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往东边方向疾飞不到一刻钟,忽然神识敏锐地察觉到,浮空岛上似乎又有异变。
他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随即发现浮空岛上乌云散尽,天空变得一片明净,而原来被邪魔入侵后缩起来的天地灵气,也慢慢地恢复过来。
天地灵气有所恢复后,岛空上空,逐渐聚起朵朵微红的祥云,飘飘然有仙门庄严气象。
于此刻起,六大仙门之首的太一宗,经历这一场巨大磨难后,终于平静下来。
沈浪长松一口大气,暗道:“邪魔入侵,生灵涂炭,我的个人恩怨与之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得多。”
想到这,他不免有些为难,这件事与沈浪无关,但却触动了他的侧隐之心。
“不过,这场祸事,也不是我个人力量可以抵抗!”沈浪转念一想,“人常言,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唔,我现在力量不足,也只能独善其身了。”
这么一想,沈浪心里好过不少。
念头一转,沈浪回想起之前经历的一些事情时,产生诸多疑惑。
先前,他与玄宗六子,碰到过一头诡异的六臂冥魔,联手才将其迫走;尔后,来参加仙门试法的途中,又遇到一头上古妖蛙,苦战一场将其斩杀。
不知这两件事情,是不是与浮空岛上的邪魔入侵有关?
沈浪心中闪过几个念头,均觉得这三件事情间必有关联,不过此时他还要帮小美追踪那点雷劫后飞出的星芒,也没有时间细想,只好暂时放下。
沈浪从浮空岛追着星芒出来,借着破风梭的速度,起码也疾行了二百里路。但那点星芒转眼就消失不见,也没有散发出一点气息,想来找到它的希望,很是渺茫。
沈浪暗道:“这点星芒应该是什么宝物才是,或许没有自主意识,它往这个方向消失,有可能会落在这个方向的某处地方?”
想罢,沈浪抱着万一的希望,还是往东边继续寻找。
天地广阔,从高空往下望,人便如同蚁虫一样渺小,而想在这么广阔的天地中寻找一点星芒,无异于大海捞针。
又飞行了五百里路,过得一二时辰,天色也黑了下来,此时再找,更不可能。
沈浪叹口气,将神识透入天地壶,再次见到壶器空间中心的那团迷雾。
“小美。”他唤了一声,道:“星芒怕是追不上,就此罢手如何?”
只见迷雾微微一动,沉默了许久,忽而传音道:“小道士,你继续找,我有办法感应到的,到时,我自会发出警示。”
“哦?”沈浪心里一沉,暗道:“小美竟然能够感应到那点星芒,而星芒又是邪魔入侵后发生的雷劫爆炸产生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沈浪先前对小美早就有很多疑虑,这时联想起来,均觉得十分可疑。“唉,不能再娇惯着她了!”沈浪暗中捏出数道法诀防备,这才肃然问道:“小美,我见你修为法力近日突飞猛进,现在又不肯以面目见我,莫不是与什么邪魔有关?”
小美轻哼一声,迷雾左右晃动,似乎跟着主人在摇头,而她的语气立刻变得生硬起来,“如果我与邪魔有关,你会如何对我?”
“我?”沈浪心里千念百转,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一下,反倒问倒他了。
但沈浪很快想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小美之所以在壶器中,是因为他收服她时,误将她炼化变成器灵。有因,才有果。而这个因果,正是沈浪心中的软肋所在。
他轻叹一声,驳道:“你先回答我。”
“我就知道。”小美突然呵呵一笑,显得意外地开心,“你这个人,文诌诌的心又软,即使我与邪魔有关,你肯定也不会伤害我,是!”
“既然如此,那你再问又有什么意义,小道士,还是快帮我找那点星芒,早一点找到,或许我会早一点跟你讲明白!”
沈浪闻言,不禁为之气结,小美所说,确实是这个道理。无论沈浪得到的答案如何,由于原先他对小美的辜负愧疚,他都很难对这个相伴自己数年的妖魂下手。
虽是如此,但沈浪心里却十分不甘,他转口道:“小美,我猜测,你是得到了壶器的传承,对与不对?”
“是得到壶器的传承,但这个传承,对你来说是没有作用的。”这次小美没有笑,语气也十分认真。
“唔。”沈浪见她肯说出来,心里莫名地轻松,便道:“其实我很害怕你,害怕你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你不肯见我,我也不怪你,只希望你以后,还是从前那个善良的蛇妖!”
“小道士,我也怕你,怕你不对我好!”小美声音突然一颤,泣道:“以前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时,就对我很凶,以后如果你真娶了那女人,还不如把我扔掉了事。”
“哼,你扔掉我,我又不是没有去处,我回万蛇山找我爹爹妈妈,也好过被你欺负!”
沈浪听罢,暗道:“原来小美还在怪我,那次与徐湘斗嘴,我也不过是教训了她几句,没想到现在她心里还放不下来。”
那次,沈浪在南疆飞龙城时,因为小美与徐湘斗嘴挑衅,沈浪为怕她乱来,出口教训了小美两句话,却不知道,自此便得罪了这个记仇的蛇妖。
沈浪不禁苦笑一声,他心下一计较,忙出语安慰道:“我一心只为修炼,不会娶妻生子的,你跟在我身边,大可以放心。不过,你若是做错事,我还会教训你!”
“呃,嘻嘻嘻。”小美笑了两声,语气恢复过正常来,“你当真不会娶妻生子?”
“我立志于修炼,尘世的俗事再与我无关!”
沈浪郑重应道,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心志道出,不禁心里感到一阵畅爽。
小美却笑道:“那你岂不是成了和尚,以后喊你做小和尚,小和尚,更顺口!”
沈浪哭笑不得,只得训道:“没大没小!”
“什么没大没小,我妈妈说我是在三百年前出生,肯定比你大哩!”
“你们妖族,与人类的年岁,不能如此比较!”沈浪暗道:“无论是人是妖,都有心理年龄,我看小美的心理年龄,最多也只是少女心思。”
小美好奇问:“那要如何比较?”
……
沈浪应付了她几句,从这刻起,他发现从前的那个小美,又回来了。
不过,不知为何,沈浪却没办法再以从前的方式待她。还有,小美身上那股无尽苍凉和久远的气息,依然存在。
“莫非,这种气息,是壶器传承而来?”
沈浪按下最后一个疑惑的念头,便将神识遁出天地壶,离开时,小美还想挽留他,但时机不对,沈浪也不想与她多耗时间,便婉言拒绝。
出了壶器,只见夜色凄迷,星月罩上一层薄云,光色暗淡。
沈浪辩不清东南西北,便只循着来时的树木山石的位置,寻着那点星芒消失的方向而去。
途中,沈浪不禁感到一阵难缠的孤寒,尽管有壶器中的小美相伴,却仍是心有惴惴。
他万里迢迢回到修道界,一来便撞上仙门试法召开之际,而他参加这个盛会,便是怀着强烈的复仇私心。
只是他如何猜想,都想不到仙门试法中,会有那么多意外发生。
一则,沈浪与苏芮所在的紫阳门发生冲突,斗法胜过孤梅真人授意下的二十七轮车轮战,一战成名。
二则,沈浪在仙门试法上的比试,过关斩将,差点与林康对上,只是关键时候,柳冰岚从中阻隔。后来在这场斗法中,他被柳冰岚击成重伤,双目失明,而小美却突然闪出,救下了他,使他恢复双目。
三则,就在小美救下他时,浮空岛发生邪魔入侵的惊变,校场上顿时混乱,他也随着小美遁入壶中,然后潜逃。
四则,沈浪恢复视力后,又心有不甘,再度返回浮空岛,救下一个陌生的女修,又收拾了藏书阁的部分残余书籍。也就在这时,他重遇重伤的挂名师父林道远,当机立断将其坑杀。
这四则大事,发生的时机太过巧妙,沈浪回忆起来,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是正是这一桩桩的事情,让沈浪不断地历练,于南疆回来,他不会更加安全,而是转而投入了另一场可怕的浩劫中。
沈浪感觉着孤寒的夜色,不禁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天道机缘么,我人在其中,终究被当作了鼎炉融炼!”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从沈浪心头泛起,恰在这时,他路过一座城池,发现城中被魔火焚烧一空,人畜无生,只留下各种各样怪异的残存建筑。
“我若是鼎炉,那么这座孤城中的枯骨,便是融炼鼎炉的炮灰!!!”
“天道不仁,也只留下了世间的强者,而弱者,只能是祈祷厄运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哼,修者以何为强,便是要逆这天地行事!”
“若我能真正突破天道的桎梏,定要建立一个和平安乐的世外桃园,以供亿万生灵快乐生活!”
沈浪想到此处,暗自打定主意,而他身上的孤寒之意,也随之消失,胸口的心血,开始暖暖热热起来。
从这一天起,沈浪不仅明白了私心的渺小,同时也立下一个与天道比肩的大志,他仿佛是那条从川急的河流中跃出的鱼儿一般,窥见了一片巨大的江面,狂喜不已。
这时,沈浪识海中的那一串暗藏玄机的金字,被看破了里面的含义,再度倏乎一变,达到另一种水平。
因此,沈浪从太一宗藏书阁中得到的‘悟道乾坤’,又突破了一个境界。而这个突破的境界,同时也是道心的更加稳固,心境的又一层提升。
沈浪察觉到这种突破变化,淡淡一笑,心中完全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