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妒梅花早,
同时斗雪肤。
新年三二月,
还解再开无?
——宋.杨万里《汤田早行,见李花甚盛二首》
岭南,汤田铺。
方圆百里之内,汤田铺是最大最繁华的所在,住在这镇里的百姓,少说也有个五、六万人,而且占尽了地利之便,东南西北,路路通达,往来商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极是热闹和繁荣。
这汤田铺是当地重镇,百姓众多,人口繁杂,人流如潮,川流不息,车水马龙,人们更是鱼龙混杂,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各种商贾小贩更是在所多有。街道两旁多为小贩摆摊占据,货物齐全,见过的,没见过的,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林林总总,琳琅满目,令人目不瑕接,竟将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举步维艰。在平时已是如此一派繁华、喧闹之景象,若是到了墟日,非但无法行走,想要找到一处立足的地方,更是谈何容易?
金陵城本是历朝旧都,向来繁华昌盛,热闹非凡,欧阳情早就已经习惯了喧闹,但叶逸秋却习惯了过那安如石磬、静如止水的平静生活,突然来到如此喧嚣之地,耳中听见的多是市井间的杂言乱语,眼中看见的也都是人间百态,不由得有些厌烦。二人手拉着手,好不容易挤过了那一堆人潮,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之地,叶逸秋忍不住心头一宽,长长松了口气。
此处又是一条街道,虽有行人与小贩,但与闹市相比,却显得非常冷清。
二人返回南方,本是为了寻找叶家祖传绝技——“落日刀法”,既然来到此间,闲来无事,权当游玩,信步而行。
在汤田铺中,多有见多识广、阅人无数之人,像叶逸秋这般丰神俊朗、英俊潇洒的年轻公子,依然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向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叶逸秋和欧阳情也不在意,或是漠然无视,或是一笑置之。
越过十字路口,转过街角,又行出数十尺的距离,忽听从前方传来一个近乎吆喝的声音:“看相,看相!宅之吉凶,人之时运,墓穴风水,情缘姻缘,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保证灵验,绝无虚言。看相,看相!看一次相只需要三两银子,你很划算,我也方便……”
这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亮,但字字清越而悠长,掷地有声,而且这一番话语从他口中说出,竟是非常的顺畅,显然是天天都挂在嘴边,随着日子磨练出来的。
二人抬目望去,只见对街迎面走过来一个发髻高挽的青年道士,一身灰色道袍略显陈旧,有几处还沾着无法洗月兑的污垢,显得有几分落魄,几分潦倒。这青年道士长得虽然算不上英俊异常,但也说不上面目可憎,长眉细眼,脸上挂着一丝淡然而从容的微笑,乍看之下,倒有三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手中拿着一竿白幡,幡上写着“仙人指路”四个大字,黑字白幡,醒然入目,显然是个落拓的江湖相师。
片刻后,三人已拉近了距离。
叶逸秋转首瞧了欧阳情一眼,笑了笑,大步走了过去。
就在二人即将与那青年道士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那青年道士却忽然顿住脚步,“咦”了一声,声音中充满讶异之意。
叶逸秋充耳不闻,脚步不停,拉着欧阳情的小手,仍然向前走去。
那青年道士轻咳一声,伸手唤道:“二位请留步!”
叶逸秋倏然驻足,转身回首,淡然一笑,温声道:“道长可是在和我们说话么?”
那青年道士也笑了笑,缓缓道:“贫道见公子仪表不凡,气宇轩昂,便知不是寻常之辈,只是……”
他忽然闭上了嘴,只是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叶逸秋脸色不变,淡淡道:“只是如何?”
那青年道士微一沉吟,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低沉着声音道:“贫道本不欲多言,触犯公子霉头,不过,贫道既为方外之人,怀着渡世救人的慈悲心肠,不能眼见世人遭受人间磨难疾苦,是以忍不住想要提醒公子几句。”
“道长有话,不妨直言。”叶逸秋故意板起了脸。
那青年道士眼珠子滴溜溜地接连数转,轻咳一声,正容道:“贫道道号‘行知’,俗家姓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相术卜卦尤其精通,江湖上人称‘黄大仙’。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叶逸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黄大仙脸色微变,似乎有些尴尬,随即眯着双眼,低沉着声音道:“公子,你我既然有缘相遇,贫道便不妨以实言相告,只是……自古以来,忠言逆耳,却利于行,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叶逸秋眉头微皱,依然不语。
“公子,不瞒你说,贫道看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面有死气,只怕是大事不妙啊!”黄大仙皱紧眉头,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上下打量着叶逸秋,“唔,看来公子果然是有大凶之灾,不如请到一边,待贫道为你看上一相,如何?”
叶逸秋微微一愣,双眉倏然拧成一线。
“道长真的会看相?”欧阳情对那黄大仙的话语似乎很有兴趣,忍不住问道。
“正是!知过去,看未来,无所不能。”黄大仙抬头挺胸,俨然一副饱学之士的模样,咄咄而言道,“贫道观这位公子面相,怕是有难当头,小则有破财之灾,大则有性命之虞。”
“那么……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这破解之法嘛……自然是有的。”黄大仙煞有介事地沉吟着道,“二位若肯听贫道一劝,不妨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叫几壶老酒,点几个小菜,边喝边聊,如何?”
“道长是出家之人,居然也喝酒?”欧阳情瞪大了眼珠子,不解地道。
“俗话都说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黄大仙也瞪着小小的眼睛,理直气壮地道,“这有何不可?”
“噗嗤!”欧阳情忍不住捧月复而笑,跌足道:“原来道长还是个佛门弟子……”
刹那间,黄大仙脸上忽红忽白,讪讪一笑,又口若连珠道:“请二位一定要相信,贫道定能为这位公子指点迷津,想个万全之策,将这劫难应付过去。只是此劫当真棘手,不易对付,是以这个价格嘛,也是有所不同,除了这顿饭由二位作东,看相的价钱也还得往上翻一翻。唔!看在你我有缘相逢的这份情份上,贫道就吃点亏,只翻一倍算了!”
他嘴里说着,一把拖过了叶逸秋的胳膊,就往前走去。
叶逸秋立住脚步,身子屹立不动,摇头道:“道长且慢!”
“公子还等什么?劫难当头,刻不容缓,等不得啊!走,咱们这就走。”
叶逸秋对这自称“黄大仙”的青年道士本无好感,如今看他一副市井模样,已知他必是不学无术、招摇撞骗、骗吃骗喝之徒,心下不由得暗生鄙夷。他冷哼一声,也不说话,用力挣月兑黄大仙的掌握,拉着欧阳情的小手,大步流星向前方走去。
欧阳情轻笑道:“我们不等他么?”
“此人不过就是一个江湖骗子,还是别去招惹为妙,否则被他纠缠上了,麻烦一定不小。”叶逸秋脚步不停,越去越远。
身后传来黄大仙的脚步声,显然是贼心不死,追了上来。二人加快了脚步,钻进了人流之中,片刻后,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和黄大仙说话的声音便都听不见了。
走出不远,忽有一阵清香随风飘来,钻入鼻孔,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叶逸秋和欧阳情忍不住一齐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子迎面而来,凤目瑶鼻,眉毛淡淡,容颜之美,竟如同画中人儿一般。
那红衣女子俏脸上布满了仆仆风尘,显得非常疲劳,看她衣着打扮,身负行囊,显然是从外地而来。
叶逸秋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欧阳情却见那红衣女子有些特别,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红衣女子似有所觉,也将目光望了过来,一眼瞧见叶逸秋,竟然脸上没来由地一红,顿时如面泛桃花,娇羞无限。她慌忙垂下头,就这般地与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擦肩而过,留下一个柔柔倩影和一路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