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空,青碧如一片海洋;浮云漂移,追逐着孤独的月;月色朦胧,在地面上投下淡淡银光,添增了秋夜的微微寒凉。几千竿修竹在夜风中不住摇曳,如水的清辉中,这片竹林竟仿佛隐藏着许多神秘的故事。
欧阳情秀眉紧蹙,时而抬头望月,时而又垂目看着自己的脚尖,更多的时候,却是往铁狼和叶逸秋一起离去的方向凝视,目光中充满了不安和焦虑,在期待中等待,又在等待中有所期待。然而期待和等待却完全是两回事,等待总是遥遥无期,而期待虽然有些无奈,却又不如等待那么痛苦。只是这期待,实在让她心神恍惚,备受折磨。
一片枯干的竹叶随风飘落,在空中几个盘旋,终于轻轻落在她如飞瀑般一泻如注的秀发上,她竟恍然未觉。
欧阳情雕像似的站在那里,虽然显得有些安静,但她的纤指却在反反复复地抚弄着衫子的衣角,卷起,又抚平,抚平,再卷起……
银狐目光慈祥,含笑看着她,悄悄伸手为她拭去粘在秀发上的叶子,轻声道:“情儿,你在想什么?”
“啊?”欧阳情茫然抬起目光,“没有。”
“你是不是有心事?能不能跟娘说?”
“没有,哪有啊?”
“没有吗?”银狐忍不住失笑道,“为什么总是在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欧阳情微微一愣,急忙抽回了手,却不说话,垂下螓首,轻轻跺着脚,吃吃地轻笑起来。
银狐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笑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以为娘会不知道?”
欧阳情还在低声笑着,螓首垂得更低。过了半晌,她忽然抬起头,望着远空的月亮,犹豫着道:“娘,你说,爹和他……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他?”银狐笑了笑,故作迷惘道,“他是谁啊?”
“他……”欧阳情心中一省,又跺了跺脚,娇嗔道,“娘……”
银狐轻轻道:“才有多久啊?也只不过是半盏茶的工夫而已嘛!”
半盏茶的时光?是这样的吗?她怎么觉得这半盏茶的时光,居然像是整个午夜那么的漫长?
“半盏茶的工夫还不算很久吗?也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欧阳情故意撅起了嘴。
银狐柔声问道:“情儿,你告诉娘,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娘,你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地问这个问题啊?”欧阳情娇羞无限地又垂下了头,低低道,“他是第一个看见我的脸的男人,他已经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
“你十四岁那一年发下的毒誓,娘没有忘记。”
“虽然他曾经沦落过,但并没有沉沦下去。”
“娘看得出来,他是个好人。一个人走错了路并不可怕,能够回头才是最重要的。”
欧阳情又抬起了头,眼眸里放着光,缓缓道:“其实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喜欢朋友,为了朋友,他可以牺牲一切。无论做什么事,他都有自己的原则。”
“唔!有情有义,一诺千金,这才是男儿本色。”
欧阳情却忽然摇了摇头,轻叹道:“可是他也有很多很不好的地方。”
银狐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若无瑕疵,那便不是凡人了。”
“可是他的缺点绝不止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对朋友太好、太在意。”
“这也是缺点?”银狐哑然失笑。
“这种人,往往会看轻自己,觉得自己的生命轻如鸿毛。”欧阳情又嘟起了小嘴,“如果他总是把朋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对别人来说,岂非也是种负担?有时候,我宁愿是他身边的朋友,因为在他心中,只有友情才是永远的。”
银狐摇头否决道:“你错了,友情固然可以永远,但海枯石烂、天地可绝的爱情,才是真正永恒不变的。”
欧阳情展眉一笑,忽然低声道:“就好像爹和娘这样子的吗?”
银狐愕然一愣,两片红云飞上了脸颊,昔日的情事如潮般涌上心头。她忽然想起,在无数个花前月下,曾经立过无数个海誓山盟……
她年轻过,深深地爱过,这爱,无休无止,到现在都未曾停止过,是如此的铭心刻骨。
飘飘的银丝,在晚风中仿佛一片云海不断起伏,淡淡的清香伴随着银狐的记忆,飘向远方。刹那间,已不再年轻的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青春如梦的少女花样年华……
过了很久、很久,欧阳情如水的目光遥望着冉冉而升的月亮,轻轻问道:“娘,你说,爹会和他说什么?”
银狐笑了笑,还未说话,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你把爹和娘当年订情的信物都已交给了他,爹还能说什么?”
“爹,你……你们回来了!”欧阳情眼睛一亮,只见铁狼已到了身前,叶逸秋就站在他的身边,身子依然站得笔直,但神情却显然有些谦卑,又有些忸怩,垂下了目光看着自己的脚下,竟似不敢向她望过来。
铁狼微微一笑,淡淡道:“可是我和你娘很快又要离开了。”
“离开?”欧阳情倏然一惊,“你们又要走了么?”
“嗯!”
欧阳情眼圈一红,泪水仿佛就要滴落下来,缓缓道:“情儿难得见你们一面,每次相见,又都是如昙花一现般匆忙,这一次,难道……难道你们就不能多待片刻?”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铁狼轻轻叹息一声,“有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存在,这江湖,再也没有我们这些老骨头的立足之地,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你们还会再回来吗?”
“离开,岂非就是为了回来?”
月色渐浓,银狐残留在空中的淡淡清香却已慢慢随风飘散。
欧阳情伸出双手,在虚空不停地抓握,仿佛想要抓住这香气,留住那短暂却美好的回忆!月光像一匹冰凉的丝绸从指间滑过,她合拢手掌,却什么都没有握住。
更寒露重,两串晶莹的珍珠泪,终于从她脸颊上悄悄滑落,噙在嘴里,仿佛咀嚼着离别的情愁。这一次,离情别绪的味道依然无比的苦涩。
人生匆匆,只不过百年光景,为何总是充满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欧阳情轻轻叹息着,忍不住看了叶逸秋一眼。
叶逸秋没有动,好像一直都未曾移动过,始终保持着那种岳峙渊亭的姿势。夜凉如水,他的眼睛却仿佛闪动着种不可捉模的光芒。
他在做什么?是在思考?还是在聆听秋夜的风声?欧阳情叹了口气,轻声道:“喂……”
她只说了一个字,忽然闭上了嘴。她看见叶逸秋竖起一根手指,凑近嘴唇轻轻“嘘”了一声!
叶逸秋却仿佛没有看见她疑惑的眼神,低声问道:“你闻到了没有?”
“闻到什么?”欧阳情愣愣问道。
“血腥之气。”叶逸秋拧紧了双眉,“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这时,一阵风没有方向的吹来,血腥的味道竟似越来越浓。
流血的地方,往往就是杀戮的战场。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