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珏亲眼目睹了屋子的坍塌,在那一瞬间,他整个心也都沉了下去,仿佛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家园尽毁,是否意味着天山派将从此没落,被江湖遗弃,被世人淡忘?
人生中总是充满了无奈,许许多多的事,并不是仅凭人力就能改变它的结果,这一次,米珏能改变什么?
米珏没有想得太多,对他而言,妻儿无恙,已是他心里最大的宽尉,虽然这种小小的喜悦并不能驱散他失去同门的深刻仇恨。
“天山三凤”形成三角,将李冰娴母子三人围在核心,防守可谓是滴水不漏,任凭血衣楼弟子攻势如何凶猛犀利,始终都无法攻破。
一时半刻之间,李冰娴母子三人的性命当可无虞,但柳随风的形势却大相迥异。
柳随风浑身浴血,俨如从血池里刚刚打捞上来的一般,在黯淡的灯火中散发着红光。他身上的衣衫早已支离破碎,不能遮体,身上更是体无完肤,鲜血淋漓,然而,他受伤虽重,却始终屹立不倒,就连“天山双鹰”都暗暗惊异,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柳随风坚强的意志,非但不死,而且还有余力以一敌二,令他们无所适从?
仇恨,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心灵,但也是一种巨大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激发出柳随风的意志,坚定了他复仇的决心。
他不能死,不能死在仇人的面前,他必须手刃仇人以告慰亡父在天之灵。数年来,堆积在他心头的仇恨,已使他变得坚强,变得成熟,也变得更加勇敢。
一个人的潜力总有用尽之时,但“天山双鹰”却已等不到那一刻。自幼而长,米珏都是他们最敬畏、最惮忌的人,此刻乍然见到米珏,二人之心便先已虚了几分,目光虽未与之对视,却总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仿佛米珏整个人就像是他手中的“无情断肠剑”,非但杀气毕现,也充满了令人如置身于冰窑的森森寒意。
“孽障,你们还不住手吗?”米珏大声喝斥着,飞身跃了过来,挡在柳随风身前。
他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但气势却如同泰山压顶,手中宝剑在黑夜中流溢出刺人的寒光,看来就如天神一般,令人不敢仰望。
“天山双鹰”心头发悚,双双垂下了目光,禁不住倒退数尺。
米珏冷声道:“我已将你二人逐出师门,本来念着十数年同门情谊,不欲诛之,只望你们幡然醒悟,悔过自新,却没料到你们居然毫无回头之意,反而变本加厉,先前依附紫罗兰夫人为祸江湖,如今又投靠血衣楼为虎作伥,看来你们已是无药可救了!”
这一番话语,每一句每一字都掷地有声,“天山双鹰”作贼心虚,非但无言以对,连大气也不敢稍喘。
曾几何时,“天山双鹰”每每做错了事情,总是诚惶诚恐地接受自己的斥训,一声不吭地聆听自己的教诲?米珏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站在眼前的人,依稀还是那两个年轻识浅、少不更事的懵懂少年。
一个人,对仇恨也许可以一笑泯灭,但放不下的,往往是情感……
人心最是脆弱,米珏本非铁石心肠之人,念及过去种种,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柔和,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当初的决定一直怀恨在心,可是你们要报复,大可找我决斗,为何要残杀无辜?他们可都是一脉相承的同门,你们如何狠得了心下这个毒手?”
“天山双鹰”静静地听着,握剑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米珏语重心长道,“你们现在悔改,一切都还来得及……”
话未说完,忽听有人大声冷笑道:“这一番花言巧语虽然动听之极,但也只能蒙骗那些无知之辈,像二位如此聪明绝顶之人,又岂会上当?”
声音未歇,孙望乡就像是幽灵般从黑暗中缓缓现身而出,在他身后跟随着四个人,其中两人乃是“江南双侠”,另外两人却只有柳随风认得,正是送来血衣的陌生人。
孙望乡目光飘移,在“天山双鹰”脸上不停地望来望去,一脸诡笑道:“二位大义灭亲,杀死了自己的两位师叔,纵然米掌门可以既往不究,却也难保他人放得下这段血海深仇,这道理,想必二位也明白的很。”
“孙大侠所言极是。”南宫翘点头附和道,“一不做二不休,天山门灭门在即,我们何不索性把这些人赶尽杀绝,然后再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老巢,以绝后患?”
“不错。”李中环霍然抬起头,大声道,“米珏,你不用再虚情假意了,我们杀死师叔在先,你将我们逐出门墙在后,从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天山派门人想必对我们仇深似海,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吞其血,怎么可能容许我们悔过自新?”
“啪啪啪……”孙望乡击掌大笑道:“二位能够想到这一点,可见智慧果然有过人之处,也不枉总执法委于重任,将剿灭天山派的行动交由二位全权负责。”
“嘿嘿!”南宫楚干笑两声,阴恻恻道:“既然如此,二位还等什么?赶快大开杀戒,杀光这些垂死挣扎的余孽吧!”
“米掌门就交给二位,我与南宫昆仲等人则对付那三个小丫头,如何?”孙望乡哈哈笑道。
李中环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冷冷道:“这次的行动,谁才是负责之人?”
孙望乡微微一愣,皮笑肉不笑道:“自然是二位。”
李中环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声音依然很冰冷:“那么该由谁来指挥?”
孙望乡这一次再也笑不出来,讪讪道:“自然还是二位。”
“嗯!”李中环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道:“米珏身为天山派掌门,无论智慧还是武功,都必高出他人极多,我兄弟二人联手也未必奈何得了他,所以……为了大局着想,我们当先联手将其毙之,所谓‘擒贼先擒王’,群龙无首,便可不攻自破……”
“唔!”孙望乡点头道:“言之有理。”
“擒贼先擒王,道理是对的,可是以多胜少,自古以来就被人所耻笑……”那两个陌生人其中的一人冷言讥笑道,“枉你们在江湖上久负侠名,原来有许多东西,却连我们这些黑道上的朋友都比不上。”
“天山双鹰”、“江南双侠”和孙望乡五人脸上勃然变色。
“嘿!嘿嘿!”另一人也阴恻恻地冷笑着道:“世上总有一些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之人,正者未必是正,邪者未必是邪,若论坏事做绝,黑道朋友未必就比白道侠士更可恨,哈哈哈……”
“天山双鹰”毕竟年轻气盛,忍受不了这一番讥诮的话语,直气得双眉上扬,双目喷火。
“呵呵!”孙望乡是lao江湖了,沉着而冷静,干笑两声,淡淡道:“‘夺命勾魂’二位虽然行走于江湖黑道,却无多大恶行,虽然打家劫舍,却从不杀人越货,居然也被白道中人视为可诛之辈,的确有些牵强。不过,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二位若想为自己正名,那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夺命冷哼一声,缓缓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们无须为自己正名。”
“呸”地一声,勾魂狠狠吐出一口口水,冷笑道:“你们五个人去围攻天山派掌门,我兄弟二人去杀那三个女娃儿,倒也没占以多胜少的便宜。”
孙望乡哈哈一笑,大声道:“二位当真狠得下心肠来辣手摧花,专杀妇孺残弱,倒也让我们省了这心。”
这番话充满了讥诮之意,“夺命勾魂”二人听得明明白白。二人狠狠地瞪了孙望乡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冷冷一笑,缓缓向“天山三凤”走了过去。