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香,一醉千年。
“千年香”是欧阳情根据一张古老的秘方,以数十种中药材再配以她自己调制而成的香料酿造的,中间过程手工繁杂,酿造考究,她用去了三个月的时间,也不过是仅仅酿成了十八瓮,若非特别重要的贵宾又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绝无大快朵颐的机会。
酿酒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喝酒同样也是一种学问,酿酒之人未必是好酒之人,贪杯之人也未必是善酿之人。
醉妃就是个嗜酒如命,却不善于酿造的人。
酒过三巡,醉妃夫人俏脸飞红,眼神却比平时更清莹明亮,看不出她是清醒的还是已经醉了。龙七的脸色渐渐泛青,叶逸秋却是越喝脸色越是苍白。
“欧阳姑娘,关于‘千年香’,我有几点疑问一直不得其解。”醉妃夫人明亮的眼眸望着欧阳情道,“‘千年香’以花间露恨根水为主,再注以适量山泉加以酝酿,这花间露以哪一个时辰采集为最佳?山泉又为何处为上乘?”
“一日分十二时辰,朝多寒凉,属阴,日则回暖,属阳。‘千年香’原来秘方中的多种药材本就都是极阳极热之物,若是阴阳调和,自然是以朝露为最佳,若是未经阳光照及,则为上乘。”欧阳情含笑道,“至于山泉之水,虽无特别讲究,但以水色清冽、其味甘凉为上,杭州灵隐寺之后的泉水就非常适合。”
“唔!”醉妃夫人点点头,又问道,“那么酒中香气又从何而来?”
“将诸般花瓣投入无根水中,然后以花枝作薪加以焚煮,香味则自然而生。”欧阳情淡淡笑道,“还有一种方法,则是用‘熏’,只是这种方法太过于繁琐,制作过程又非常艰难漫长,夫人无需使用。”
“原来如此,难怪我所酿的‘千年香’与你的比起来总是差了一万八千里。”醉妃夫人捋掌慨叹不止,目光斜睨,瞧着叶逸秋道,“你这小子福气可真不小,能有欧阳姑娘这么一位红颜知己,酒国圣手,为你酝酿出天下最美味的好酒,当真羡煞旁人!”
叶逸秋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笑而不言。
“欧阳姑娘可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真心真意的对待她,千万不能辜负了她,否则我一定会用尽天下最厉害的毒药将你弄得生不如死。”说这些话的时候,醉妃夫人显然已经有些不胜酒力,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叶逸秋依然没有说话,目光如水,轻轻地飘向欧阳情。欧阳情微微垂着螓首,深含柔情的目光却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惊鸿一瞥。
四道目光在这一瞬间交汇,千言万语似乎已经成了多余,默契,深深埋藏在彼此的心底……
“醉妃夫人,燕重衣已经昏迷三天了,却不知他何时能醒?”龙七呷了一小口酒,皱着眉道,“陈士期一家三十多条性命,此案必然惊动朝野,晚辈既已介入,就应在最短的时日之内查出真相,燕重衣是此案的关键,一刻也不能拖延。”
“这……”醉妃夫人沉吟未决,“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这可不太好说……”
“他已经醒过来了!”门外忽然传来梅君先生的声音,“他正想要见你们。”
“燕大哥已经醒过来了?”叶逸秋腾地从椅中站起,目光望向正从门外施施然走进来的梅君先生,满脸都是关切之情,“他所中之毒是否已经完全化解?”
“毒性已解,只需要将养几日,伤势就能慢慢复原。”梅君先生点头道,“他说就陈士期灭门一事,他有许多话要告诉你们。”
燕重衣已经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墅就已经不断地受伤,组织“九龙堂”从事杀手职业之后,死在他铁剑之下的人绝不会超出一百一十八个,可是他身上的伤痕,或深或浅,或长或短,或大或小,却如星罗密布,数不胜数,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不是完整的。
每一条伤痕,都曾经有过一段不寻常的故事,都能让他想起支离破碎的童年。他的心,在很多年前,也已经破碎,若非遇见白衣杀手冷落,他的生命也许早已经化为乌无。
叶逸秋见到燕重衣的时候,燕重衣已经能够自由地走动,虽然身子还是很虚弱,精神却非常不错。
看见叶逸秋,燕重衣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不经意地掀起一丝微笑。
他们不仅是朋友,也是知己,是兄弟,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表达出彼此心底的千言万语。
这数天来,安柔一直都陪伴在燕重衣的身边,衣带渐宽终不悔,在这一刹那,她的眼睛悄悄地被一种液体湿润了。这世上真正而伟大的友谊和手足之情,若非燕重衣和叶逸秋的诠释,是否也能如此令人铭心刻骨?
若论武功,梅君先生也许并不能傲视群雄,但他的解毒本领却无疑是独步天下,无人可与之匹比的,就连以毒物横行江湖的苗疆阴婆子,对他也是心悦诚服。曼陀罗花缓慢的毒性,在他全力的化解之下,不消几日就已荡然无存。
燕重衣非常清醒地将陈士期灭门惨案详尽地叙述了一遍。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龙七根据自己多年来的破案经验,很快就总结出了以下三个最关键的疑问:
第一,老枪雇佣燕重衣所杀之人,本来是司马血,为什么会变成陈士期?这是老枪的失误,还是老枪根本在故意说谎?如果他的确是欺骗了燕重衣,那么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老枪这个人一定很有问题,这是每个人定下的结论。
第二,那个假扮燕重衣的人究竟是谁?他既然能够模仿燕重衣独有的杀人手法杀人,和燕重衣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密切的联系?如果诚如叶逸秋所言,幕后人就是血衣楼的黑袍,那么其动机就非常明显,目的无非就是陷害燕重衣。
龙七很快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毫无疑问,老枪与血衣楼必然是一丘之貉,否则,陈士期惨遭灭门一案,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得如此巧合。
第三,秦孝仪既然也已认定燕重衣就是杀人凶手,为什么还要暗中助他月兑险?难道此事的背后另有隐情?还是秦孝仪知道一些什么,却又难以明言?他究竟在担心什么?
要想查找真相,秦孝仪或许就是重中之重,只有先从秦孝仪身上下手,从他的嘴巴里撬出一些秘密,才能还燕重衣一个清白。
龙七决定去一趟古城。
“我想……”叶逸秋沉吟着道,“我应该去一趟铁枪山庄。”
“你要去找老枪?”龙七问道,“你是不是怀疑老枪也是血衣楼的人?”
“飞龙堡、神刀门和旋风楼三大世家都在一夜之间遭受重创,惟独铁枪山庄安然无恙,这一点本已经非常奇怪,没有人能够不怀疑这三桩大案就是出自老枪的手笔。”叶逸秋神情严肃地道,“而今又发生了陈士期灭门一案,所以我怀疑老枪或许就是幕后主使人。”
“你认为老枪就是血衣楼楼主黑袍?”欧阳情摇头道,“老枪用的是枪法,而黑袍的剑法你也亲自领教过,我觉得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只要能够逼老枪出手,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就能从他的武功和身法上看出来。”叶逸秋很有把握地道,“一个练武数十年的高手,有时候,有些习惯和动作是非常难以改变的。”
“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么我陪你一起去。”欧阳情眼睛里泛起一丝笑意,柔情似水。
叶逸秋望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欧阳情的意思,她是担心,如果老枪真的是黑袍的话,他绝对不是老枪的对手,但是只要二人联手,纵然不胜,也必可立于不败之地,全身而退。
最重要的,当然是他和她彼此都不喜欢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