为藏在他身后默默支撑和付出的女人那该有多好?
这时,会议室的大门又被人轻轻推开了,只见王文成手里拿着两条未开封的大中华走了进来,项枫便吩咐会场工作人员把烟拆开都分发下去,他自己则拿着一包烟走到戴诚面前,笑着道:“戴老师,我给你拿好烟来了,怎么还愣在这发呆啊?”
戴诚哪里是发呆啊,他是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甚至有些黯然神伤。他真的没想到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做法,竟然能得到项枫这么高的评价。说老实话,他并没有项枫所说的那么伟大,在家人和单位同事的劝说下,也曾犹豫和彷徨过。之所以会一直坚持到现在,也不过是因为性格使然,他始终认为,大丈夫应有所为有所不为,一个男人就应该有担当,也必须坚持自己的原则,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个人的得失和成败绝不应该成为决定行动的唯一因素!
戴诚回过神来,首先见到的是项枫的笑脸和他那双清澈透底的黑眸,他忙摆摆手道:“谢谢项市长,我不太会抽烟。”
项枫早就留意到戴诚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微微泛黄,说话时牙齿也是黄黑色的,这是老烟枪的标志,怎么可能不会抽烟呢,别人只不过是将客气而已。他微微一笑道:“戴老师,刚刚叫的最凶的可是你,如今我把好烟拿来了,你又不抽,岂不是故意驳我面子?”
戴诚忙不迭摆手道:“不敢不敢,在你项市长面前,我哪敢有这想法。”
项枫把烟直接塞到他手里:“没有就好,这烟你就拿着,我刚好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戴诚只好将烟装进兜里,道:“您请说!”
项枫微笑道:“如果你真的想谢我的话,就帮忙带头填写一下表格,最好是发动大家伙都填写上,这样我才能更好也更详细的了解大家的实际困难和各种诉求。”
戴诚没有丝毫犹豫道:“没问题,我这就填,我相信你。”
项枫乐道:“真的相信?”
戴诚笑着道:“是,从你鞠躬给我们道歉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项市长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有了戴诚带头,众人的积极性很快便被调动起来,大家都领了表格认真填写。
包括自己的姓名、年龄、性别、工作单位、联系方式、搬迁日期、居住年限,以及各种诉求等等不一而论,而他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身边的工作人员也会给出自己耐心而细致的解释。有一位年事颇高的老太太甚至让周芳秀帮她代写,而她只用负责口述就行。
这一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而这样和谐的干群关系,也是许久未见了,甚至让大家产生一种错觉,这不会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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